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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建群,西安临潼人,当代著名作家。陕西省文联副主席,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主要代表作有《*后一个匈奴》《大平原》等。他被誉为当代文坛难得的具有崇高感和理想主义的写作者,浪漫派文学*后的骑士,曾引发中国文坛“陕军东征”现象。
《相忘于江湖》是作者高建群先生迄今weiyi一部自传体性质的散文集,全书共六个部分,是作者对自己一个甲子的人生和四十年文学创作生涯的总结与回顾。除个别篇什外,均为di一次发表。书中既有作者对自己文学观念的理性阐述,也有对路遥、张贤亮、陈忠实等一众老友的深情追忆;既有对过往岁月的真诚怀念,也有“老骥伏枥,壮心不已”自我期许,是作者创造出的一个情与理兼容的散文世界。文字随性淡然,思想自在洒脱,不仅是一部高水准的散文作品,也是了解和研究高建群及其作品的*手资料。
★著名作家、《*后一个匈奴》作者高建群先生自传体散文集,四十年文学创作历程完整呈现。
深情追忆路遥、张贤亮、陈忠实等老友。
★本书除个别篇什外,均为di一次发表。不仅是一部高水准的散文作品集,也是了解和研究高建群及其作品的*手资料。
★从农家子弟到文学大家的六十年心路历程,“我绝不允许自己平庸”写给每个不安于现状、渴望精彩的灵魂。
★封面设计灵感来自于《庄子·内篇·大宗师》及《庄子·外篇·天运》“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意指放弃曾经的心执,以全新的自我迎接世界。遁迹于江湖,忘情于山水,大概是中国文人一直以来所追求的一种境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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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忘于江湖高建群/著/自序这江叫汉江。蓝汪汪的一股大水,如脂如膏,似梦似幻,仪态万方地东南走向而流。这江水的一部分,将会流到北京、天津、石家庄的寻常人家的锅里,供他们烧灶做饭。我乘着船,顺江而下,这时节正是清明刚过,“临洮易马,汉中换茶”的时节,两面的山上布满了一层层的茶园。我们要去的那地方叫后柳古镇。这湖叫“两忘湖”,或者叫“物我两忘湖”。是的,此一刻,宛如人们常说的活埋疗法一样,世界将我遗忘了,我也把世界遗忘了,就是这个意思。这湖是一座人工湖,是我为它取的名字。汉江行到此处,接纳了一条从秦岭深处流来的河,叫中坝河。河与江的交汇处,便形成了这个小镇——后柳古镇。一位朋友,将这后柳古镇要打造成一个特色小镇,在中坝河流经处,造了七十二家民间作坊,将这汉江流域地面的各种古老民间传统生活方式,搬进来组成一个街道。假如一个现代人不慎走进去,那就仿佛误入时空隧道,一脚踏入从前一样。朋友在这中坝河的上游,后柳小镇的不远处,选一面山坡,为我盖了五间民房,挂个牌子,叫“高看一眼石泉工作室”。这五间房在一座葱葱郁郁的大山山根下,有几棵大的冷杉树,将民房半遮半掩,下面靠近平地,有个过去年代的小庙,小庙下面就是那座正在挖掘的人工湖,我的“两忘湖”了。那座几平方米大小的小庙,过去大约是财神庙,或者土地庙、山神庙。我说,竖一个鬼谷子老先生的牌位在这里吧,将他改建成鬼谷子庙。而东边那座莽莽苍苍,半入江风半入云的突兀山头,我们将它叫成东成山,西边那座被群山簇拥,同样高可摩天的突兀山头,我们叫它西就山。哈,早晨睡到自然醒,起身披一件大衫子来到五间房前,伸一伸懒腰,向东搭一眼望东成山,向西搭一眼望西就山,即就是再平庸的人,再卑微的人,刹那间也会有一种成就感的,觉得自己真成了个人物了。