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欢喜冤家》西湖渔隐主人的书评文摘
日期:2022-07-24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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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西湖渔隐主人,其人不详,杭州人,可能生于晚明或明末清初,著有小说《欢喜冤家》《春染绣塌》。

【编辑推荐】

《欢喜冤家》每回写一个故事,内容多为男欢女爱之事,其中颇多传奇色彩。由于这些故事奇特,情节曲折,又是写下层人民生活的,在当时很受一般读者欢迎。内容包括:花二娘巧智认情郎;吴千里两世谐佳丽;李月仙割爱救亲夫;香菜根乔桩奸命妇;日宜园九月牡丹开等。

【名人的书评】

本套中国古典文学名著丛书,真正做到了无障碍阅读。在每一本书前都写了前言,对书中许多字词典故也作了注释。

【欢喜冤家的书摘】

第一回花二娘巧智认情郎世事从来不自由,千般恩爱一时仇。情人谁肯因情死,先结冤家后聚头。这四句诗,只为世人脱不得酒色财气这四件事,所以做出不好事来。且说个只好酒不好色的人,他生长在松江府华亭县八团内川沙地方。他父亲名叫花遇春,年将半百,单生得此子,夫妻二人十分欢喜。长成六岁,上学攻书,取名花林。生得甚不聪明,苦了先生,费尽许多力气。读了三年书史,一句不曾记得。不想到了十岁外,同了几个学生朝夕顽耍。父亲虽严,那里曾怕;先生虽教,那里肯听。他父亲见他不像成器的了,想到这般顽子,不能成器,到不如歇了学,待他长成时,与他些本钱做些生意也罢。因此送了先生些束脩束脩:古时送给教师的酬金。脩,原意为干肉,又叫脯。,竟不读书了。后来,一发拘束不定了。他母亲与丈夫商议道:“孩儿不肖不肖:不能继承祖先事业,没有出息,或不正派,品行不好。,年已长成。终日闲游,不能转头。不若娶一房媳妇与他,或者拘留得住。那时劝他务些生业,也未可知。”遇春道:“我心正欲如此,事不宜迟。”即时就去寻了媒婆。那媒婆肚里都有单帐的,却说几家女子曰:“某家某家可好么?”遇春听了道:“这几家到也都使得,但不知谁是姻缘,须当对神卜问,吉者便成。”别了媒婆,径投卜肆。占得徐家女子到是姻缘,余非吉兆。也罢,用了徐家。又见媒人,央他去说。原来此女幼年父母俱亡,并无亲族,到在姑娘姑娘:指姑姑。家里养成,姑夫又死了。人嫌他无娘教训的女儿,故此十八岁尚未有人来定。恰好媒人去说,这徐氏姑娘又与他相隔不远,向来晓得花家事情:有田地房屋的人家,但不知儿子近日如何。自古媒人口,无量斗,未免赞助些好话起来。那徐氏信了,即时出了八字。因此花家选日成亲,少不得备成六礼,迎娶过门。请集诸亲,拜堂合卺合卺(jǐn):新婚夫妇在新房内共饮合欢酒。。揭起方巾花扇,诸人俱看新娘生得如何。但见:秋水盈盈两眼,春山淡淡双蛾。金莲小巧袜凌波,嫩脸风弹得破。唇似樱桃红绽,乌丝巧挽云螺。皆疑月殿坠嫦娥,只少天香玉兔。诸人一见,果然生得十分美貌,无不称好。一夜花烛酒筵,天明方散。未免三朝满月,整治酒席,这也不提。好笑这花林,娶了这般一个花枝般的浑家,尚兀自兀自:仍旧,还是。疏云懒雨,竟不合偏向乡里着脚。过了几时,仍向街坊上结交了一个不肖的单身光棍,姓李名二白,年纪有三十岁了,专一好赌钱滥饮,诱人家儿子哄他钱钞使用。这花林又着着:被,让。