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响器》马新朝的书评文摘
日期:2022-07-28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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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马新朝,诗人,书法家。出版有诗集、书法集、报告文学集、散文集、评论集等多部。曾获得第三届鲁迅文学奖、第四届闻一多诗歌奖、《人民文学》杂志奖、上官军乐杰出诗人奖、首届杜甫文学奖、《莽原》杂志文学奖,《十月》杂志文学奖等。作品被翻译为英语、日语、韩语、阿拉伯语等在多国发表或出版。

【编辑推荐】

马新朝诗歌的关键词和最核心的空间就是“平原”。这一“平原”是幻象和现实的结合体,其中*象征性的空间是“马营村”。“马营村”在马新朝的写作中高密度地反复现身,这甚至让我们想到了乡村的漆匠——每年给停放在院子里的油漆剥落的棺材重新刷上红色。而世代生活其间的人也是一个个“移动的平原”。在马新朝的“平原”上,我们会听到或现实或虚幻的诸多声响——响器的哀鸣、木鱼声、“最小的噪音”、风沙声、雪落声以及故乡人和异乡人的呓语,而更多的时候却是默片。

【名人的书评】

著名诗人马新朝的“平原”之诗。

【响器的书摘】

闲置或发声的响器,或幻象平原◎霍俊明很久了,我没有再写颂歌。这世间,值得称颂的事物已经很少——马新朝《向下》响器!实际上就是婚丧嫁娶(红白喜事)时中原地区所使用的唢呐以及连带的锣鼓等乐器。响器,在中原文化中更多地是与“死亡”“追悼”“祭奠”“叫魂”联系在一起,“响器是村庄里一再论证的中心/是魂,是命”。这是一种显得非常吊诡的乐器——面对永恒逝去之物的哀鸣,面对永远沉默之物的发声。在马新朝的“平原”这里,我们会听到或现实或虚幻的诸多声响——响器的哀鸣、木鱼声、“最小的噪音”、风沙声、雪落声以及故乡人和异乡人的呓语,而更多的时候却是默片。当我们将这些长久闲置的响器和偶尔发声的响器置放在广阔空无的豫中平原上的时候,我们更多地是与冷飕飕寒风与无边无际的静默相遇——“死去的嗓音”,“夜晚,平原上的人/不要问风的事情,不要弄出响声/把平原让给风/假若你听到一阵狗叫,那是/骨头复活的过程,那是风/代替骨头在走路/平原上的风,蓬头垢面/有的在哭喊,有的在大笑。”那么,在充满了现实境况和幻象的平原上,悦耳的或哀鸣的响器之声何在?诗人如何能够揭开幻象重新找到真实的“母腹”和精神的“生殖”?我在马新朝这里不断与暗影和沉默相遇,“他的话越来越少,后来只剩下骨头”。这是一个拨开喧嚣和浮光而渐渐沉入遗失殆尽的乡土事物本质内核和精神内里的写作者。这个诗人用“最隐秘的嗓音与它们对话”。诗人的疑问、自问和追问给我们撕开了这个油腻腻、软乎乎情势下被遮蔽的冷峻和残忍的一面——“用词,把谎言和恐怖/——固定在年代的/塔尖上”(《曼德尔施塔姆》)。马新朝诗歌的关键词和最核心的空间就是“平原”。这一“平原”是幻象和现实的结合体,其中最具象征性的空间是“马营村”。“马营村”在马新朝的写作中高密度的反复现身,这甚至让我想到了乡村的漆匠——每年给停放在院子里的油漆剥落的棺材重新刷上红色。