这有成就感的人叫鬼谷子。鬼谷子是个闪现于中国历史碑载文化中的神神秘秘、奇奇异异的糟老头子,春秋人物,九流十派之一纵横说的创建者。石泉人说,他当年的隐居之处,就是这汉水之滨,秦巴山深处的鬼谷岭,而他本人,亦极可能就是这石泉地方的人。鬼谷子隐居在这儿,自己深藏不露,只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像一个现代版的高级操盘手一样,不时地打发他的学生,走下山去,将世界搅得地覆天翻,而且他那儿都是成双成对地派出,看他们斗法,以世界为棋盘,而自己呢,袖着双手,作壁上观,做出一副无辜的、事不关己的样子。鬼谷子的学生苏秦、张仪,两人怀揣先生的纵横捭阖之术,一个去秦国,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得秦王连横,一个又去游说六国,说动六国国君合纵,从而将那个时期的赤县神州,搅动得地覆天翻。鬼谷子更遣学生孙膑、庞涓,手执六韬三略兵家之术,一个助齐国,一个助魏国,演绎了一场令后世津津乐道的孙庞斗智历史大剧。我的这次江湖行程中,恰逢石泉县鬼谷子研究会,正举办纪念鬼谷子先生诞辰两千四百零六年典礼,一群当地的文化人,还有来自北京、台北的鬼谷子研究者们,聚集一堂,纪念这位闪烁在中华文明板块深处的圣人、贤人、奇人。我向着鬼谷子的牌位三鞠躬后说:立一块牌位在这里吧,让他佑护这一方山水,佑护这一方百姓,佑护中华民族种族不灭香火永续。会议期间,有研究者的学术报告中说到,鬼谷岭的鬼谷子的庙宇遗址上,搜出石碑石柱上的八个残缺大字。那八个大字是“星宿罗胸,山河寓目”,天上满天星宿,罗织于我的胸间,眼前无限山河,愉悦我的眼目,如此吞天吐地般的胸怀气魄,叫人咂舌。那八个字,是当年鬼谷子先生的自况呢,还是后世人们在这里设庙祭祀,为彰显鬼谷子所撰题呢?不得而知。我想吧,等我的五间房下面那个“两忘湖”掘成,灌满水,搭个小桥之后,就将那八个大字,刻在桥头这个鬼谷子祠的门框上吧!《相忘于江湖》书名来自于庄子。这个庄子,大约是鬼谷子同时代的人。什么叫“江”,什么叫“湖”呢?我相信由于上面拉拉杂杂的那许多话,读者已经大致了解我说的江、我说的湖的意思了。是的,就叙述者而言,那一汪大水的汉江,那物我两忘的小湖,那高不可攀、深不可测的迷茫远处,正是作者心之向之、神之往之的江湖啊!“江湖”这个字眼,在中华文明板块中,几千年来,一直闪闪烁烁,它出现在史籍中和人们的日常语汇中。它到底是什么,实际上很难说清,因了这些年武侠小说对这个词汇的诸多诗意渲染,它更是被蒙上了一层飘渺的、云里雾里的感觉,“路遇侠客须呈剑,不是才人莫谢诗”(南怀瑾诗句)的感觉。也许与“江湖”相对应的词汇叫作“庙堂”。北宋的范仲淹说“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这句话大约是说,一个文化人,当他身居朝中,侍奉人主左右的时候,他为天下黎民百姓的生计而忧虑,而当命运将他打发到天边,远离中心的时候,他仍为朝庭分忧解愁,不敢令自己懈怠片刻。范仲淹对江湖的说法算一种说法,不过,它似乎还应当更朦胧一些,更深厚一些,更独立化一些。其实,中国古代的文化人,几千年来,一直就在庙堂与江湖两个极点上来回跳跃,充满纠结,而这种跳跃和纠结的根源,是两千五百年前的孔老夫子为文化人带来的。“学好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是孔老夫子对他之后的文化人的一种指向和企盼。每一个文化人,当他进入私塾开蒙的*天起,就抱有这样的志向,文化人将笔头子练好,武人将武习好,然后像一件商品一样等待帝王家来召唤、挑选。如果有幸登堂入室,那么他应当一直走下去,封王封侯,鞠躬尽瘁。如果帝王家不赏识他,或者中途抛弃了他,那么好了,他终于解脱了,那么就将自己一个金贵的身子,遁迹于江湖,忘情于山水,大隐大藏起来吧。