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晚清士人的西学阅读史》潘光哲的书评文摘
日期:2022-07-24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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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潘光哲,台湾大学历史系博士。现任“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兼任胡适纪念馆主任。专业研究领域为近现代中国史与当代台湾史。另撰有《华盛顿在中国:制作“国父”》《“天方夜谭”中研院:现代学术社群史话》等专著,并主编《(新版)殷海光全集》《容忍与自由:胡适思想精选》等书。

【编辑推荐】

本书*初于2014年由台湾“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出版,是汉语世界的*部阅读史专著,曾获2015年度“中山学术著作奖”。作者以具体的个案,述说晚清世变日亟之际的中国士人,如何泛览各种书本报刊,借以了解寰宇情势,广闻增知,进而引发多重效应的故事。在西力东渐的大背景下,士人开展追求“世界知识”的事业,追索与“西学”相关的书报,犹如进入一方积蕴丰富的“知识仓库”;士人的阅读实践,从此焕然一新。本次再版,不仅由繁体字本改版为简体字本,并修正误失,还增补了不少原版阙失的考证内容,期可使其以更臻理想的面貌呈现于史林,为我们认识理解晚清中国的历史,提供一个新的思考方向。

【名人的书评】

台湾“中研院”潘光哲老师关于阅读史的一部力作,之于国内尚属新兴领域的阅读史研究来说,堪称一部里程碑式的作品。在本书当中,作者舍弃了通史式的宏大叙事写法,而以五到六个主题和涵盖面各异的个案研究,串接起全书内容。一方面,对于西方阅读史研究和相关社会科学的理论和概念多有参考;另一方面,又充分秉承类似乾嘉学派般的治史传统,于史料考证方面,用力颇细颇深。在具体论述中,注重文化史与政治史、社会史视角的相互关照,立意上佳。值得推荐。

【晚清士人的西学阅读史的书摘】

序言21世纪新的一页已经翻开,20世纪的课题旧态依然。“语言学转向”(linguisticturn)导致近代知识(modernknowledge)的自明性受到质疑;“连接性转向”(connectiveturn)——新媒体所带来的知识生产和传播方式的根本变化——促使论者反求诸己。如何认知和重构现代知识体系,成为学界关注的问题。近代意义的“知识”一词源于古希腊语,原意为与人的主观意见相对应、具有客观性和普遍性的学问。在中世纪的欧洲,有关知识的讨论尽皆笼罩于神学之下。因此,17世纪以来近代知识的发生和生产过程,便是其获得自由之身、摆脱从超自然角度去解释和叙述自然界一切现象的过程。欧洲由此发生了知识革命,大众的、实用的知识表显化之后,经由某种学术体制实现了合法化。相比之下,中国近代知识的发生来自两条不同的路径:一个是传统知识的再生产,传统知识中蕴含的近代性要素,是其得以实现近代转变的原因所在;另一个是西方近代知识的移植,即“他者”逐渐内化的过程,其中包括翻译、接受、变异等再生产环节。其实,若将中国历史放在16世纪以降全球史的语境下加以考察,不难看到一个现代知识全球旅行和相互影响的现象——“宋学西迁”、“西学东渐”、“东学入中”。简言之,16世纪末以降耶稣会士将中国知识传入欧洲后,影响了18世纪启蒙思想家思考世界的方式及对于中国的认识,此乃“宋学西迁”之结果;19世纪来华西人传播的西学知识形塑了近代中国人的自我/他者认识,开启了建设现代国家的历程,这是“西学东渐”的产物;而中日甲午战争后,中国知识分子大举东渡,移植日本西学知识(包括传入日本的来华西人传播的西学知识),又加速了西学东渐的进程,是谓“东学入中”的知识往还。基于上述视野,南京大学学衡研究院自成立以来,即致力于从“全球本土化”(glocalization)——全球视野、本土实践——角度推动近代知识变迁的研究。目前正在推进一项大型的国际合作研究计划,即“影响中国及东亚政治-社会的100个关键概念研究”,旨在梳理中国近代知识的谱系,前瞻世界文化的未来走向。