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五月病》黄佩华的书评文摘
日期:2022-07-28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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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黄佩华,壮族,广西民族大学驻校作家。文学创作一级,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生生长流》、《公务员》、《杀牛坪》、《河之上》;小说集《南方女族》、《远风俗》、《逃匿》、广西当代作家丛书《黄佩华卷》;长篇传记《瓦氏夫人》;长篇文化散文《壮族》、《彝风异俗》;二十集电视剧《公务员》编剧、三十集电视剧《美人窝》编剧等。作品曾获*届广西青年独秀文学奖;第二届、第四届、第五届壮族文学奖;第三届、第四届广西少数民族文学花山奖;第四届、第五届广西壮族自治区政府文艺创作铜鼓奖;全国第四届、第七届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

【编辑推荐】

“扩大招生是一把双刃剑”,《五月病》以西塘大学的八十周年校庆筹备活动为切入点,密集上演了艺术学院招生、承办演出、师资流失、学生事故、社会合作办学等一系列事件,呈现了教育产业化、高校行政化大背景下,清静的象牙塔与喧闹的市场经济碰撞出来的一地鸡毛,塑造了一系列高校知识分子形象,写出了现代高校工作者所面临的诸多压力和困惑。

【名人的书评】

《五月病》是广西著名作家黄佩华的收山力作,首发于《江南》杂志,堪称当代高校艺术教育的浮世绘。小说以西塘大学的八十周年校庆筹备活动为切入点,呈现了当下社会文化环境中,清静的象牙塔与喧闹的市场经济碰撞出来的种种景象。以丰厚鲜活的生活积累、精巧独到的艺术构思、举重若轻的圆熟技法,塑造了一系列高校知识分子形象,写出了现代高校工作者所面临的诸多压力和困惑。