这是东方文化几千年来的一个士大夫传统。西方文化中没有这个概念。西方古典哲学从孔老夫子死去十年后出生的苏格拉底开始,他们是一种独立文化人传统。苏格拉底是殉道者*人,在他之后长达两千四百年的时间里,有一个长长的殉道者名单。所以中华文化传统与欧美文化传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传统。所以在中国人的文化叙述中,从未有独立文化人这个概念,而那些孑然一身,以物我两忘为标榜的大藏大隐,其内心深处,一直等待着终南捷径上的信使抵达。一位年轻的编辑,自北京而来,提出要为我出一本书,市场化运作。这样,我请他坐到我的电脑前,将我这几年来的涂鸦文字一一搜出。这些文章大部分是六十岁以后写的。人到了这个年龄段,自感到来日不多了,所以当说则说,当骂则骂,少了许多的顾忌,往日一些犀利的思想,此刻也不再掩饰,而是口无遮拦、一吐为快。书名*初想的就是《相忘于江湖》,这是庄子的话。庄子前面还有那么几句:“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庄子真是一个一生都有故事的人,我特别喜欢他。有个《庄子梦蝶》的故事,是说庄生午睡中,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醒来后,人还没离床榻,却发现头顶上有一只蝴蝶在翩翩起飞。庄子自言自语道,那只飞翔的蝴蝶是庄子变的呢,还是躺在床笫之间的庄子是蝴蝶变的?笔者总觉得,以庄子后来的那些荒诞的行径、怪异的思想来看,真的庄子早已变成了蝴蝶飞得不见踪影了,而混迹于尘世间的那个庄子,其实是那只蝴蝶呀!后来我还想将这书名叫成《左脚在庙堂,右脚在江湖》。之所以选这个书名,是觉得其实笔者自己,一生中也一直在这两端左右盘桓不定。或者用现代人的话说吧,一只脚在体制里,一只脚在体制外。后来编者讨论了以后,怕这个书名有歧义,所以放弃。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地球上行走——说不尽的路遥,谜一样的路遥路遥在去世前几年,就已经生肝病了,肝硬化肝腹水。他找了个老中医,偷偷吃药,不让社会知道他有病,不愿示弱。1991年8月份吧,他把省作协的房子装修好了以后,在地板上睡了一夜,第二天坐火车去延安。一下火车,人腿一软就坐到地上起不来了,于是到延安地区医院去住院。医院二楼的楼梯底下,有个不规则的小房子,大约有5平米吧,路遥住院就在那里。我去看他,我说,你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子了,有了病,怕人知道,这想法真可笑。路遥说他脑子已经乱了,失去判断了,想等四弟猴蛮来给他出主意。我说你要相信科学,现在赶快回西安,去北京,请专家。那天我和路遥谈了很多话,主要是叙述过去的友情。他说了几句重要的话,这话是说:疾病使我的人生观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从此天下人都是朋友!我十分理解他这句话的含义。这句话有向过去他伤过的人道歉的意思,包括向我。这么一个骄傲的人,强势的人,这一刻说这话,叫我感动。路遥去世后,我在悼念文章《扶路遥上山》中将路遥这话说给所有的人。后来在西安西京医院住院期间,11月15号,我去看他。路遥在里间,我在外间,医生说路遥不能说话,让我给写条子,我于是在医生给的处方签上写了一段话:路遥兄,你是一个坚强的人,你不会被疾病打倒,你一定能跨过这个门槛的!所有的朋友都为你祈祷!那次听医生说,他的病情已经好转了,回头了,谁知道三天以后,1992年11月17日中午,路遥去世。路遥去世后,十周年时在陕师大举行纪念会,十五周年时在北京现代文学馆举行纪念会,我都去参加,并代表陕西文艺界讲话。我在讲话中说,路遥是新时期一位重要的小说家,他的《人生》,他的《平凡的世界》已经成为经典,成为大学和军营阅览室里借阅*多的小说。