这套《学衡现代知识研究丛书》,即为部分前期工作的结晶。希望这套丛书的出版,以及后面还将推出的更多成果,能为当代中国学术的发展贡献绵薄之力。是为序。孙江自序那是一九八五年寒假的事了。承蒙张如意、李素琼两位助教的介绍,甫是大学新生的我,有缘拜见正在“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以下简称近史所)工作的许雪姬教授,她热心地向我介绍了近史所的图书馆,又让我借阅了王健民教授的《中国共产党史稿》。这部书当时还是禁书,她愿意将自己的私藏借给后生小子,开其视界,毫无所畏/谓,今日回想,真是感谢与佩服她的热忱关怀与勇气。此后,常往那里跑的自己,总是麻烦管理借书事宜的苏树先生,即使是那些盖有“匪伪书刊,不得借阅”戳章的书,他也从无迟疑,有求必应。我又摸索到近史所图书发行室的所在,阮囊羞涩的大学生,就算可以廉价购置近史所的专刊史料,还是难能席卷而归,管理发行室的朱熊祥先生,居然同意让我暂欠书款。一句话,没有机缘与助力,在那个时代沉迷于书本的青年,*没有满足知识饥荒的可能。找书是一回事,读书致知是一回事,共感相应更又是另一回事。*近拜读余英时先生为他的名著《历史与思想》二〇一四年新版写的“序”,略述书里那篇众方传颂的《反智论与中国政治传统》畅言中国传统里迫害知识人,轻鄙理性和知识的面向,居然触动了一九七〇年代中期台湾学术文化界的政治神经,引发了犹然身受思想言论桎梏的读者的共鸣。这才回想起,为什么一九八〇年代初期首度拜读是文,深感有种说不出来的酣畅痛快的理由。即使那时我犹是毫无知识凭借的高中生,只因《联合》《中时》两大报系之广宣而震慑于余先生之盛名,不自量力追趋风雅,实对其间精义要旨,大多无从领略;钻研再三,方始粗识堂奥。逮至一九九二年起,承蒙张秀蓉教授等师长提携,个人有幸担任台大历史系兼任讲师,初执教鞭,即将是文列为指定阅读文献之一,愿和同学分享一己的体会,期望他们挣脱高中历史教育的束缚。我在课堂上口沫横飞,他们无动于衷;学期末要求同学挑选一篇阅读文章撰写心得报告,选择是文者,百中无一。在旧体制下曾经激发热烈回应的鸿文名篇,时过境迁,竟挑动不了后来读者的心弦。未曾生活于那等体制的少年的青春,不需要品尝苦涩艰辛的滋味。时光流转,几近三十年,居然有幸由近史所出版一部以阅读史为主题的专刊;自身阅读求知的岁月记忆,顿时跃然心怀。史学工作者可以与青史故迹的对话空间,固是广袤无已,却不是和一己的生命经验,毫不相干;史学家的观照所及,引发的感触回响,更是难以预料。即便时代的思想气候变徙无常,史家严谨求证、心血汇聚的学术/知识成果,*经得起考验。《历史与思想》新版的堂皇问世,不正说明了这一点吗?研究书写以“西学”为中心的晚清阅读史,涉猎史料,安排架构,筹思表述之途,回想起自己的阅读史,便不能自已;问学研史,致知言理,不该仅是为了叩问自我的生命史,更在于怎么创生实质的历史知识,厚植深拓人类的知识板块与智慧空间。阅读史的研究取向,广被认知理解为新文化史之一脉。但是,新文化史挑战质疑既存的研究典范,开拓新的史学研究领域,终究不能专以建构理论、托诸概念等空言为能事,乃致逾越史学实践的学科纪律。意欲超越既有历史叙述的主流架构,又能为认识理解人类的存在处境,别开新域,只有力求祛除既存意识形态与学术积累的障碍,立足于史料的确实追索考问,清楚疏理过往岁月的千端万绪,明白阐述其间蕴积的错综复杂,才是生产实质历史知识的通衢大道。本书的研究书写取向,与其说是宏扬实践新文化史的路数,不如说是透过实证的析论,愿以自身承继知晓的史学知识,建立更形深厚的基础;或可提醒学林同好,前行贤达的心血所成,固然必须敬礼尊重,然亦非圣经神谕,*真理。后继者如果停留在“漫笔洒遍天下胜景”的泼墨式层次,即令长篇累牍,图画鬼雄,不过是包装着学术外衣的资料堆积,对实质历史知识的增长,必然无所助益。然而,始生之物,其形必丑。晚清阅读史研究作为新兴领域,笔者所为,几无依傍,意欲开道辟蹊,举步实艰。若有高明学人,对此别呈新态,独显风华,必将空间无限。本书如可作为史林同好进一步开展研究的础石,那将是笔者*的荣幸。惟则,史料海渊,史学域广,却是步步陷阱,问津者自宜审慎。摭拾片语只言而大做文章,形式上言之成理;仔细推敲,立论基础不过好似沙滩建屋。笔者自期承继“朴学”遗风,不尚空言,无一论无来历,戒慎而为,以小见大,或可别显气象。