他哄骗了,回家将妻子的衣饰暗地偷去花费。不想他妻子一日寻起衣饰,没了许多,明知丈夫偷去花费了,禀明了公婆;还存得几件衣物,送与婆婆藏了。公婆二人闻知,好生气恼,恨成一病,两口恹恹,俱上床了。好个媳妇,早晚殷勤服侍,并无怨心;央邻请医,服药调治,那里医得好。这花林犹如陌路一般,又去要妻子的衣饰。见没得与他,几次发起酒疯,把妻子惊得半死。且说李二白见花林的物件没了,甚是冷淡。他便又去寻一个书生,姓任名龙,年纪未上二十。他父亲在日,是个三考三考:指科举制中的“乡试”、“会试”、“殿试”。出身,后来做了一任典史,趁得千金。不期父亡过,止存老母、童仆在家。妻子虽定,尚未成亲,故此自己往城外攻书。曾与李二白在亲戚家中会酒,有一面之交。一日,途中不期相遇,叙了寒温;恰好又遇着花林,各叙名姓。李二白一把扯了两个径至酒楼上,做一个薄薄东道请着任龙。席上猜三道五,甜言蜜语,十分着意。这任龙是个小官心性,一时间又上了他的钩子。次日就拉了花、李二人酒肆答席。三人契同道合,竟不去念着之乎者也了,终日思饮索食。这花林又是个好酒之徒,故终日亲近了这酒肉弟兄,竟不想着柴米夫妻。他父母一日重一日,那里医治得好,遇春一命呜呼,花林又不在家,央了邻家四处寻觅,方得回来,未免哭了几声。三朝头七,还到亏了任李二人相帮,入棺出殡,治丧料理。不料母亲病重,相继而亡,自然又忙了一番,方才清净。余剩得些衣衫首饰,妻子又难收管,尽将去买酒吃食使费起来。这番没了父母,竟在家中和哄了。那李二白生出主意道:“我们虽异姓骨肉,必要患难相扶;须结拜为弟兄,庶可庶可:才可。齐心协力。我年纪痴长,叨叨(tāo):客套话,表示沾光。做长兄,花弟居二,任弟居三。你二位意下如何?”二人同声道:“正该如此。”三个吃了些香灰酒,从此穿房入户。李二唤徐氏叫二娘,任三叫二娘做二嫂,与同胞兄弟一般儿亲热。这李二见花二娘生得美貌,十分爱慕。每席间将眼角传情,花二娘并不理帐他。丈夫虽然不在行,也看不得这村人上眼。任三官青年俊雅,举止风流,二娘十分有意,常将笑脸迎他。任三官虽然晓得,极慕二娘标致;只因花二气性太刚,倘有些风声反为不妙,所以欲而不敢。一日,花二在家买了一些酒肴,着妻子厨下安排,自己同李、任在外厢吃酒。谈话中间,酒觉寒了,任三道:“酒冷了,我去暖了拿来。”即便收了冷酒,径至厨下取酒来暖。不想花二娘私房吃了几杯酒,那脸儿如雪映红梅,坐在灶下炊火煮鱼。三官要取火暖酒,见二娘坐在灶下,便叫:“二嫂,你可放开些,待我来取一火儿。”花二娘心儿里有些带邪的了,听着这话佯疑起来,带着笑骂道:“小油花什么说话,来讨我便宜么?”任三官暗想道:“这话无心说的,到想邪了。”便把二娘看一看,见他微微笑眼,脸带微红,一时间欲火起了,大着胆,带着笑,将身捱到凳上同坐。二娘把身子一让,被三官并坐了,任三便将双手去捧过脸来。二娘微微而笑,便回身搂抱,吐过舌尖亲了一下。任三道:“自从一见,想你到今。不料你这般有趣的,怎生与你得一会,便死甘心。”二娘道:“何难,你既有心,可出去将二哥灌得大醉,你同李二同去;我打发二哥睡了,你傍晚再来,遂你之心。可好么?”三官道:“多感美情。只要开门等我,万万不可失信!”二娘微笑点首。连忙把冷酒换了一壶热的,并煮鱼拿到外厢,一齐又吃。三官有心,将大碗酒把花二灌得东倒西歪。天色将晚,李二道:“三官去罢。”三官故意相帮,收拾碗盏进内,与二娘又叮嘱一番,方出来与李二同去。二娘扶了花二上楼,与他脱衣睡倒。二娘重下楼,收拾已毕,出去掩上大门,恰好任三又到。