他的创作经历,奋斗经历已经超越了文学本身,成为一个标志,给后来的陕北儿女以感召。路遥逝世二十周年前夕,家乡清涧县在他老屋的门口建了一个纪念馆,我去参加开馆仪式。聚餐时,路遥的女儿喊着“高叔叔”过来给我敬酒,我对着孱弱的孩子在那一刻百感交集,流下了眼泪。我对孩子说,叔叔领着你,给那些帮助过你父亲的人敬个酒,这样领着孩子走了一圈。我还对明明说,路遥希望你长大后当一个女子足球运动员。他喜欢足球,他常说:一个城市的文明程度,与这个城市喜欢足球的人数成正比。他还说,如果他是个足球运动员的话,即便腿被踢断了,那么连球带腿一块往门里踢。路遥个头不高,大约一米六六吧!圆脸,褐色的,眼睛很小,经常眯着,后来给眼睛上架了个宽腿腿的眼镜。鼻孔、耳朵有毛发长出,罗圈腿,是内罗圈,所以脚下那双廉价的皮鞋老是底朝里翻着。皮鞋住旅社时,用卫生纸蘸些水管里的水擦一擦。走起路来一个肩膀高,一个肩膀低,高的那个在前头戳着,低的那个在后面拖着,后面的肩膀上,常挎着个大包。他写完《人生》,大包里装着一大摞手稿,就这样一闪一闪向朋友走来。他的相貌是典型的匈奴人特征。一位意大利传教士,曾经到帐篷里为阿提拉大帝治病。他在书中说,阿提拉短个子,褐色的圆脸,鼻梁有些塌,眼睛很小,好像怕光一样地眯着,罗圈腿(因为骑马太多的缘故)。当他站在地面上的时候,与我们普通人没什么两样,而当他一旦跨上马背,与马结为一个战斗单位以后,他雄踞多瑙河,眯起的眼,随时准备把欧罗巴大陆鲸吞入腹,那情形令人恐惧。所有的批评家们在分析路遥的作品,分析路遥人格的优点和缺点时,都没有谈到陕北地域文化对他的决定性影响。陕北是一个多民族长期混居的地方。路遥后来虽然来到西安,在这里居住了十多年,但是一直没有能融入这个四方城中去。他对我说,他总是担心,担心晚上睡着以后被人抬着扔出城去。路遥有着苦难的童年,他的类似司汤达小说《红与黑》中于连·索黑尔式的性格,他的代表作《人生》《平凡的世界》中那种小人物不安于卑微和贫贱,渴望飞得更高的主题,都与苦难的童年有关。六岁或者七岁那年,他被父亲带着,从清涧老家讨饭吃走了五十里,顺秀延河走到伯父家。父亲要走了,哄他说,你先在这待着,等秋庄稼收下后,我来接你。路遥那时候已经明白,他被过继给伯父了,但是没有把这说穿。路遥送父亲,送了很远。夕阳凄凉地照耀着这一块饥饿的高原。路遥对我说,他一直看着父亲佝偻的身影,消失在山路的弯腰处,被连绵的山头挡住了,才号啕大哭起来,抹着泪往回走。后来上小学时,一天晚自习前课外活动,操场里满是人。一位小干部的子弟,他的书包里总揣着一个白馍馍。那天他在操场上吃,路遥在旁边眼馋地看着。“王维国同学你想吃吗?你爬在地上学一声狗叫,我给你喂一块!”那同学说。路遥于是爬在地上,学一声狗叫,用嘴去接一块馍。上晚自习的铃声响起,同学们都离开了操场去教室,只有路遥没有离开,他饿着肚子,佝偻着腰望着夜空,因为他听政治老师说,今天晚上有个叫加加林的苏联少校,要驾着飞船去登月球,他将从陕北高原的夜空中飞过。这个半大孩子,热泪涟涟地望着夜空。许多年以后,他把他的一部名叫《人生》的作品的主人公叫作“高加林”。关于中篇小说《人生》的写作情况,我是知道一些的。路遥的四弟叫猴蛮,在清涧老家,他出生下来还一直没有见过路遥。他给路遥写了封信,让给找个工作。路遥给回了信,让他到延安来等他。后来路遥回延安,先到报社找我(我那个时期在《延安日报》做文艺副刊编辑),我说猴蛮我见过,好像在东郊延安大桥头农民工市场,披着烂棉袄躺在那里等人叫,现在,听说在给西沟一户圈窑的人家往半山上背石头。我是听文联的陈泽顺说的,因为猴蛮有时晚上会到他家看一阵电视。于是路遥又到文联找泽顺,然后到西沟满沟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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