书本的生产、制作与流通,何时、何地阅读书本,如何阅读取材与挪用、改写或抄袭,本即阅读史研究之进路要旨;只有确立时间坐标定点,透过细致的评比考察,疏理各家议论之同调与歧异,始得稍可确证知识传播与阅读思想历程的变化关系。为考辨史源,显现史料本来面目,重建逼近阅读历程的相关真相,笔者务期尽力而为,是以本书注释,不避繁琐。为此之业,琐碎饾饤;相关论点之论证,冗长无趣,笔者即于注释部分进行论证,期可于正文做出比较清楚的表述论断。读者如果要了解笔者的述说依据,可以阅读注释;如无兴趣,亦不妨碍阅读正文。史界前辈严耕望先生巨著《唐代交通图考》,蜚声学林,众所推崇;却未必人人皆可展卷而终。盖严先生为求史实,利用大量史籍,屡屡出以考证,易令读者疲累而掩卷。本书价值自不能与严著比肩,惟求法式其意。本书立论,屡屡有赖考证,“论从考出”,故列有附录十六篇,或断系年,或考史源,统置于书末,以醒眉目,并供参照。斯举所为,较诸时下风尚,大有不谐;得失高下,皆望高明指教。本书的准备与写作,前后逾十年。期间若干内容已经发表,有劳史林前辈和多方博雅惠示高见;统整为专著,已经大幅增删、改写、修正,出处如下:第1章《导论》:部分内容改写自《追索晚清阅读史的一些想法:“知识仓库”、“思想资源”与“概念变迁”》(《新史学》卷16期3,2005年9月);《开拓近代中国历史图象的新天地:“近代中国的阅读、出版与文化”专辑·导论》(《思与言》卷43期3,2005年9月)。第2章《“知识仓库”的建立与读书世界的变化》:新撰写(“知识仓库”为个人营构多年之词汇)。第3章《朱一新的读书世界与“地理想象”的知识基础》:改写自《西学冲激下的传统士人:朱一新的西学知识》(“中国近代知识转型学术研讨会”论文,2003年12月17日;本文未公开发表)。第4章《“西学”的“新闻化”:〈时务报〉与它的读者》:*节:新撰写;第二~三节:改写自《〈时务报〉和它的读者》(《历史研究》2005年第5期);第四节:部分内容改写自《开创“世界知识”的公共空间:〈时务报〉译稿研究》(《史林》2006年第5期)。第5章《“西学”的体制空间:以〈沅湘通艺录〉为中心》:改写自《科举体制下的“新学”传播空间:以〈沅湘通艺录〉为例》(“101:后科举时代的反思”学术研讨会论文,2006年12月21日;本文未公开发表)。第6章《“读书秩序”和“知识仓库”的活用转易》:*~二节:新撰写;第三节:部分内容改写自《伯伦知理与梁启超:思想脉络的考察》(载李喜所主编:《梁启超与近代中国社会文化》,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5)。第7章《结论》:新撰写。惟以个人智驽力钝,时日拖延,长时间未能勒为完稿;值此网络文化发达不知伊于胡底之时代,竟引致若干论者袭取笔者之立论或表述,公开发表。故笔者于恰当段落之注脚,分别声明,有劳识者谅鉴,毋以为笔者抄袭彼者是幸。本书的撰作工程,有赖于近史所的学术环境。进入这座宏伟的学术殿堂服务,安身立命,实是荣幸之至。个人亦尝荣膺哈佛燕京学社(HarvardYenchingInstitute)访问学者(2007~2008年度)与公益财团法人日本交流协会文化室之招聘(2013年度),得以分别沉潜从容于哈佛大学校园与京都国际日本文化研究中心,广览史著,长我见闻,并此同致谢意。书稿的撰成,首先必须感谢黄自进与黄克武教授的鞭策鼓励。工作期间,个人略有小恙,力难再兼行政工作,幸赖雷祥麟与山田辰雄教授慷慨助力,得以稍卸仔肩,细为调理涵养。长久以来的学思过程里,诸方师尊开我智窍,点拨教化,其中张忠栋、刘广京两位业师与朱维铮教授,已告仙去,謦咳永怀;阎沁恒、李永炽、张灏、林毓生诸夫子,师恩永铭;陈永发、吕芳上、林正弘、杜正胜、汪荣祖、狭间直树、瓦格纳(RudolfG.Wagner)、陈慈玉、林满红、黄进兴、梁元生、洪长泰、王晴佳、沈松侨、钱永祥、陈弱水、张寿安、张力、张启雄、谢国兴、沙培德(PeterZarrow)、康豹(PaulR.Katz)、刘季伦、薛化元、林富士、桑兵、罗志田、徐思彦、马忠文、章清、李细珠、张仲民诸师友,或赐卓见,或代觅资料,惠我实多。陈力卫、水羽信男、孙江、刘建辉、陶德民、沈国威、陈继东、林少阳、村田雄二郎、石川祯浩、丸田孝志、松重充浩与吴炳守等先进师友,论学史林,其乐何如。初稿蒙陈建守先生与本所巫仁恕教授领导之出版组张珍琳、王中奇同仁之校读,纠谬攻错,谨此特致谢忱。一切谬失,仍应由笔者自行负责。