二娘遂拴上门道:“可轻走些。”扯了任三的手,走到内轩道:“你坐在此,待我上楼看他一看便来。”任三道:“何必又去。”一手搂住二娘推在凳上,两下云雨起来。任三官比花二大不相同,一来标致,二来知趣。二娘十分得趣。怎见得:色胆如天,不顾隔墙有耳。欲心似火,那管隙户人窥。初似渴龙喷井,后如饿虎擒羊。啧啧有声,铁汉听时心也乱。吁吁微气,泥神看处也魂消。紧紧相偎难罢手,轻轻耳畔俏声高。花二娘从做亲以来,不知道这般有趣。任三见他知趣,放出气力,两个时辰方才罢手。未免收拾整衣,二娘道:“我不想此事这般有趣,今朝方尝得这般滋味,但愿常常聚首方好。只是可奈李二这厮每每把眼调情,我不理他;不可将今番事泄漏些风声与他。那时花二得知了,你我俱活不成的。”三官道:“蒙亲嫂不弃,感恩无地,我怎肯卖俏行奸?天地亦难容我。”二娘道:“但不知几时又得聚会?”任三道:“自古郎如有心,那怕山高水深。”二娘道:“今夜与你同眠方可,料亦不能。夜已将深,不如且别,再图后会罢。”任三道:“既如此,再与你好一会去。”正待再整鸾佩,不想花二睡醒,叫二娘拿茶。二人吃了一惊,忙回道:“我拿来了。”悄悄送着三官出去。拴好大门,送茶与花二吃了。花二道:“你怎么还不来睡?”二娘回道:“收拾方完,如今睡也。”闲话休题。次早花二又去寻着李二,同觅任三官。恰好任三官在家,便随口儿说:“昨晚有一表亲京中初回,今日老母着我去望他。想转得来时,天色必晚了。闻知今日海边,有一班妓女上台扮戏,可惜不得工夫去看。”花二道:“李二哥,三官望亲,我与你去看戏如何?”李二道:“倘然没戏,空走这多路途,何苦!”花二道:“我有一个旧亲,住在海边。若无戏看,酒是有得吃的,去去何妨。”李二听见说个酒字,道:“既如此,早早别了罢。”三人一哄而散。不说花、李二人被任三哄去,且说三官又到家中,取了些银子,着一小厮唤名文助随了,买办些酒食,拿到花家门首。着小厮认了花家门径,着他先去,不可说与奶奶知道。自己叩门而入。见了二娘笑道:“他二人方才被我哄到海边去了。一来一往有三十余里路程,到得家中,天已暗了。我今备得些酒果在此,且与你盘桓盘桓:逗留,留住。一日。”二娘道:“如此极好!”把门掩上。三官炊火,二娘当厨,不时间都已完备。二娘道:“我二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倘你哥哥一时回家来,也未可知。若被遇见,如何是好?向日公婆后边建有卧室一间,终日关闭,且是僻静清洁。我想起来,到那里饮酒欢会,料他即回,也不知道。你道好么?”任三听说,欢喜之极。即时往后边。开门一看,里边床帐桌椅,件件端正,打扫得且是洁净。壁上有诗一首道:轩轩:这里指小屋。居容膝足盘桓,斗室其如地位宽。壶里有天通碧汉,世间无地隔尘寰。谁人得似陶元亮陶元亮:晋陶渊明,字元亮,号五柳先生,辞官归隐。,我辈终惭管幼安管幼安:三国魏人管宁,字幼安。少时与华歆同席读书,因厌恶华歆的为人而传有割席而坐的佳话。。心境坦然无窒碍窒碍:有阻碍。,座中只好着蒲团。看罢,即将酒肴果品摆下,两人并肩而坐。你一杯,我一盏,欢容笑口,媚眼调情。自古道:“花为茶博士,酒是色媒人。”调得火滚,搂坐一堆,就在床上取乐起来。这一番与昨晚不同,怎见得不同?只见:雨拨云撩,重整蓝桥蓝桥:唐朝秀才裴航偶遇仙女云英的地方,在陕西蓝田蓝溪之上。之会。星期月约,幸逢巫楚巫楚:神女与楚王在巫山相会。之缘。一个年少书生,久遭无妇之鳏鳏(ɡuān):死了妻子又没再结婚的人。,初遇佳人,好似投胶在漆。一个青春荡妇,向守有夫之寡,喜逢情种,浑如拌蜜于糖。