而世代生活其间的人也是一个个“移动的平原”。这一平原具体而抽象,诗人不断深入(“低下”“地下”“深处”“返身”“深入”“沉入”“下移”“低矮”成为关键词)、折返又不断满面狐疑,“即使站在塔顶也看不到我的村庄/我在塔内找到了。那是第十九层幽暗的接缝处/一个爬行的小虫子”。平原,并不纯然是马新朝的精神容器而更像是一个个碎片。诗人此刻的使命就是将这些碎片粘贴起来,重新使之成为“整体性的记忆”,而这近乎不可能——“它闭着眼/力量向内压缩/锈蚀的部分护卫着/活着的部分,有时又互为转换/现在,地平面上的树,鸟声/在喊它,村庄停泊在不远处/它一时缓不过来,意识/仍在忘川里,需要一点一点地/抽回//陶罐里盛着空无/风,人影,在边缘的内侧晃动/裂口处,流出隐隐的喊声。”尤其是秋冬时节的平原,一切光秃秃的一览无遗。也许只有在寒冷的时节你才能真正认清你过于熟悉又熟视无睹的平原和村庄。我记得早年乡下,一到秋冬时节,身体强健的农人便从村庄里扛着斧头、镐头出来。他们要赶在雪落前将那些裸露的树桩劈砍、挖掘出来。我记得那时他们大汗淋漓,棉袄都蒸腾着热气。现在看来,他们不仅是乡村真正的挖掘者,而在精神隐喻的层面他们是乡村的诗人——必须挖掘、必须忍耐寒冷。对于马新朝而言,这是一个在空荡荡的广阔而低矮的平原上的追述者和凭吊者。毫无依凭可言的时刻诗人只能将自己置放于平原高处,任秋风吹来,冷雨袭来。站在高处,是为了更深地向下探望:“我返身向下,看到泥土,这身子下,脚下/还有屁股下的泥土啊,越来越低/人越高,泥土就越是低下。我返身向下/看到了宽厚的母腹和生殖,我向里边/喊了一声,有着人世的回声,敲打着木鱼/大平原上,一眼望穿,神,无处藏身/神就居住在泥土中,并在泥土里/写下箴言、万有和律条。泥土躺着/关闭着永恒的门,从不言说/它们由微黄,深暗,和一点点/潮湿的颗粒构成。察看黄土,你/不能用眼睛,只能用心,用命/你只能返身向下,碎成它们中的一粒。”只有如此才有可能容纳身世和来历,容留“故地”与“远方”,“所有的房檐都低着,所有的人/都躬着身子,这遍布生殖和雨水的平原啊/没有一个高处,没有一个高处可以存放/消息,存放血,存放远方”。有时候可以说诗人是时代的“异教徒”。他是在寻找和确认,还是在怀疑和逃离?对于平原和故地,精神难以安顿的诗人只有去重新发现,此外没有任何别的精神之路。马新朝的写作重心投注在那些时代的“边缘之物”“废弃之物”“沉暗之物”“静默之物”上——“幻象平原”。这是一个夜行者——夜行者必须具备良好的听觉和视觉以及感受周边事物的细察能力,“在平原的夜晚行走,你常常会遇到这种/失散的马匹,没有骑手,没有地址//它们选择那些没有灯火的乡村土路行走/不走高速公路,白天就会潜入黄土深处数公里”。这个暗夜行者让我想到当年鲁迅笔下那个黑衣人——时间荒原上孤独而决绝的行者——“约三四十岁,状态困顿倔强,眼光阴沉,黑须,乱发,黑色短衣裤皆破碎,赤足著破鞋,胁下挂一个口袋,支着等身的竹杖。”而黑衣人所处的环境如同废墟和绝路,“东,是几株杂树和瓦砾;西,是荒凉破败的丛葬;其间有一条似路非路的痕迹。一间小土屋向这痕迹开着一扇门;门侧有一段枯树根。”对于马新朝而言,这一夜行者是时间和生命的过客——是否也是“乡土中国”的过客呢?正是在寓言与现实相夹杂的话语方式下,马新朝在当下与历史的衔接地带重新发现了暧昧而隐秘的榫接点。