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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锡九,1953年11月出生,安徽天长人,教授。1978年毕业于安徽师范大学中文系,中国古代文学师从刘学锴老师、余恕诚老师。同年考取南京师范学院中文系中国古代文学专业唐宋文学研究方向硕士研究生,导师唐圭璋先生、孙望先生。1981年毕业,获文学硕士学位。曾任扬州大学文学院副教授。现在江苏第二师范学院文学院工作,二级教授。获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江苏省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称号。2016年1月退休。从事高等师范院校教学和研究工作三十五年。发表过中国古代文学研究论文四十余篇,发表了古代诗、词、赋、散文欣赏文章三十余万字,在中华书局出版的古籍整理类著作有:
《常建诗歌校注》(中华书局,2017年。)
《李颀诗歌校注》(全二册)(中华书局,2018年。)
《松陵集校注》(全六册)(中华书局,即出。)
学术著作《唐代的七言古诗》《皮陆诗歌研究》分别获江苏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二、三等奖,《金元的七言古诗》、《宋代的七言古诗》(北宋卷、南宋卷)分别获江苏省政府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二、三等奖,《刘克庄诗学研究》获华东地区古籍出版图书二等奖。
《李颀诗歌校注》三卷,唐李颀著,王锡九校注。李颀,盛唐诗人,颍阳(今河南登封市)人,唐玄宗开元二十三年(735)进士,任新乡县尉。久不得迁,便辞官归隐东川。其诗尤以边塞诗著称,通常被列入盛唐边塞诗人。李颀的七古成就很高,与王维、高适和岑参并称为“王李高岑”。殷璠《河岳英灵集》称李颀“诗发调既清,修辞亦绣。杂歌咸善,玄理极长。至如《送暨道士》……足可欷歔,震荡心神。”
《新唐书`艺文志》和《直斋书录解题》并录《李颀诗》一卷,然未见宋元刊本流传。今所能见的极早刊本为明正德年间的刻本。《全唐诗》所录李颀诗为极多极全者,故《李颀诗歌校注》以《全唐诗》本为底本,校以正德刊本以下八种刻本或抄本,并参校了《文苑英华》和《唐文粹》等总集。注释主要为训释词语,注明典故,交代史实,并略述诗意。在注释之后,另立笺评,辑录历代笺评鉴赏资料。书末附录李颀的研究资料。
李颀,盛唐诗人,开元二十三年(735)进士,曾隐于东川别业,人称李东川。
李颀只做过很小的官,但他的诗歌在当时就被人传诵,广为唐人所编纂的诗歌选集收录。如果唐代的诗歌也有排行榜的话,那么李颀的诗歌有很多是可以上“热搜”的。如芮挺章《国秀集》天宝三载(744)编定,选录盛唐诗人的作品,其中“新乡尉李颀”选录了4首,当时李颀的官职仅仅是新乡县县尉。殷璠《河岳英灵集》选诗截止天宝十二载(753),选录李颀诗歌14首。殷璠盛赞李颀,并对怀才不遇的诗人予以很大的同情,称“惜其伟才,只到黄绶”,如此,则李颀当卒于天宝十二载(753)之前,且终身沉抑下僚。
李颀和“边塞诗人”高适、“七绝圣手”王昌龄、“草圣”张旭、“诗佛”王维是好友,彼此互有赠答,就像现在的朋友圈互为转发和点赞。李颀有《赠别高三十五》《送王昌龄》《赠张旭》。王维有《赠李颀》:“闻君饵丹砂,甚有好颜色。”