也不尝欺香翠幌,也不管挣断罗裳。正是:雨将云兵起战场,花营锦阵布旗枪。手忙脚乱高低敌,舌剑唇刀吞吐忙。两人欢乐之极,满心足意而罢。整着残肴,欢饮一番。二娘道:“乐不可极。如今天已未牌未牌:下午一点到三点。了,你且回去,后会不难了。”三官道:“有理。只要你我同心,管取天长地久。”言罢作别,径自出门去了。不移时,花二已回。二娘暗暗道:“幸是有些主意,若迟一步,定然撞见了。”自此,任三官便不与花、李二人日日相共了,张着张着:瞅着。空儿便与二娘偷乐。若花二不时归家,他便躲入后房避了,故此两不撞见。只是李二又少了一个大老官,甚是没兴,常常撞到花家里来寻花二。一日,花二不在家,门不掩上的,他便撞入内轩,问道:“二哥可在家么?”二娘在内道:“不在。”李二听了这娇滴滴之声音,淫心萌动。常有此心,奈花二碍眼;今听得不在家中,便走进里面,道:“二娘见礼了。”二娘答礼道:“伯伯外边请坐。”李二笑道:“二娘,向时兄弟在家,我到常在里边坐着。幸得今日兄弟不在,怎生到打发外边去坐?二娘,你这般一个标致人儿,怎生说出这般不知趣的话来!”二娘正色道:“伯伯差了。我男人不在,理当外坐,怎生到胡说起来!”李二动了心火,大胆跑过去要搂,早被二娘一闪,到往外边跑了出来,一张脸红涨了大怒。恰好花二撞回,看见二娘面有怒色,忙问道:“你为何着恼?”二娘尚未回答,李二听见说话,闯将出来。花二一见,满肚皮疑心起来。二娘走了进去。花二问道:“李二哥,为着甚事二娘着恼?”李二道:“我因乏兴寻你走走。来问二娘,二娘说你不在。我疑二娘哄我,故意假说,因此到里面望一望;不想二娘嗔我,故此着恼。”花二是个耳软的直人,竟不疑着甚的,也不去问妻子,便对李二道:“二哥,妇人家心性,不要责他。和你街上走一走去罢。”两人又去了。直到二更时分方回。二娘见他酒醉的了,欲待要说起,恐他性子发作连累自身,不是耍的,只得耐着不言。到次早,见花二不问起来,不敢开口。李二从此不十分敢来寻花二了,花二也常常不在家,到便宜了任三官。日间不须说起,至于花二更深不回,常伴二娘;便是花二回来,亦都醉的。二娘伏侍去睡,也再不想寻起二娘作些勾当,故此二娘到得与三官十分畅快。三官或在花家房里过夜,或接连三日五日不出门,与花二、李二径自断绝了往来。李二心中好闷,想道:“花家妇人不像个贞静的,少不得终有奸谋破绽。待我慢慢看着,若还有些破绽,定不饶他。”因此常常在花家前后探听。恰好一日,远远望见任三走进花家而来。他连忙在对门裁缝店内看着,只见任三径自推门进去了,有一个时辰,尚不见出来。李二连忙走到花家门首一望,不见些儿动静。把门扯了一扯,又是拴的。他便想道:“多分多分:多半,大概。花二哥在家里,敢是留他吃酒,故此不出来了。”便把门敲上两下。只见二娘出来问道:“是那一个敲门?”李二道:“是我,来寻二哥讲话。”二娘答道:“不在家。”李二想道:“多分是妇人怪人,故意回的,不免说破他。”便道:“既二官不在家,三官怎么在里面这半日还不出来?”二娘道:“你见鬼了!任三官多时不到我家来了,谁见来的?”李二道:“我亲眼见他来的,你还说不在!”二娘怒道:“这等你进来寻!”便出来把门开了。李二想道:“古怪,难道我真见了鬼不成!岂有此理!”便大着步往里进,四周一看,并无踪影。他再也不想有后房的,便飞跑上楼去看,那有三官影儿,到没趣了,飞走下楼阁往外就跑,被二娘千忘八,万奴才,骂得一个不住。不期花二归家,见二娘骂人,问道:“你在此骂谁?”二娘道:“你相交的好友!甚么拈香!这狗才十分无礼,前番你不在家,他径入内室调戏着我。