王汎森教授惠赐墨宝题签本书书名,恩宠有加;内子杨桂果女士照料个人身心并设计封面,情深似海。书成之时,家父潘蕴珠先生弃世四年矣。他老人家凭着淮北农民的土性与韧性,务本尽职,辛劳无已,拉拔了四个儿子的成长;对他们的生命抉择,始终支持。敬以本书为馨香一抹,永念父恩。潘光哲谨识2014年7月22日再版自序《晚清士人的西学阅读史(一八三三~一八九八)》于2014年9月由个人工作所在的台湾“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出版,列为专刊(99);翌年5月,近代史研究所图书发行室通知笔者,初版800部即将售罄,是否拟修改再版。瞬即有此机缘,喜不自胜。然而,当时受限于体例要求,本书初版之内容,颇有删汰,非尽笔者原稿的样态;复且笔者揣想,学林评骘所据,应仍为初版版本,拟俟静候诸方君子博雅月旦攻错之后,方始进行*后修正,故一仍其旧,重印面世。现今拙著除了得到“中山学术著作奖”(2015年度)之鼓励,复分别得到美国罗文大学王晴佳教授、韩国仁荷大学车泰根教授与日本学习院大学小野泰教教授发表英、韩、日文书评;宋雪、徐佳贵和范广欣诸位青年才俊,也发表汉语书评;王晴佳(Q.EdwardWang)教授的英文书评发表于FrontiersofHistoryinChina,10:4(2015),pp.697700;车泰根教授的韩文书评发表于《中国近现史研究》辑66(首尔:2015年6月),页211216;小野泰教教授的日文书评发表于《中国——社会と文化》号31(东京:2016年7月),页211216(特别感谢关西大学陶德民教授示知本项资讯);宋雪的书评发表于《汉学研究》卷33期2(台北:2015年6月),页275280;徐佳贵的书评发表于《“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期刊》期89(台北:2015年9月),页189197;范广欣的书评发表于《政治思想史》2016期4(天津:2016年12月),页197196。纠谬正误,惠我良多。2016年春,再蒙近代史研究所发行室通知,重印本又将售罄。凡此诸端,或可显示史林同道之厚爱。是则,笔者自应恢复拙著原貌,并据一切纠谬,进行修正,推出新版,以副学林厚望。现蒙南京大学孙江教授青睐,拟纳入《学衡现代知识研究丛书》之一,复赖张永堃小友费心处理编务,以更臻理想的面貌奉献于史林,其幸何如。相较于初版,现行本版之全书架构,大致相同;一己拙见之表述,稍有变异;并据诸方君子指教,修正误失所在。初版版本各章注释,统列于章末,有劳读者前后翻检,迭受批评,现乃统一移于各页之下。又以本书立论,颇有赖于考证之处,或断系年,或考史源,“论从考出”,初版列有附录十六篇,统置于书末;现改为二十五篇,仍置于书末。本书以汉语世界的*部阅读史专著为标榜,貌似史学“趋新”之作。较诸西方学林之阅读史研究,笔者本已声言,实无意“邯郸学步”,仅视之为刺激研究者个人的思路导向。就具体的书写实践而言,本书力求自显心得。如本书所论,晚清士人读书世界的转变,有赖于现实的物质经济条件,与书报的生产、流通与消费息息相关的“书本地理学”(geographyofthebook),*是士人阅读世界的构成要素。笔者思路之凭借所在,首先当然是必须指陈“书本地理学”一语的前驱者——法国学者LucienPaulVictorFebvre与HenriJeanMartin之贡献,复据日本学者永岭重敏之考察,显示作为现代(摩登)都市的东京展现的独特“读书地理”风貌。吾辈固然当取“拿来主义”,广开知识视野;然而,具体研究时,万万不可奉理论为宗,墨守成规或依样画瓢,自当将外来理论/例证与本土材料“融会贯通”。本书取过往学界从不措意之湖南热心之士熊希龄等辈的“捐书书目”为例,具体论证,即便身处边邑的士人,遭遇“书本地理学”的难题,仍复出现有心之士愿为其打开知识窗口,各皆献力而行的历史场景(本书第2章)。此等例证,不一而足;是否恰当,仍待博雅之士多所评骘。总言之,笔者假阅读史之取向而愿展示的图像,对于西学究竟如何东渐,期可善尽史家技艺之能事,细腻描摹其间样态,多元观照这段具体历史过程。毕竟,晚清士人求索西学,阅读致知的个体经验和思想回应,多象并呈,不该被后世的史学工作者一刀切平。就认识理解晚清中国的历史世界而论,若本书稍可扭转既存的历史成见,提供另一个思考的方向,笔者自感荣宠。有意涉足于斯域的史界同好,倘以本书为踏脚登高之础,瞻望环顾,继续开辟广阔无边的知识新疆,也必是笔者无限的荣幸。潘光哲谨识二〇一七年十二月十七日