从李颀的朋友圈和后人的评价中,我们可以约略想象其人。
李颀称高适“饮酒或垂钓,狂歌兼咏诗”,大概李颀本人也同样是过着渔隐和诗酒的生活。诗云“忽然辟命下,众谓趋丹墀”,也就是说,高适得到了朝廷的征召,即将要脱离他们的诗酒朋友圈了。
王昌龄入仕大概也较李颀要为顺利,《送王昌龄》云:“漕水东去远,送君多暮情。淹留野寺出,向背孤山明。”当王昌龄顺着运河离去的时候,惟有李颀还淹留在“野寺”中,伴随着那孤独的青山和明月。
《赠张旭》云:“露顶据胡床,长叫三五声。兴来洒素壁,挥笔如流星。”又云:“左手持蟹螯,右手执丹经。瞪目视霄汉,不知醉与醒。”千年而下,我们依然可想见张颠的风流洒脱。李颀的诗歌里,张旭持蟹对酒,爱在洁白的墙壁即兴狂书,爱看成仙炼丹的道家典籍,这其实也折射出李颀的兴趣志向。
除了诗人、书法家、方外人士,李颀还与许多音乐家有来往,深得音乐三昧。如《听安万善吹觱篥歌》《听董大弹胡笳兼寄语弄房给事》《琴歌》等,都脍炙人口,后皆收入《唐诗三百首》了。
殷璠《河岳英灵集》摘录李颀的警句“大道本无我,青春常与君”“幽音变调忽飘洒,长风吹林雨堕瓦。迸泉飒飒飞木末,野鹿呦呦走堂下”,称李颀诗歌“足可歔欷,震荡心神”。
白居易对元稹的《放言》诗极为称赏,认为“虽前辈深于诗者,未有此作”,但也不得不承认:“唯李颀有云:‘济水至清河自浊,周公大圣接舆狂’,斯句近之矣。”
其实李颀的诗歌内容是非常丰富的,后世论诗者尤其称赏其边塞诗,将李颀与高适、王昌龄、岑参并列为唐代有代表性的边塞诗人。李颀《古从军行》云:
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
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野云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
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
闻道玉门犹被遮,应将性命逐轻车。
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桃入汉家。
此诗后人评价甚高,刘学锴先生说:“李颀这首《古从军行》,表现的是时代重大主题,但全篇仅十二句,境界广阔,格调苍凉沉郁。诗的音节声调与感情的起伏变化配合得非常好,显示出声与情的高度和谐。环境气氛的渲染非常出色,篇末的警策语更使全篇在高潮中收束,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和长久的思索。”
李颀虽然仕途不顺利,但他还有其他的道路可走,这同样也是盛唐诗人的精神栖居方式:诗酒相伴,隐居修道,饵服丹药。同为盛唐诗人,人生道路亦多有不称意的地方,谪仙人李白*终未能走通,李颀却走过去了。王维称李颀“好颜色”,不过,这其实是因为服食丹药而中毒的表现。
李頎是盛唐時期的一位重要詩人。但是對於他的生平事迹,今天我們知之甚少。從其詩歌裏的描述來看,李頎應當是唐代河南府(今河南省洛陽市)潁陽縣(今屬登封市)人,長期居住在潁水的一條小溪旁,這就是他在詩中多次提到的“潁水陽”、“東川别業”、“東園”的地方。李頎本有强烈的用世之心,早年熱衷於結交貴游,希圖以此走入仕途,不過以失敗告終。這纔使得他轉而閉户潁陽,折節讀書十年,在開元二十三年進士登第,授官新鄉尉。至於何時被授此職,史無明文,學者們的推論認爲,從中進士後直到天寶初年都有可能,無法確定其具體時間。