由此出发,他呈现的必然是“记忆之诗”——“平原,一刻不停地消化着/历史和记忆只剩下一两点细小的灯光”。而面对“没有记忆的人”这些“记忆之诗”又大抵产生于现实废墟(古宅、旧宅、拆迁、地层、白骨)与记忆涣散,“于身体里收拾旧山河/我有十万兵,村东连绵的山峦/村西睡着的涧水河,我统领它们/拯救即将到来的,或已经到来的/它们以日子的面目出现/外面阳光包裹,内里鬼影重重”。记忆与衰败是连接在一起的,而这一记忆就必然带有自我精神救赎之义。而这种“记忆之诗”在当下并不乏见(只是水准高低不同),甚至“现代性乡愁”放置在新世纪以来的写作语境中又不免让人忧虑。尤其是在低层写作和一些追摹者那里,那么多的“苦难”“乡愁”“愤怒”构成的是“廉价”的伦理化写作。我这样说并不是诗人不能抒写苦难、乡愁和痛苦,而是在于与此相关的诗作不仅数量惊人而且品相也惊人地如同复制。如果一首诗没有发现性和创设性,而只是情感的复制和新闻化的现实仿写,这还能称其为诗吗?所以,对于时下愈加流行和蔓延的“新乡土诗”甚至“城市诗”(也往往是以前现代性的乡村知识来批判城市化进程,当然城市化在现实中有诸多值得评骘之处)和伦理化写作我抱有某种警惕。这不仅来自于大量复制的毫无生命感和个人化的历史想象力,而且还在于这种看起来“真实”和“疼痛”的诗歌类型恰恰是缺乏真实体验、语言良知以及想象力提升的。换言之,这种类型的诗歌文本不仅缺乏难度,而且缺乏“诚意”。甚至在阅读中我越来越感觉到当下中国这些类似的诗歌所处理的无论是个人经验还是“乡土现实”都不是当下的,更多的诗人在自以为是又一厢情愿地凭借想象和伦理预设写作。这些诗歌看起来无比真实但却充当了一个个粗鄙甚至蛮横的仿真器具。它们不仅达不到时下新闻和各种新媒体“直播”所造成的社会影响,而且就诗人能力、想象方式和修辞技艺而言它们也大多为庸常之作。我这样的说法最终只是想提醒当下的诗人们注意——越是流行的,越是有难度的。回到马新朝的诗歌,我却在这个时代流行的文字之外发现了那些寂静的阴影和更为深沉与隐秘的部分。我看到在黄昏即将收起光线的一刻,一个人正弯腰俯身拔起那些阴影里的稗草。渐渐暗下去的瞬间,他打量那些无用之物的根系和泥土。也许,这正是诗人的精神寓言。以此写作情势再来看马新朝,他并不是一个“乡土诗人”,在他这里即使反复涉及乡土空间,但是他的写作证明了诗人与空间的关系,甚至这成了他近乎宿命性的关系。诗人与词语的生命性关系在马新朝这里得到印证。与此同时,马新朝的诗歌越来越呈现为时间体验与内心冥想的精神对应。马新朝在抒写显豁的平原(乡村)、城市等现代性空间主题的同时,在对乡土沦丧和城市扩张抱有忧虑和痛感以及荒诞性体验的同时(“钢筋水泥正缓慢地渗入我的肉身”“发光的物体正在成灰”)也将关注点投注到生命个体的深处——存在感、时间性的焦虑与和解,生命单行道上的茫然自忖与释然对话。这必然是关乎生命和内在性自我的“时间之诗”(比如《法王寺,与古柏》《高度》等诗)——“我小小的心脏里/也住着神的气息,并经过/无数次的闪电刀劈/也像这个黄昏般陡峭。”这个时代的不安、孤独、痛苦和无根的彷徨不纯然是城市化时代遭致的“离乡感”,而在于地方性知识丧失过程中我们无以归依的“精神故乡”。我们将继续在文本世界中寻找文化地理版图上渐渐暧昧不明的基因和根系,寻找我们已经失去的文化童年期和前现代乡土经验的摇篮。多么吊诡的命运!