晚清士人的西学阅读史(一八三三~一八九八)第1章导论第1章导论第1节问题意识一引子1894年9月,正当大清帝国与日本帝国兵戎相见的时候,身为帝国翰林的蔡元培,关心军情,理所当然;只是,未可得预机要的他,消息来源,或是只能仰赖与友朋相聚之传闻,如:“……文芸阁读学又集同院诸君于谢文节祠,议上封事。传闻前日我遣□国居间与日本议和……”,蔡元培:“光绪廿年九月八日(1894年10月6日)日记”,载中国蔡元培研究会(编):《蔡元培全集》(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8),卷15,页36;余例与此事之经纬,不详述。或是通过阅读报纸,始知一二;如:“阅九月二日沪报,称俄报有论,纵恿英、法、俄各大国割分中国之地,各据一隅。……三日报海军之定远、镇远两铁甲船……俱在旅顺口船坞修理,重阳前可毕”,蔡元培:“光绪廿年九月十三日(1894年10月11日)日记”,载《蔡元培全集》,卷15,页3637;余例不详举。敌方日本的情势,也开始吸引他的目光,过往中国士人撰写的介绍日本的著作,如顾厚焜的《日本新政考》、顾厚焜是1887年大清帝国派遣游历考察各国的12位中下级官僚之一,据佐々木扬研究,彼时年44岁,则应生于1843年,系1883年进士,时任刑部学习主事,卒年不详,见:佐々木扬:《清末中国における日本観と西洋観》(东京:东京大学出版会,2000),页201;顾厚焜的《日本新政考》于光绪十四(1888)年三月在日本印刷成书,见:佐藤三郎:《明治時代前期にお(注转下页)陈家麟(续上页注)ける中国人による日本研究書について》,载氏著《近代日中交渉史の研究》(东京:吉川弘文馆,1984),页18;又,顾厚焜另有《美国地理兵要》等著述行世,兹不详述。①陈家麟是光绪十年(1884)随大清帝国驻日本公使徐承祖赴日之随员,《东槎闻见录》刊行于光绪十三年(1887)冬,见:佐藤三郎:《明治時代前期における中国人による日本研究書について》,页1213。②蔡元培:“光绪廿年八月五日(1894年9月4日)日记”、“光绪廿年八月六日(1894年9月5日)日记”,《蔡元培全集》,卷15,页2930;蔡元培评价顾厚焜的《日本新政考》“不甚有条理,颇类吏胥案牍、市井帐簿”;推许陈家麟的《东槎闻见录》较诸顾著“稍有条理。颇记民风文事,为顾书所无。盖顾书专记度制,又以明治维新为限断。此书意在通古今,包宏琐也”。③《海国图志》于1842年首度出版,50卷本;经增补为60卷,1847年再刊;1852年复扩增为100卷刊行,即今日一般所见版本,见:王家俭:《魏源年谱》(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67),页132134;又,本书征引《海国图志》版本为:魏源,《海国图志》,60卷,道光丁未(1847年)仲夏古微堂镌板本(台北:成文出版社,1967〔影印〕);魏源,《海国图志》,100卷,光绪二年(1876)平庆泾固道署重刊本,《续修四库全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册743(总页206以下)~册744;以下征引,分别注明60卷本卷数页数(成文出版社影印本总页数),及100卷本卷数页数(《续修四库全书》册数及总页数)。④夏燮目睹鸦片战争和英法联军之役,撰成《中西纪事》,署名“江上蹇叟”,于1865年刊行,一度遭禁,在晚清仍有各种版本行世,见:欧阳跃峰:《〈中西纪事〉的时代特色与个性色彩》,《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0年期1(芜湖:2000年2月),页123128。⑤《日本新政考》《东槎闻见录》《海国图志》与《中西纪事》等,当时都被认为是“西学”之书,以梁启超《西学书目表》为例,皆有著录(页32B、33AB、35B);本书征引《西学书目表》的版本,详后。的《东槎闻见录》①等书,从此置诸他的书桌案首,勤加览阅。②约略同一时分,蔡元培在北京场甸逛书店的时候,固然购买了魏源纂辑的《海国图志》、③夏燮撰述的《中西纪事》④等介绍述说世界情势与中外交涉史事的“西学”书籍,⑤同时如《汉书·地理志》的“新斠注”本或是《元遗山诗笺》《南北史识小录》等传统文史书册,亦在搜购之列。