罷官新鄉尉以後,李頎大約就在家鄉潁陽過隱居生活,再也沒有任過其他官職,所以,當時的詩歌評論家殷璠在《河嶽英靈集》(卷上)慨乎言之:“惜其偉才,只到黄綬。”表達了極大的惋惜之情。李頎的交游廣泛,與當時許多的詩人、名流過從甚密,交誼深厚。正是通過研究這些詩歌,我們可以考知李頎生前的一些活動和它們的時間地點等情形。也因爲這一點,李頎絕大部分的詩篇,都是以送别詩、寄贈詩、酬答詩的形式出現的。不過,從其所表現的内容看,在盛唐時期,除了象李白、杜甫這樣的大家以外,李頎詩歌所涉及的題材是豐富多樣的,名篇佳作也很多,不遜於當時的任何一位著名詩人。在詩體形式上,李頎也有較高的成就。李頎的七古,也是除李、杜以外,而與王維、高適、岑參並稱爲“王、李、高、岑”的盛唐四家。其七律雖然只有七首,但自明代前七子以來,論者的評價極高,當然其中有些溢美之詞。其五古、五律(包括排律),作品數量較大,上乘之作也不少。唯有五、七言絕句,本來作品就不多,只有極個别的篇章比較受人重視。以下,我們擬對李頎詩歌的主要題材内容以及它們的一些藝術特色,作一番簡要的論列,以期窺其一斑。
在現代的中國文學史研究中,李頎是被列入盛唐邊塞詩派的詩人。他的邊塞詩數量不多,只有五首,但是特色鮮明。在立題上,他全部采用前人既有的題目,如樂府古題的《古從軍行》,從漢樂府古題《出塞》《入塞》衍化而來的新的樂府雜題《塞下曲》《古塞下曲》,早已有之的擬古、效古的《古意》等。很顯然,這些都賦予了李頎邊塞詩借古喻今、托古諷今的特點。《古從軍行》一詩,表面上所寫的是漢王朝的史事,漢武帝窮兵黷武,遠征西域的士兵備嘗艱辛,却無法歸來,“玉門被遮”,直到付出生命的代價,所得到的也只是“空見葡萄入漢家”的結果,開邊之禍的慘烈到了何種程度。實際上,這樣的詩篇,是對開、天之際唐玄宗輕開邊衅,好大喜功的邊防政策的揭露和批判,反映了當時社會的一個重大主題。此詩境界開闊,但環境氣氛的渲染極為蕭條凄凉,情調蒼凉沉郁。用短章表現復雜而重大的主題,概括凝煉,簡要精警,令人思索。李頎其他的邊塞詩,都是從戰士的角度表現問題,確立旨意的。如《塞下曲》(黄雲雁門郡)一詩,將邊塞的惡劣環境和士兵的驍勇豪邁緊密結合起來寫,*後激發出立功邊塞,消滅敵人的豪情,表現了其慷慨悲壯的精神面貌。而另一首《塞下曲》(少年學騎射)則可以説是對上詩的反跌。此詩前六句蓄勢,竭力寫出邊塞士兵意氣奮發的豪壯舉動和建立“邊功”的强烈愿望,而末二句“膂力今應盡,將軍猶未知”,與上文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士兵失意悲憤、悒郁難平之情,一瀉無餘地表現了出來。還有兩首詩,都着重表現士兵出塞戍守生活的艱苦。《古塞下曲》(行人朝走馬)詩專寫“赴邊”,詩中將士兵沿途所經歷的闊大蒼凉的環境和清麗秀美的景物融匯在一起,從而造成了凄惻悲凉、哀惋柔美的風調。《古意》(男兒事長征)則側重於寫“戍邊”。長期不畏艱辛,浴血奮戰在塞垣的戰士,“未得報恩不能歸”,在邊疆上無法實現立功的愿望,又不能返回故鄉,此時此刻,再聽到哀惋悲愴的“出塞聲”時,痛苦得“淚如雨下”。顯然,此詩同情戰士們長期而艱苦的戍守生活,立功無賞,理想破滅,只落得無比的悲傷痛苦。究其原因,就在于當時的統治者所奉行的開邊黷武政策。在盛唐詩人中,李頎的邊塞詩,是*集矢于此的,顯得非常的特别和突出。