我们必将是痛苦的,我想到了马尔科姆·考利那代人的命运——“他在寻找已经不再存在的东西。他所寻找的并不是他的童年,当然,童年是一去不复返的,而是从童年起就永远不忘的一种特质,一种身有所属之感,一种生活于故乡之感,那里的人说他的方言,有和他共同的兴趣。现在他身无所属——自从新混凝土公路建成,家乡变了样;树林消失了,茂密的铁杉树被砍倒了,原来是树林的地方只剩下树桩、枯干的树梢、枝丫和木柴。人也变了——他现在可以写他们,但不能为他们写作,不能重新加入他们的共同生活。而且,他自己也变了,无论他在哪里生活,他都是个陌生人。”(《流放者归来》)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美国人在痛苦地经受“失根”和“离乡”的过程,而今天城市化境遇下的我们似乎也不能避免。在《响器》这本诗集中,马新朝在日常或想象性的“平原”“乡村”“城市”地带并没有像以往诗人那样给“光”覆盖种种的意义和象征,而是在类似于精神漫游和极其细微的观察和考量当中将“光”与“存在”“真实”融合在一起。诗人不仅注意到“黑暗”与“光明”之间的复杂存在(二者不仅界限模糊而且还容易形成种种假象),而且那句“不要赞美”深深震动着我。因为我们面对那些强大的象征之物(比如大海、太阳、光、时间)往往轻易地发出赞美和敬颂之心,而正是这种惯性的认知和写作思维使得诗人失去了个性。这也必然导致大量的诗歌文本的短命。在马新朝所迎设的“光”里,我得以与那些曾经无比熟悉的“朴素之物”“日常之物”相遇,与那些沉暗的命运相遇。这可能会引起阅读者和评论者的一些疑问——这些事物太过于司空见惯了吧?现代诗人不是都在反复抒写吗?然而我们循着“光”和这些熟悉之物继续深入和探询就会发现另一种空间和深意——这些曾经无比熟悉和亲切的温暖之物正在消失或已经消失。在“光”中我们看到的是当代有着乡土经验和前现代性情结的诗人的集体追忆和黑暗质地的挽歌——乡土经验已经成为一个个碎片。这是诗人对一种“根性”存在的寻找和返回,尽管我们寻找的正是我们所永远失去的。似乎诗人都处于一个悬崖地带,只有两种选择:停在此处或者跳跃过去——而结果都不容乐观。这又让我想到那句话——过去的人死在亲人怀里,现在的人死在高速路上。在“光”那里我们目睹的却是无尽的寂静阴影和沉默的伤痛。这正是诗人在平静的抒写中所要发出的利箭般的追问。在此,我们可以认定马新朝所要做出的努力就是拨开那些光和颂词来寻找那些寂静深处的阴影和沉默。循着这些“光”继续前进,我们又在寒噤中领受了死亡的阵痛和更具生命感和玄思性的光明与未明的黑暗。马新朝恰恰在后退式的不断寻找新时代的“废弃之物”——比如:“马营村”,“假若我往后退,后退/马营村一定是我最后的屏障,最后依靠的/亲人。到了那一天/它会瞬间站立,和我抱在一起。”在这些不再被时代聚光灯关注的场景和细节中的人事里,诗人在不期然间同时与历史和现场相遇。这些场景和细节既是记忆的历史的又是具有穿透现实和当代的精神膂力的。这种看似日常化的现实感和怀旧精神正在成为当代中国诗人叙事的一种命运。在这种精神事实和词语现实当中我们能够反观当下的诗人写作远非轻松的一面。对于地方性知识和废弃之物的寻找实则正是重返“精神主体”的过程,而吊诡的是众多的诗人都集体加入到新时代的合唱当中去——他们企图扮演文化精英、意见领袖、粉丝代言、全球化分子、自我幻觉、中产趣味、底层伦理、政治波普和江湖游勇。