原文是:“阅厂肆,于文光堂购得新刻本《海国图志》、《西藏图考》,谐价三金。于宝善堂购得新斠注《汉书·地理志》、《西夏纪事本末》、《中西纪事》、《元遗山诗笺》、《南北史识小录》、《郎潜纪闻》、董方立所绘《皇朝舆地图》、《说文通检》,谐价六金有奇。”蔡元培,“光绪廿年八月十一日(1894年9月10日)日记”,《蔡元培全集》,卷15,页3031;余例不详举。蔡元培这样的帝国知识精英,置身首善之区,遭逢国难世变之局,能够掌握的资讯渠道,未必比一般士人更为广泛多元;举例而言,如当时任教南昌经训书院的皮锡瑞,阅读《申报》而始知晓“平壤失守”而李鸿章“亦得处分,甚有讥讽之词”,见:皮锡瑞:“光绪廿年九月四日(1894年10月2日)日记”,载《师伏堂日记》(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09),册1,页522;在浙江瑞安家乡设帐授徒的张棡,是在光绪廿一年二月十三日(1895年3月9日)阅读《申报》始知“旅顺及山东威海卫均被夺,中国兵轮均被轰沉”等消息,见:张棡(撰),俞雄(选编):《张棡日记》(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3),页23;至于其他一般士人知晓甲午战争相关消息的情况,不一一详述。他有心回应时变,愿在茫茫书海里开展阅读实践,猎取各种“精神粮食”,心思所注,多有与世众同流者,举例而言,夏燮的《中西纪事》同样是谭献与康有为阅读的对象,谭谓其内容“条理完密,是非皆公”。见:谭献(著),范旭伦(等整理):《谭献日记》(北京:中华书局,2013),页114;康说是书于“欧洲之通中国、天主之行、烟禁之兴,至于庚申京师议和,无不详矣”,见:康有为:“光绪十三年五月朔日至二日夏(1887年6月21日)日记”,张荣华(整理):《康有为日记(1886—1889年)》,《近代史资料》,总号119(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页35;《湘学新报》的“史学书目提要”则评价是书曰“体例不及魏氏《海国图志》赅备,而于英人入寇,及海疆之用兵利钝较详焉”,见:《湘学新报》,页1649;本文原刊:《湘学新报》,册13(光绪廿三年七月廿一日〔1897年8月18日〕)。也往往是旧学新知交互并存,约略同一时分的士人的阅读实践,可能与蔡元培没有两样,如当时人也在北京的孙宝瑄,曾自省说:“日来稍觉胸襟泰然,不致如前之不自解。时时跨马出游,返则静坐观书,如《明史纪事本末》及《先正事略》、《吴梅村集》、《圣武记》、《海国图志》,罗列于左右,兴至则信手抽一卷,斜倚南窗而吟诵之。”稍后则记录曰:“购得《中西纪事》、《竹叶亭杂记》、《万国史记》携归。《竹叶亭杂记》,桐城姚伯昂著,亦多载本朝掌故,共八卷。《万国史记》,日本阿波冈本撰,共二十卷。”(见:孙宝瑄:“光绪廿年十一月廿五日、十二月十五日(1894年12月21日、1895年1月10日)日记”,《忘山庐日记》〔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页5556、页63),可见他同时阅览购置的书籍,亦是旧学新知交互并存;类似例证,自必繁多难尽,不一一详言(至于孙宝瑄购置的《万国史记》一书之相关情况,详见本书第二章)。更有赖物质/环境的条件支持配合。生活在帝国文化中心的北京,蔡元培身有官职,衣食大致无虞,不仅可以找到自己想要阅览的书,又能购存庋藏,时时翻览,比较参阅,想必其乐无穷。如陈炽撰述的《庸书》,在晚清思想界享有盛名;陈炽并有《续富国策》(或名《重译富国策》)之译作,关于陈炽及其《庸书》,参考:张登德:《寻求近代富国之道的思想先驱:陈炽研究》(济南:齐鲁书社,2005);关于陈炽重译《富国策》与晚清时期《富国策》的翻译,参考:张登德:《求富与近代经济学中国解读的*初视角——〈富国策〉的译刊与传播》(合肥:黄山书社,2009)。蔡元培都同时阅览,相互比较,他菲薄《庸书》之论说“皆世俗所知也,而喋喋不休……多复沓语,多游移语,无切实中窾要语,乃文场射策陋习,不足言著书也”;反而对后者稍有好评,给了个“较《庸书》为切实”的评价。蔡元培:“光绪廿四年四月廿八日(1898年6月16日)日记”,《蔡元培全集》,卷15,页125。