除了在邊塞詩中所表現出來的關注現實的精神以外,李頎幾乎再没有直接反映社會政治問題的詩篇了。不過,他有幾首寫歷史故事和神話傳說的詩歌,應當是有借古諷今,鍼砭現實的意義的。如《絶纓歌》寫楚莊王“寧愛賢,不愛色”的故事,可能是曲折地批判諷刺唐玄宗寵愛女色的昏庸行爲,透露出希望統治者用賢的思想。《鄭櫻桃歌》則批判石季龍寵愛鄭櫻桃,過度驕奢淫逸,導致身死國滅的後果;《王母歌》諷刺漢武帝希圖求仙,但因為其驕縱豪奢,*終黯淡收場,似乎都有托古喻今,批判當朝皇帝唐玄宗昏庸腐敗的深意。只有《謁張果先生》詩,寫的是現實中的人事。詩中對其誇誕虚妄的所謂神仙的行爲,似是揄揚,實爲諷刺;看似堂皇正大,實則滑稽可笑,應當是有對唐玄宗佞道,過於隆禮荒誕不經的方術之士的批判嘲諷之意的。所以可以將此類詩篇視作與當時統治者的荒唐行爲有着一定聯係的政治詩。
李頎的人物素描詩,歷來受到人們的重視,它是李頎在文學史上所開辟的頗有創獲的一個題材。從形式上看,它們大多就是通常的送别詩和贈答詩,但是將筆下的人物形象、精神風貌、氣度性格,刻畫得栩栩如生,神采飛揚,成為一個時代士人生活的集中體現。如《送陳章甫》,送別詩而不寫惜别悵惘之情,而是着力於表現陳章甫豪縱不羈、豁達大度的性格特徵。此詩运用粗綫條的筆法,主要以贊歎的筆調表現友人光明坦蕩的胸襟,以素描的方法刻畫友人偉岸雄豪的相貌,以比喻形容的筆觸描繪友人灑脱的個性和孤高的品格;而在詩的開頭和後幅則結合景物的描寫、環境的渲染、氣氛的烘托,更好地將友人豪縱不羈的性格,豪爽灑脱的氣度展現了出來,收到了情景交融滲透的效果,富有詩意的韻致。
李頎的一些人物素描詩,善於描繪人物的行爲神態,展示其性格精神,使筆下的人物形象栩栩如生。如《別梁鍠》詩,主要就是運用比喻象徵的手法,進行典型細節的捕捉和勾勒,生動地表現出梁鍠的外表形態,從而突現其倜儻不羈,豪縱奔放的性格。《贈張旭》詩,作者要塑造出張旭”豁達”的形象。詩中的精彩部分,就是通過刻畫、形容張旭的行爲動作,舉止神態,來突出這一形象的。“露頂據胡牀,長叫三五聲。興來灑素壁,揮筆如流星。”“左手持蟹螯,右手執丹經。瞪目視霄漢,不知醉與醒。”一個“豁達”的人物形象淋漓盡致地展現在眼前了。還有《野老曝背》詩,是短小的七絕體裁,詩的後二句描繪人物的行爲神態,“有時捫虱獨搔首,目送歸鴻籬下眠。”將野老恬然無事,蕭散安逸的情狀表現了出來,人物形象猶如浮雕一般躍然紙上。還有《贈别高三十五》,詩中對詩人高適早年潦倒困頓,但落拓不羈、豪縱慷慨的形象神態作了生動的刻畫,表現了其浪漫豪放的性格。
李頎的人物素描詩的數量較多,表現方法和藝術特點也比較多樣化。以下幾種情况值得重視。受魏晉時期品題人物的影響,采用“芝蘭玉樹”似的比喻方法,具體描繪形容人物的姿容品貌,才華風采。如《送劉四赴夏縣》:“九霄特立紅鸞姿,萬仞孤生玉樹枝。”《送劉方平》:“童顔且白皙,佩德如瑶瓊。荀氏風流盛,胡家公子清。”都是顯例。《雙笋歌送李回兼呈劉四》詩,將詠物和寫人結合起來,雙笋的盎然生機,高風亮節,其實就是比喻二位友人的才華和品貌,其藝術方法與上述品題人物實際上是一致的。通過對山水景物的描寫,烘托出人物的性格和風度。如《寄萬齊融》,詩的主要部分寫景狀物,從中顯現了人物優游山水的性格,希冀用世的理想,詩情飽滿,意趣充沛。又如《送馬録事赴永陽》,詩中大篇幅的描寫山水的風光,豐饒的物産,安定的人民生活,從而很好地襯托出了人物“談笑一州裏,從容群吏先”的雍容風度。運用典故,讓其中的人物、情節、環境起到擬議的作用,借喻筆下的人物,也是李頎的人物素描詩常用的寫法,它在《同張員外諲酬答之作》一詩中表現得*爲集中和突出。“洛中高士日沉冥,手自灌園方帶經。王湛牀頭見《周易》,長康傳裏好丹青。鶡冠葛屨無名位,博弈賦詩聊遣意。清言只到衛家兒,用筆能誇鍾太尉。”連續用典,將人物的風采,擅長的技藝,生活的態度,個人的嗜好,全部都一一地表現了出來,可以說是李頎人物素描詩的絶技。