而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速、加剧以及文学自身生态的变化和调整,无中心时代已经来临。愈益碎片化的“个体”、精神境遇和建立于“遗弃之物”基础之上的“地方诗学”遭受到“除根”的过程——“没有了指向和地址,泥泞的/路,长时间地在原野上,蠕动,摸索/有时,也会变成人,混迹于城市的楼群中。”诗人在城市喧闹的街头和梦境的荒原中继续寻找和诘问——谁也不能让一个诗人停止在内心充满旧日的时光和堆积“旧物”。我提请注意的是马新朝在诸多沉暗的空间里呈现了这个时代特殊的“地方性知识”。这种知识不是地理和地域的观光手册,而是真切的与出生地、故乡、乡土中国、生命成长史和精神见证史焦灼在一起的精神胎记。这需要的就是个人化的历史想象力——只有具有开阔的场域观念,才能将历史、现实与个人在词语世界中融合起来。这方面的代表作是《幻象平原》《唱戏的乞丐》:“紫荆山公园假山的背后/一个乞丐在唱戏//他从前朝回来,怀抱着上朝的笏/豫剧唱腔里,小姐,丫环们/围着他的车辇//现在,他坐在枯草上/与落日,与冰雪,与梦,与一只破碗/构成了这座城市的一小块贫困。”在“平原”,我们目睹了一个又一个幻想,遭遇了一个个苦苦寻找存在依据的黑夜行者,也领受了一个个暮晚和夤夜时分的灰烬般的沉寂。在马新朝这里我们能够发现这种地方性知识带给我们的是不容乐观的酷烈现实以及时时被撼动的脐带式的记忆——宅基地、寨墙河、旧仓库、旧时的门槛、旧草帽、无水的池塘、废弃的厂院。这是否如当年的一个诗人所喟叹的“唯有旧日子带给我们幸福”?这顶旧日的破烂的草帽是否能够阻挡新时代的烈烈酷阳与扑面呛人的城市粉尘?我们都不自觉跟随着新时代的步调“前进”,但是很少有人能够在喧嚣和冷眼中折返身来看看曾经的“来路”和“出处”。而即使有一小部分人企图完成重新涉渡的过程,他们又很容易地成为了旧时代的擦拭者和呻吟的挽歌者。在我看来,一种合宜的姿态就应该是既注意到新时代和旧时代之间本不存在一种界限分明的界碑,又应该时时警惕那些时间进化论者和保守论者的腔调。当明白了时代和历史、现场和记忆、个体和时间之间不可分割的一体存在的事实,我们就能够在马新朝近期的诗歌中发现那些寂静的阴影和沉默的份量。而对于那些宏大之物和遗落之物,还是暂时让我们搁置顺口违心的颂词而暂时或长久地保持沉默吧!因为对于诗人和语言而言,身边之物更为可靠,内心的纹理最为真实。诗人即使对于自身的存在也要学会时时倾听那些不同甚至分裂的声响。因此,正如诗人自己所言——“大多数时候,我保持沉默”。幻象平原1平原上无法藏身,别的事物为了显现往往会寻找一些替身,那些移动着的人和树,也许并不是他们自己2跟着风跑,或是结在光线的枝头傍晚,它们挤在一条乡土路上,晃动,变形活着的,死去的3平原上依旧保留着月亮的圆,和它的光辉,像一件旧的仿真古董内容已被掏空4一个人不断被删减。减去枝叶的繁华词语的修饰,减去内心的风暴,使他不再摇晃他的话越来越少,后来只剩下骨头在大地上行走5散落,碎成大地因无力收拢,而四处流淌即使站立起来,也是一个失败的人6四野茫茫,像摊开的帐本,无人翻动河不在河里,水不能在水上行走三两个坟茔,缓慢地移动7没有了指向和地址,泥泞的路,长时间地在原野上,蠕动,摸索有时,也会变成人,混迹于城市的楼群中我有十万兵我起得很早窗外,河汉无声翻开一本书,静坐。