显然,在士人的阅读实践历程里,从来不会仅止专注于一帙,往往多方观照,月旦品评,一己个体的阅读经验,犹如重层积累。不过,即使爱书人野心勃勃,意欲“天下诸书,入我彀中”,搜罗典藏,还是不可能漫无止境。有心广览诸书的蔡元培,实难以一己之力广集遍置,遂与同志合作,期可“众志成城”,满足所好。他通过以科举体制而串联起来的人脉,组成“求实书屋”,共同订阅当时在中国大地上蓬勃而兴的各种现代报刊,诸如《湘学报》《蒙学报》等等,互相传阅,高平叔:《蔡元培年谱长编》(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6),页126。竟然在天子脚下构成了一方读书社群(communityofreading)。他们怀持共同的兴趣,阅读相同的书报,足可交换知识、流通资讯。彼此协力合作,蔡元培当然可以读到更多报刊,掌握更多知识资讯。遗憾的是,由于流通速度与彼此传阅等等限制,蔡元培不能在*时间就获读*问世的报刊,如他在1898年7月8日才收到传送过来的《湘学报》第33册(1898年4月11日出版),蔡元培:“光绪廿四年五月廿一日(1898年7月8日)日记”,《蔡元培全集》,卷15,页179。相去近三个月,就是一例。虽然没有办法即时汲取*的知识资讯,但蔡元培的读书世界,边界无限伸展,疆域愈发扩充,似无止境,若无已时。饶有意味的是,蔡元培的人生道路与问学方向,逐渐转易,1898年戊戌政变之后,他弃官返里,主持家乡绍兴中西学堂;尔后,在革命风潮席卷中国大地的时分,蔡元培更加入了革命“造反”的行列,脱下了翰林长衫,卷起袖子,亲自进行制作炸弹的实验——那枚炸弹要瞄准的对象,则是大清帝国的权贵。“革命不忘读书”,蔡元培从1898年夏天开始,还展开了学习日文的历程,高平叔:《蔡元培年谱长编》,页127。日本从此成为他问学求知的重要窗口。蔡元培本来就阅览过日本知识人的著作,如他于1899年重行翻阅冈千仞关于冈千仞与其《观光纪游》的介绍,参见:实藤惠秀(著),陈固亭(译):《明治时代中日文化的联系》(台北:中华丛书编审委员会,1971),页120131;町田三郎:《明治初年の中国旅行記(その2)岡鹿門“観光紀遊”》,见氏著《明治の漢学者たち》(东京:研文出版,1998),页4761;陈捷:《岡千仞と来日した中国知識人との交流について:“蓮池笔譚”“清讌笔話”などの笔談録を通して》,《日本女子大学纪要》,号12(东京:2001年),页137159;余例不详举。的《观光纪游》,本书征引版本为:冈千仞:《観光紀遊》,小岛晋治(监修):《幕末明治中国見聞録集成》(东京:ゆまに书房,1997〔影印〕),册20;是书为冈千仞于1884至1885年间遍游中国,与诸方人物往来互动的记录。回想起自己早在十年前就读过此书,当时因为“正入考据障中”,所以“曾痛诋之”;时过境迁,则认为是书所论“中国当变科举,激西学,又持中国唇齿之义甚坚”等观点,“皆不可易”。蔡元培:“光绪廿五年六月十九日(1899年7月26日)日记”,《蔡元培全集》,卷15,页226。对日文苦下功夫的蔡元培,此后更参照取材日本学界的成果,开展笔耕事业,编译撰著《哲学要领》(1903年)、《妖怪学讲义(总论)》(1905年)、《伦理学原理》(1909年)与《中国伦理学史》(1910年)等著作,关于蔡元培依据哪些日本著作而进行编译撰著,参考:后藤延子:《蔡元培の哲学:民国的人間像の行動原理》,《人文科学论集》,号13(松本:信州大学,1979年3月),页167168。不仅影响于学术思想界,也是他借以营生度日的经济基础。张元济代蔡元培向商务印书馆洽定,于蔡留学德国时为商务编译教科书及学术专著,另代酌为选购外国新书等事,每月致酬百元,见:高平叔:《蔡元培年谱长编》,页328;张树年(主编):《张元济年谱》(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页70。蔡元培虽然已是一时人物,却仍愿广求知识于四海,他加入留学域外的学生队伍,于1907年至1911年间远羁德国,柏林大学、莱比锡大学等德意志帝国的高等学府,都留下了他的身影。待得革命功成,中华民国建立之后的岁月,蔡元培戮力于教育学术领域,先后担任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的教育总长、北京大学校长、中央研究院院长等职,表率学林,为中国现代意义的学术教育发展,立下了永恒的典范。