李頎的音樂詩只有三首,但它們在唐代詩歌史上的作用和影響是很大的。它們在形式上都采用七言古詩,與此前及同時人的音樂詩一般都是五言短篇不同,它們的篇幅都比較長,便於淋漓盡致地描摹音樂。這對於稍後的中唐時期傳誦的音樂詩名篇基本上都是七古長篇,顯然是有着很直接的啓發意義的。諸如顧况《李供奉彈箜篌歌》、韓愈《聽穎師彈琴》、白居易《琵琶行》、李賀《李憑箜篌引》《聽穎師彈琴歌》等詩,在摹寫音樂上愈發工細,但他們都受到李頎詩的浸潤,可以說也是一個基本事實。再從摹寫音樂上來說,中唐時期詩人們所運用的方法,也都是在李頎的詩歌裏已經運用了的。《琴歌》主要通過環境氣氛的渲染烘托和衆賓客的“無言”,襯托出琴聲的美妙和動人。《聽安萬善吹觱篥歌》在摹聲上要復雜一些,主要有從賞樂人的感受來體現樂聲的動人;以聲摹聲,用多種自然界的聲音比擬樂聲;以形摹聲,即以自然界的各種景象來比喻樂聲的悲歡哀樂、高低澀滑,讓人感覺如在眼前。《聽董大彈胡笳聲兼寄語弄房給事》詩,不僅上述二詩的藝術表現方法仍有所體現,而且它更注重的是對樂聲變化的描述,所以詩中緊緊扣住一個“聽”字,以主要篇幅進行以聲摹聲,淋漓盡致地刻畫出了音情的變化多端,比喻精切工致,達到了空前的藝術境界,代表了這一時期描寫音樂的*水平。
李頎的一生,爲官的時間很短暫,絕大部分的人生歲月都是在家鄉潁陽的東川別業裏隱居度過的。這在他的詩歌裏得到了充分的體現。《不調歸東川别業》以及兩首同題詩《晚歸東園》,都很具體地描寫了詩人自己隱逸家鄉的生活。《望秦川》、《留别王盧二拾遺》詩表達了强烈的歸隱的愿望。《望鳴皐山白雲寄洛陽盧主簿》以白雲寓興,寫出了隱逸生活的蕭散疏放。還有《漁父歌》,叙寫“避世長不仕”的“白首老人”在江湖上的漁釣生活,“于中有足樂,所欲全吾真”,完全是一個脱略世俗的隱士形象,他正是作者所心儀的人。正因為李頎長期隱居,所以他對友人的隱逸生活和情趣總是給予很高的贊揚。有的是對友人隱居的形象和品行進行贊美,如《同張員外諲酬答之作》詩,就很有代表性。詩中塑造了一位“高士”的形象,其實就是多才多藝,脱略世俗的文人隱士。更多的情况下,李頎對友人隱居的環境和生活情形作出真切的描繪。如《東京寄萬楚》《題綦毋校書别業》《裴尹東溪别業》《宋少府東溪泛舟》等詩,盡管有的詩中的主人仍然身在官場,但作者在詩中所表現出來的隱逸情趣是十分濃厚的。
但是,這並不是說,李頎的一生是甘於澹泊,以隱逸爲人生追求的。其實,李頎早年的隱逸,是爲了讀書而求仕;晚年的隱逸,則是官運不通,只得返鄉,漸漸走上絶意于仕進,以隱居作爲人生的選擇。在這一前後翻覆的過程中,李頎曾經非常地慷慨激憤、悲傷痛苦過。這導致了他的詩歌裏産生了不少激昂悲憤的人生感懷詩。如《緩歌行》,采用的是樂府舊題,但叙寫的是詩人自己早年攀結貴游而被抛棄,然後纔折節讀書,自强自立,“業就功成”的人生經歷。雖然詩中所言自己追求的富貴榮耀,格調不高,但他對人生的感慨還是很深切的。《放歌行答從弟墨卿》詩,在略點自己人生履歷的細節時,總是隨之發表慷慨激烈的議論,表達自己懷才不遇、潦倒困頓的憤懣之情。《欲之新鄉答崔顥綦毋潛》詩,則訴説數年任新鄉尉的失意落拓,感慨“男兒在世無産業,行子出門如轉蓬,”情思悲凉,意趣激憤。這兩首詩的人生感慨也是很悲切沉痛的。此類詩,在盛唐諸名家中,除了高適以外,就要數李頎*有成就了。李頎還有兩首詩,即《行路難》和《雜興》,都是以歷史人物和故事傳説為依據展開立論的,其題旨意藴顯然還是對人生和世態的慨歎,可以與上述人生感懷詩參讀。《行路難》以東漢末年楊德祖家族世代富貴,炙手可熱,趨炎附勢者趨之若鶩;一旦失勢,賓客盡去,唯恐避之不及。這使人産生了憤世情懷,也産生了避世的愿望。《雜興》詩,前大半篇幅叙寫晉人温嶠妖夢爲災的奇異故事,然後以此為據,進行概括總結,比喻議論,升華出“善惡生死齊一貫”,委心任運,各遂其性,没有成敗得失的思想主張。這既說明了李頎深受道家思想的影響,也説明了他對人生變化無常、世事翻覆難料,有着深切的感受。這是在文學史上産生過一定影響的詩篇。