我走了出来,恰好你回来。你亲眼见的。他今日又来戏我,我骂将起来,方才走去。这般恶兽,还要相交他怎的!”花二登时大怒起来,骂道:“这个人面兽心强盗!我前番却被他瞒了,你怎么不说!今日又这般可恶,杀这强盗,方消我恨。”径上楼取了床头利刀,下楼赶去。二娘一把扯住,忙道:“不可太莽,若是你妻子失身与他,方才可杀。自古捉奸见双,你竟把他杀了,官司怎肯甘休!以后与他绝了交便罢了,何苦如此。”花二的耳朵极绵软的,被妻子一说,甚觉有理。想一想,撇下刀说:“便宜了他。幸喜我浑家不是这般人。若是不贞洁的,岂不被他玷辱,被人耻笑。”二娘背地里笑了一声,向厨下取了些酒菜道:“不用忙了,快来吃一杯儿去睡了罢。这样小人,容忍他些。”花二闷闷地吃了几杯径自上楼睡了。二娘又取些酒菜,往后房来与任三吃。将李二之事,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说了一遍。道:“如何是好?”三官道:“我若如今出去,倘被他看见到不好了。我不如在此过夜,到明日早早梳洗,坐在外边,只说寻二哥说话,与他同出门去,方可无碍。”二娘道:“这话到甚是有理。只是此番去,你且慢些来。李二毕竟探听,倘有差池,怎生是好?”三官道:“我家有个小厮,名唤文助,认得你家的。我使他常来打听消息便了。”二娘道:“你明日拉了二哥到你家,请他吃几杯酒儿。着文助斟酒,待他识熟了面,然后着他送些小意思与我们。如此假意相厚,方好常常往来。”三官道:“此计必须如此方可。”两人同吃些酒儿,未免做些风月事情,方上楼去。次早,三官起来,早已梳洗。二娘先把大门开了,三官假意坐在外厢,叫:“二哥在么?”二娘在内假应一声,上楼说与丈夫知道:“任三叔寻你。想他许久不来,莫非李二央他来释非?切不可又去与那强盗来相交了。”花二连忙梳洗下楼,与任三施礼道:“三官为何一向少会?”三官道:“小弟因宗师发牌县考,一向学业荒疏,故此到馆中搬火,久失亲近。今日家中有一小事而回,特来望兄。不知一向纳福么?”花二说:“托庇贤弟,你会见李二么?”任三道:“如今正要同兄去望他。”花二道:“不必说起这畜生。”将前件云云之事,一一说了一遍。三官假意怒道:“自古说得好,朋友妻,不可嬉。怎生下得这样心肠!既如此,我也不去望他了。明日小弟倘娶了弟妇,他未免也来轻薄。岂不闻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二哥,既然如此,也不必恼了,兄同小弟到家散闷如何?”花二同了三官到家里,只见堂上有人说话。把眼一看,恰是一个说亲的媒人。与任三官配的亲,为女家催完亲事,等紧要过门。他母亲道:“又未择日,尚未催妆,须由我家料理停当,方可完姻。怎么女家反这般催促?”花二、任三听了,一齐笑着见礼。少不得整酒款待媒人,花二相陪。三人直饮到红日西斜,别了任三出门。花二与媒人一路同行。花二便问道:“媒翁先生,为何女家十分上紧?是何主意?”媒人笑而不答。花二道:“莫非是人家穷,催他做亲,好受些财礼使用么?”媒人道:“他家姓张,乃是个三考出身,做了三任官,去年升了王府典膳回来的。家约有数万金,那得会穷!”花二想了想:“奇了,这等毕竟为何?”媒人问道:“兄与任家官人相厚的么?”花二道:“意气相投,情同骨肉。”媒人道:“这等,兄说的话,必定肯听的了。府上在何处?”花二道:“就在前面。”媒人道:“有事相议,必须到府上方可实言。”两人到了花家,分了宾主。二娘点茶吃了。花二又问起原由,媒人道:“见兄老诚,自然是口谨的,才与兄议。