蔡元培的学思道路,可以说是近代中国的思想变动与知识转型具体而微的例证,充分展现了从追求传统科举知识到探索现代科学知识的起承转合。以蔡元培为“话头”,正可想见,晚清士人的读书世界,实在显现了样态百种、格局多重的变化。苦心钻研应对科举考试的传统经籍与相关书册,费神探究圣贤言说和古史旧籍,本来是他们主要的读书活动。在十九世纪“西力东渐”的浪涛冲激里,士人问学致知的对象,竟然逐渐产生变异,涉猎翻览各式各样的“西学”书册报刊,竟成为读书生活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翻阅捧读这些“西学”书报,就如打开一扇又一扇的知识窗口,瞻望所及,视野宏阔。像蔡元培这等有心知晓世事,探究世变由来,思考因应之道,或可名之曰追求“世界知识”“世界知识”是笔者杜撰的词汇,恰如当代英国文化/媒体研究巨擘StuartHall之论说,现代媒体提供的首要文化功能是供应与选择性地建构“社会知识”、社会影像,透过这些知识与影像,我们才能认知“诸种世界”、诸般其他人们“曾经生活过的实体”,并且,我们也才能把他们的及我们的生活,以想象方式建构成为某种可资理解的“整体的世界”(worldofthewhole)和某种“曾经存在过的整体性”(livedtotality),参见:StuartHall,“Culture,theMediaand‘IdeologicalEffect’”,JamesCurran,etal.,eds.,MassCommunicationandSociety(BeverlyHills,CA:Sage,1979),pp.340341;笔者师法其意,将透过各式各样的印刷资讯媒介提供的各等具有帮助认识/理解外在现实世界之作用的(零散)讯息/(系统)知识,统称为“世界知识”。事业的士人,在他们具体的生活世界里,确实存在着前所未知的知识天地,或是寰宇情势,或为新兴学问,乃至于新式传播媒介提供的讯息,好似广袤无涯,总可吸引有心好奇之士前来一探究竟。如取譬喻之说,他们就像是进入了一座包罗万象的“知识仓库”(stockofknowledge)。“知识仓库”(stockofknowledge;Wissensvorrat)一词,笔者借用自AlfredSchutz的概念,参见:AlfredSchutzandThomasLuckmann,translatedbyR.M.ZanerandH.T.Engelhardt,Jr.,TheStructuresoftheLifeWorld(Evanston,IL:NorthwesternUniversityPress,1973);“知识仓库”在舒兹学说的整体脉络,参见:H.R.Wagner,“Introduction:SchutzsPhenomenologicalSociology”,pp.1316,inAlfredSchutz,AlfredSchutzonPhenomenologyandSocialRelations,editedwithanintroductionbyHelmutR.Wagner(Chicago,IL:TheUniversityofChicagoPress,1970),兹不详论。晚清士人一旦信步直入,披卷展读,随意阅览,各色资讯、思想与观念,斑斓眩目,应接不暇,扑面而来:或是前所未晓的异域风土人情,或是从未得闻的他国体制伦常,或是向不得见的外邦奇技妙器,或令人惊异不已,或令人叹为观止,或令人掩卷深思,或令人摇头叹息,览卷所及,总可撼动挑拨读者的心怀意念,俨如汲引足可激荡多样思考想象的“思想资源”(intellectualresources)。如王汎森述说了从日本导进的“思想资源”(王汎森:《戊戌前后思想资源的变化:以日本因素为例》,《二十一世纪》,期45〔香港:1998年2月〕,页4754),对笔者甚有启发;不过,他并没有处理本书探讨的课题。只是,士人读书世界的变化转易,往往需要相关条件的支持配合,现实的物质/环境的差异,让想找书读书的士人,不见得可以心想事成。形式上,步入“知识仓库”好似不需要入场门票;实际上,制约读书人进入这方天地的关卡,叠叠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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