李頎的送別詩很有特色。這裏僅就其中注重表達别情的篇章略作說明。如《送王昌齡》詩,抓住“暮情”二字,描繪暮色中的種種景物,由景生情,情景交融,將别情寫得感人至深。《少室雪晴送王寧》詩,更是通篇都在描繪“少室雪晴”的清新潔淨、闊大疏朗、變化萬千的景象,只有末二句略表“惜别”情意,但全詩的寫景之中都滲透着殷殷别情。《送劉昱》詩,更是善於描寫刻畫情景,景中藴情,情韻濃厚的名篇。前四句寫游子行前的情景,已有强烈的惜别之意;後四句寫游子乘舟出發時的情景以及想像别後游子在途中的情景,不管是實寫還是虚寫,都是情景生動鮮明,而惜别的情懷深濃地藴含於其中。《送魏萬之京》詩,除了尾聯勸勉魏萬勿要蹉跎歲月,應當及時努力的思想之外,前三聯都是用婉暢流利的筆調,寫出游子從出發地所展現的沿途的深秋物候景色,從中傳達出游子的旅思和詩人的惜别。《臨别送張諲入蜀》詩,將游子一路上“蜀道難”的情景,與“傷客心”的“百恨千慮”,緊密地結合在一起寫,夾叙夾議,情景相生,表現出悲傷凄苦的惜别情懷。可見,李頎*好的送别詩,往往都是善於通過寫景來表達别情的篇章,並且情景交融的方法多種多樣,饒有韻致,富有特色。
李頎也有一些送别詩,並不以抒發别情爲主旨,而是重在表現筆下人物的生活狀態或精神面貌。如《送康洽入京進樂府詩》就主要表現的是一位西域地區的少數民族人士富有民族特點的豪縱浪漫的生活情形。《送劉十》詩,寫劉十求仕失意,歸隱田園,但仍然表現出豪放不羈、風流倜儻、卓爾不群的性格特徵和精神狀態。這些詩篇,較好地反映了盛唐文人的生活,是有社會時代意義的。不過,李頎還有一些送别詩(或贈答應酬詩),在舊時頗得論者的喜愛,評價很高,而今天看來,則多不足稱。如《送李回》《寄司勳盧員外》《寄綦毋三》等七言律詩,它們的格律純熟,音情婉暢,風格流美,藝術上有一定的特色,但在内容上和思想上則比較貧乏浮淺,没有什麽可稱道的。
李頎直接寫游賞山水的詩篇不多,較著者有《與諸公游濟瀆泛舟》詩。這是一首五古長篇。此詩叙寫很有章法。詩開頭並未寫“游”字,而是先叙濟瀆形成的靈異幽奇,祭奠瀆神的堂皇尊崇,賦予了很濃厚的歷史人文的意味。然後纔寫濟瀆泛舟所見到的水上景物,再以嵩山的遠景作爲陪襯,更顯出濟瀆秀麗清新而又闊大雄渾之美。*後再寫諸公泛舟同游的興致和樂趣,是一首很有特色的山水寫景詩。李頎絕大部分的山水寫景詩,仍然是以送别詩的形式出現的。它們往往在詩題中就標出“游”字,明確了詩是以游賞山水爲主旨的。它們如《送從弟游江淮兼謁鄱陽劉太守》《春送從叔游襄陽》《奉送漪叔游潁川兼謁淮陽太守》《送皇甫曾游襄陽山水兼謁韋太守》等詩,游玩山水,欣賞景色,顯然是這類詩的*重要内容。詩中常常從多角度、多方面展開描繪自然山水的景象物色,構成一幅又一幅美麗、開闊的山水圖畫,美不勝收,令人流連。也還有一些詩篇,僅從題目上看,它們就是送别詩或是寄題贈答詩,但詩中却是以描寫山水爲主要内容的。如《送喬琳》《送劉主簿歸金壇》《贈別穆元休》《宿香山寺石樓》《寄鏡湖朱處士》等詩,都是此類詩篇。它們中的每一篇,都描寫出了自具特色的山水景象,衆多的詩篇綜合起來看,就構成了多姿多彩、清新秀美的山水畫卷。李頎在文學史上不以山水寫景詩著稱,其實他在這方面不僅作品較多,特色很鮮明,成就也較高,並且真實地反映了盛唐時期人們喜愛漫游,樂於欣賞山水的情趣,在一定程度上展現了一個時代的士人的風尚和精神面貌。