万万不可与外人知之。”花二道:“老丈见教,断不敢言。”媒人道:“任官人定的女子,年纪二十岁,闺中不谨,腹中有了利钱。他父亲往京中去了,是他令堂悄地央人接亲,要我及早催他过门,以免露丑。许我十两银子相谢。我方才见说不来,心中烦闷,想此也必须得花兄暗地赞助。若得早娶,愿将所谢之银均分。”花二心下暗暗想了道:“领教,领教。”媒人道:“千万言语谨密些。”花二道:“不须分付。”媒人道;“尚有未尽之言,奈天色晚了,欲求同行几步,方可悉告。”花二同出门去了。二娘在门后,初然听了此人说任官人三个字,他便半步不移,细细听了前后说话,暗暗叹息道:“淫人妻女,妻女淫人。天之不远,信不诬矣。”他又想道:“丈夫倘去相劝,毕婚之后,无甚说话方好。倘三郎识出差池,叫此女如何做人?必然寻死,岂不可惜?若不劝丈夫管他,倘此女父亲回来,看出光景,将女儿断送性命,也未可知。也罢,且待他回来,再作商议。”只因花二娘起了一点好心,他家香火六神后来救他一命。这是后话。且说花二归家,二娘道:“方才之说,我已尽知。你的意下如何?”花二道:“娘子,这件事不难。我劝三官将计就计,省事些娶了过门。我又有酒吃,又有五两银子,有何难哉!”二娘晓得他耳朵绵软的,道:“丈夫差矣,你若去说得听也好,万一不听,你岂不坏了好朋友的面情!这五两银子,也有用了的日子,况未必有无。我想人生在世,当为人排难分忧。今任三妻子之忧,即任三忧愁一般。当拔刀相助,水火不避,才是丈夫所为。你若听,我到有一计较在此。”花二道:“贤妻有何妙计,何不为我说之?”二娘道:“方才媒人所言,肚儿高将起来,想不过是三四个月的光景。何不赎一服通经散,下了此胎,有何不可?”花二道:“此计虽好,怎生样一个计较赎与他吃?”二娘道:“不难,明日将我抬到他家,扬言我是任家内亲,央告我来说话。他家自然不疑,毕竟他母亲出来接我。我悄悄将此言与他母亲一说,自然妥当。”花二道:“好便好,只是先要破费药金。”二娘道:“痴子,若是妥当,那十两银子都是你的。”花二听了,拍掌大笑:“好计,好计!”次日早起,打点了药金,径往生药铺中赎了一服下药。又去唤了一乘轿子与二娘坐了,径抬至张典膳家中。奶奶迎进,叙了寒温,吃罢了茶。奶奶问道:“尊姓?”二娘道:“奴是花林妻子,有事相告。敢借内房讲话。”奶奶引了进房坐定。二娘命众女使俱出外边,方附奶奶之耳,如此如此,说了一番。那奶奶面皮红了又红,千恩万谢,感激无地。一面整酒,一面连忙热了好酒,到女儿房里通知了此话,把药服了。一时间,一阵肚疼,骨碌碌滚将下来,都是血块。后来落下一阵东西在马桶内了。奶奶道:“谢天谢地,多感祖宗有幸,逢着花二娘这个救星。”欢欢喜喜安顿女儿睡了。连忙去房中见了二娘,谢了又谢。将酒就摆在房内,三杯五盏,二娘起身告辞。奶奶再三苦留不住,开箱取了一封银子,一对金钗,一双尺头,一枝金簪,送与二娘道:“些须孝敬,休嫌菲薄。地久天长,报恩有日,幸勿见怪。”二娘千恩万谢,上轿而归。天色已晚,花二见妻子归家,打发了轿夫,进内忙问事体如何。二娘把日间之事,细细说了一遍。将他送的物件,把与丈夫看了。喜得那花二满地滚跳道:“我明日与任三官说知,还要他的酒吃。”二娘道:“你这呆子,这是阴骘阴骘(zhì):指阴德。事情,所以去救他。若与三官说知,可不又害了那女子!”花二道:“正是,几乎错了,还是贤妻有些见识。紧紧记在心中,再不说了。”二娘以后与任三官这般情厚,把此事再不漏泄。话分两头,且说李二自从那日见了任三,又寻不着,又被花二娘骂了一场,心中不忿。