等候已久的文字于微光中一齐回过头来,看着我我把伸出来的词义捺回去于身体里收拾旧山河我有十万兵,村东连绵的山峦村西睡着的涧水河,我统领它们拯救即将到来的,或已经到来的它们以日子的面目出现外面阳光包裹,内里鬼影重重唱戏的乞丐紫荆山公园假山的背后一个乞丐在唱戏他从前朝回来,怀抱着上朝的笏豫剧唱腔里,小姐,丫环们围着他的车辇现在,他坐在枯草上与落日,与冰雪,与梦,与一只破碗构成了这座城市的一小块贫困身子的下面是冻土,冻土的下边三千年前是商代王朝,二千年前是汉代王朝一千年前是宋代王朝三尺以下是陶罐,五尺以下是青铜一只碗,来往穿棱,从100年到1000年再到3000年,需要一小段唱腔的时光梦醒来,唱腔停住,路灯点亮碗内混浊的水已经结冰只是没有一个王朝为他洗洗脸上的污垢没有一个君王恩赐他一双暖脚的棉鞋法王寺,与古柏力和魂魄,在钟声里荡漾,复活,上升大殿前,有着某种神示从人的角度看,从黄昏的角度看古柏更像黑色的峭壁握在神的手中。我读着你作为一个人,一个肉体,一个短暂的生命,我读着你你不要有优越感,我小小的心脏里也住着神的气息,并经过无数次的闪电刀劈也像这个黄昏般陡峭我与你,只是不同的存在方式和表达方式,我不要你三千年,或两千年的高龄我只要你:树干和枝叶的和谐以及站立在人间的姿势高度平原空空,一个声音也没有黄昏像一个道场,夕阳敲着木鱼。什么也留不住,即使一滴鸟声万物隐循,人在散落像内心的贫困远处的小树林相互推诿,争吵谁也不愿长高村庄睡着平原上没有高度即使响器和驴叫,也像流水般贴着地平面行走一千年前的圣人,身子越压越低板结,生锈的土地,是一篇展开的平庸散文没有高潮,也没有结尾我试图使用这些散落的光线,做材料建一座思想的塔台,让它高于我的肉身却找不到奠基的石头响器小四轮在院子里又蹦又跳人们从车箱里卸下从集市上买回来的冥纸,鞭炮,水果,纸人纸马从邻村请来的响器还没有进村就吹响了,像一群人突然的哭,金属的哭声在平原上铺一层薄薄的冰唢呐声领着人们的哭上天入地,哭成了呼吸,姓氏,俗理哭成了日常的行走,睡眠,思考唢呐里有多少铁,远方一样坚硬的铁啊哭声里就有多少铁,转过弯又忽然柔情似水没有人能挡住这哭声,这金属的哭声姓氏的哭声,树木和牛羊的哭声组成平原上的村庄死者只与响器说话,风把它译成远山近水,响器里人影晃动,响器里有祖先的面容和话语夜深人静时,冥火为路,死者把一生的细软,财产,还有经历,一遍遍地搬进响器沿着它那铜质的幽径送葬的人群不走小路,只走大路响器是他们的黑棉袄,棉褂子,一代一代人啊在响器里进进出出崤函古道一条路死了不再有一个思想通过它的首尾被砍断,只剩下中间的这一小段,扔在向西的一个斜坡上。一本长满了荒草的旧书无人翻阅一条路死了,村庄四散只有一些风化的石壁,仍在西望长安看太和殿的圆顶上,旋转的黄金控制着当年移动的车轴打碗花封住了诗歌和经卷,白脸山雀从前朝飞来一路哭着,看三五个怀古的人,三五种幽怨,汇集在这里一条古道,学会放弃自己一定与那些远山,湖泊,村庄,灯光,桃树林联盟过,抗争过,只是那些血和羞辱无人知晓傍晚,山羊在石化的车辙里喝水细品着枯草上的铭文,老羊倌坐在高处怀抱羊鞭,看三五个怀古的人,三五种幽怨在暮色中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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