李頎善於詠物,詠物詩爲盛唐詩人的翹楚。前文在談人物素描詩時所提到的《雙笋歌送李回兼呈劉四》,就是一首狀物寓興很有韻致的詠物詩。其它的詠物名作,如《崔五六圖屏風各賦一物得烏孫佩刀》詩,題寫畫面上的烏孫佩刀,但落筆却從真刀寫起,誇張形容它的鋒利,保存它的精心,磨礪它的新奇,總之,都是爲了寫出真的烏孫佩刀之奇,由此映襯出了畫刀之奇。這種通過詠真物來寫畫面的方法,尤覺作者構思之妙。還有《愛敬寺古藤歌》,詩人着力在“古”字上運筆,又注意寫出古藤茂盛繁密的情景。詩中多用比喻、形容、聯想、陪襯等方法,寫出古藤的靈異奇詭,意象倔奇怒張,結構跌宕起伏,詩風奇崛險怪,顯示出一種拗折郁勃的精神氣質,成為李頎詠物詩的代表作。
李頎生活的盛唐時代,禪悦風氣非常濃厚,李頎自然深受這種風氣的薰染。他的詩歌裏,叙寫與僧人的交契,描繪寺院的情景,題詠寺院裏的器物、用具等等内容的詩篇不少,它們都浸潤上了濃厚的禪悦意趣。其中的名篇《宿瑩公禪房聞梵》《題璿公山池》兩首詩,前者詠梵聲,後者寫山池情景,更是禪悦的機趣表現得極為深至,可見作者對於禪理有着透辟的認識。盛唐又是一個自上而下喜愛道風的時代,道教神仙家的行為舉止、修煉方式、生活追求、精神面貌,對時人都有廣泛而深刻的影響。李頎本人就是一位好道術,餌丹砂,求輕舉的人,所以他的詩歌裏有不少宣揚道教神仙家的篇章。其中,《送王道士還山》詩,簡直可以當作一篇《神仙傳》來讀,詩的藝術性很高,詩中對王道士的居止、行爲、修煉情景、狀貌容態,都有生動形象的描寫形容。還有《送暨道士還玉清觀》詩,寫其人猶如仙靈,闡玄理深刻簡要,乃至于其中“大道本無我,青春長與君”的詩句,被殷璠在《河嶽英靈集》(卷上)中評之為“玄理*長”的名句。李頎對盛唐文人生活的反映是比較全面深入的,上文所談的題畫詩、音樂詩,甚至山水寫景詩、隱逸詩、人物素描詩等,都可以換一個角度列入其中。他還有一首《鮫人歌》,叙寫神話故事,可以説體現了盛唐文人好奇獵異的精神,而他的《彈棋歌》則顯然是盛唐文人對博弈之戲十分嗜尚的表現,它們都具有體現一個時代的士風的意義,值得我們重視。
以上,我們對李頎詩歌的主要情况作了一番概括性的簡單論述,以便對其能够有一個基本的瞭解。關於《李頎詩歌校注》的基本要求,它是與《常建詩歌校注》完全相同的。校記部分只作若干主要版本的校勘。注釋部分主要是注釋詞語典故,便於讀者的閲讀理解。箋評部分是有關評論資料的彙輯。我們作了較大的努力,力求搜集得全面一些,供讀者參考。其中的名篇,歷來的評述資料較多,除了删除明顯重複的以外,都予以保留,讀者可以作爲該詩的接受史資料研讀。附説一句,全書*後附録李頎詩歌的總評資料,可與具體作品的箋評資料互參。按語部分是我們就有關問題表達的個人看法,或對作品作簡要的評鑒。總之,校注的四項內容結合在一起,希望能爲讀者提供一些必要有用的資料。書中的缺點錯誤,請讀者指正,以便今後修改。我要再次强調的是,這部《常建李頎詩歌校注》的選題,是我的大學老師劉學鍇先生交給我的任務。現在完成了初稿,有一種當年完成了老師布置的作業的感覺。今後我將繼續讀書,以期將這部書稿修改充實得更好一些。希望通過我自己不斷的努力,不辜負劉老師對我的教導和期待,這是作爲學生的心愿。
王錫九
二○一五年十二月于南京市鼓樓區陽光廣場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