一日,走到花家对邻一个周裁缝家门口坐下。那周裁缝道:“李官人,想是来寻花官人么?”李二道:“正是。”周裁缝道:“今早出去了。”李二道:“师父,你曾见任三官这一向到花家里来么?”那周裁缝极口快的,便道:“他是不出门的主顾,怎么到来问我!”李二道:“我前日分明见他进去,多时不见出来。进去寻了一番,又不见影,反受了一肚皮臭气,心内不甘。你若晓得这头路,我断不负你。”那周裁缝是个口尖舌快的人,他道:“我这几时不管人间事。若是十年前生性,早早教他做出来了。”李二道:“周师父,你若肯帮我做事,我当奉酬白金五两。”周裁缝听见说许了五两银子,就欢喜起来,忙道:“若要如此,必须生个计较。此事一不做二不休,不是取笑的。先与他丈夫说知,一齐捉奸,方免无事。”李二道:“可恨淫妇,必在丈夫面前骂言说我,花二故此久不上门。今虽欲通言,奈无由得计。”裁缝笑道:“花二官是酒徒,扯到店上吃酒。中间三言两语,激起性子了,自然妥当。他若不听你,你却教他问我,我自搬他一场是非,自然信了。”李二道:“你这几日不出去做生活方好。”裁缝道:“只有一个张家,要去完他首尾,看早晚去完了,只坐在这里等着便了。”李二计议已定。次日怀些酒资,恰好撞着花二,倒身一揖,花二假意还礼,眼看别处。李二道:“哥哥凡事三思。自古道,若听一面说,便见相离别。我有许多为你心腹话,不曾与你说罢了。”花二本待不理他,又听他说有心腹话,只得道:“有何话快说来。”李二见他答话,连忙扯了径上酒楼。将酒筛下一盏,送与花二。花二只得吃了,也回送李二一盏,道:“有话快说。”李二道:“且慢些,说将来,恐你酒也吃不下了。”花二一发疑心,只得又吃了几盏道:“大丈夫说话不明,犹如钝剑伤人。说明了,到吃得酒下。”李二故意欲言不言。花二道:“罢,你既不道,我也不吃了,去罢。”李二道:“说来恐你不信,反嗔怪我。”花二道:“我不怪你。”李二道:“也罢,说与你知,怪不怪凭你便是。那任三这几时你曾会他么?”花二道:“数日前,他馆中回来,我到他家中去吃酒了。”李二默然。又说道:“哥,前日二娘骂我这日,任三到你家来,二娘把他藏在家里,被我知道了,要进去搜捉,因此二娘急了,反骂将起来的。你是个大丈夫,不可被妇人骗了。”花二想了又想,我妻子好端正的,怎歪说起这般说话。便道:“你既知道那日任三是在我家,就该直说了是。今据你此言,他两人一定有奸了。此事不是当耍的,可直直说来我听。”李二道:“说也没干。我亲眼见他进去多时不见出来,所以要搜。若是假说,天诛地灭。你若再不信,去问你邻居周裁缝便是。”花二说道:“是了,想此事有些因。多时不见他,想是那日躲在我家过夜被你知觉,恐你埋伏捉住,不好出门,反说来寻我,同我出门,方可掩人耳目。是了,是了,再不必言,必定事真矣。除非杀了二人,方消我恨。”李二道:“且噤声。事倘不成,反为不美。还须定计,方可除之。”花二忙问何计较,李二道:“计较到有,只是不可又被二娘识破,反受其害。”花二道:“不妨不妨,我自然谨密就是了。”李二道:“事不宜迟,你可今晚扬言,假说明早要往府城去有何事理,一面去约任三到家里说话。不可等他来,你可先出门去。他若来见你不在家,自然又留过夜。待我与你探听,如在时,报你知道,你却回家下手便了。”花二道:“是了。且别着,明日再会。”李二道:“万不可泄漏。”花二说:“不须分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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