【五月病的书摘】

宣布散会时,所有人都一哄而起,四楼会议室的门瞬间变得狭窄起来。西塘大学近百位二级学院和各个部门的头头们像一群拥出圈栏的饿羊,争先恐后地冲出门口,奔向草场。他们每个人都兴奋得满脸通红,一律手里攥着学校特制的大32K黑色仿皮记录本,边说话边拥挤在幽暗而狭长的楼道上。然后,有一些人拥向电梯口,有一些人则快捷地朝楼梯走,或上或下。他们的情绪被刚才会议的主题所引导,彼此的语气里都有不同的表达,有的人相对比较轻松,有的则比较沉重,当然也有淡定的,甚至是漠然的。这一切都表现在他们的脸上。和其他的书记院长相比,王三德和冯光荣算是心情*沉重的两个人了。此时他们灰头土脸,闷闷不乐,感觉自己就是羊群中瘦弱的那只羊,夹在众多壮健的公羊们中间,每迈动一步都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一下,步履异常沉重。刚才的会议上,余欣荣校长的话音如同一声声重锤,砸在王三德头上。“艺术学院100万……”余欣荣校长稍微停顿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瞟了王三德和冯光荣一眼,强调说,“艺术学院这个数有点少,咹!……体育学院150万,新闻学院200万,管理学院300万,中澳学院500万……”余校长仿佛是在码砖块,他每念一组数字,钱的砖头就往上蹭一大截,每蹭一截高度,他眼中的高楼就往上蹿升一下。太让王三德反胃了,他差点当场就把昨天晚上喝下去的酒呕了出来。但是他没有吐,因为大家都在仔细倾听校长嘴里吆喝的数字,生怕会漏掉一个细节。听上去校长念数字的语气像是吐痰,轻松而掷地有声。这是一次筹资一个亿的动员会,规格相当高。学校的党政领导悉数出席,二级学院的书记院长都要参加,直属单位一把手不能缺席。先是学校党委书记许宝杰作一番动员讲话,中心内容是学校80大庆筹备工作的进展情况。许书记以往的讲话一般只讲原则讲宏观,不太讲细节和内容,不过这次却有些例外。他几乎用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强调细节,而且语速相当缓慢,语调也相当平和,这正是王三德喜欢的许书记的语气。接下来是余校长给各单位分派筹款任务,他讲话风格言语犀利,直截了当,直奔主题。他说这次校庆是百年一遇千载难逢,学校一定要趁机会多搞些钱,争取搞几个大项目。不久前省里黄国强省长到校调研,已经当场答应给一个亿,学校无论如何一定要自筹一个亿。这一个亿,主要靠各单位各学院的力量,大家一定要紧紧依靠社会的力量,尤其是校友的支持。余欣荣还宣布,为了营造气氛,学校决定,校领导每人带头捐款两千元,正处级干部教授每人一千五,副处副教授一千,其他教职员工每人八百……王三德刚迈出办公楼大门,冯光荣就追上来,哭丧着脸说:“书记,我们要不要去找一下余校长,这100万我们去哪里搞得到啊!”他停下脚步,转身盯着冯光荣,愤愤地说:“找他有用吗?你没听出他的语气吗?他还说我们学院少了呢。再说了,这个数是学校研究决定才下达的。要找你自己去找,我不去!”“这样太不公平了。”冯光荣郁闷地说,“他们也太瞎搞了吧!我们学院成立还不到十年,毕业生还没几届呢。哪里有什么校友捐款啊?我们都已经承担了庆典晚会,还负责校园美化设计,哪里还有时间去搞钱?”“有什么办法,简直是民不聊生呀。”王三德说完转身走了。冯光荣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来。西塘大学的校庆活动从一年前就开始筹备了。当时学校还下发了文件,书记校长担任筹备组长,一帮副职领导担任副组长,下设若干工作小组,专职副书记李纯亲自担任办公室主任,王三德和冯光荣都是工作小组的成员。用王三德的话说,所有的大头小脑都抓校庆筹备工作了,足以说明学校把校庆当成一场大仗硬仗来打了。王三德一直想不太明白,学校领导为什么这么热衷搞校庆活动?为了这个活动投入这么大的精力,花这么大的财气?*可以解释的理由,可能是罗十万教授说的那样,领导想趁机筹到一笔大钱,把学校的硬件好好提升一下,借机超越同城的十几所高校,成为南城老大。罗十万号称艺术学院的大嘴,喜欢针砭时弊,说话一针见血。不过,王三德并不十分认同罗十万的观点,他认为领导的目光更高更远,想的问题更深更具战略性。以许宝杰和余欣荣的脑子,他们所做的每一个决策都不是一般人轻易就揣摩得了的。单就一件事,王三德就不得不对许书记高看三分。作为1980级的西塘学院毕业生,王三德头脑里的概念一直是母校创办于1944年,还有一年就整整70周年了。以往所有的校史、各种表述都真切地记录着这一切。然而,刚到学校工作不足两年的许宝杰却从校史中看出了一个破绽。他从中了解到,1930年代,省立西塘高中曾经在南城名声显赫,排名在全省也是数一数二,培养出了不少人才。1942年日军的一次轰炸,把校长和一帮骨干教师都给炸没了,一个学校就这样活生生毁在战争的血火之中。日本投降的前一年,民国政府决定在原址创办西塘师范,把那些幸存者招拢回来,又招聘了一批教师,经过一番紧张筹备,第二年总算开门大吉,招收了*批师范生。虽说西塘师范改成西塘学院的时间是1956年,但几乎所有的资料都显示,西塘大学诞生的时间可以追溯到西塘师范创办的1944年,这也已经得到了官方和社会的普遍认可。但是,当许书记发现了西塘高中的存在之后,便指定两个老教授专门对这段历史进行了专题研究。结果证实,当年省立西塘高中成立的时间恰好是1934年。被日军轰炸后,多名原来西塘高中的教师后来变成了西塘师范的老师,在西塘师范升格为西塘学院后,那些教师仍然留在西塘学院工作。虽说那些教师大多在教辅岗位,但也是学院员工的一部分。许宝杰得到了这些材料后如获至宝,立即决定成立一个工作小组,负责推动修改校史的编纂工作。与此同时,他还在不同层级的会议上,不厌其烦地讲述这个重大发现的重要意义。他认为,把校史往前推进十年的意义,不亚于2003年的西塘学院更名为西塘大学,这对学校软实力提高的效益将是不可估量的。王三德和学校众多的老西塘学院人一样,刚开始并不太认同许宝杰的做法,认为这是实用主义者的做法,说严重点是篡改历史,因此很多人都不以为然,甚至背地里还嗤之以鼻。但经过许宝杰无数次的洗脑,王三德对这件事的态度也在悄然发生变化,认同感也越来越多。当工作小组的校史修订工作得到了省史志办和教育厅的认可后,王三德便逐渐从怀疑派变成了支持派。为了让修改校史这件事得到更多的支持,更加深入人心,许宝杰还亲自主持召开了一次西塘大学校史主题研讨会,请几个史学专家和老教授作专题发言,并让学报编发了一个专辑的专题论文。经过一番努力,西塘大学80周年大庆不仅达成了共识,而且得到不少杰出校友的呼应。许宝杰办成这件事,不禁让王三德想起了一个笑话。有一天,有一个人到某人的楼下,高呼某人万岁,楼上的邻居都以为那个人是个疯子。第二天,有十个人来到某人楼下,高喊某人万岁,楼上的邻居便开始感到好奇了。第三天,有一千个人来到某人楼下,高呼某人万岁,楼上的邻居便对某人刮目相看了。第四天,有一万个人来到某人楼下,齐声喊某人万岁,邻居就纷纷加入到人群中,一起喊某人万岁了。第五天,全城的人都一起聚集高呼某人万岁,之后,那个人就真的成为万岁了。稍微了解这个南方省份政坛的人都晓得,多年来西塘大学出了不少重量级校友,光是省部级官员就多达20余人,当然,小有名气的科学家教育家作家等数量也不逊于那些985高校。西塘大学的人们慢慢认识到,80大庆总比70大庆好,学校一跃成为全省高校的“*老”,历史文化积淀也越挖越深厚了。尤其是经过许宝杰的精心策划,省长黄国强如愿来到西塘大学视察调研,不仅对修订校史这件事作了充分肯定,而且还答应从省长经费中腾挪出一个亿资金,作为献给西塘大学80大庆的厚礼。黄省长给的意外礼物很让大家高兴了一阵子,不只是许宝杰和余欣荣分别在大会上反复说,学校副职们也不余遗力地在各种场合上宣讲,就连王三德冯光荣他们也把领导关怀连篇累牍地灌进学院教职工的耳朵里。记得那天教职工会上,王三德把省长给一个亿的喜讯传达后,视觉传达艺术设计教研室主任罗十万马上评论说:“一个亿算个鸟啊?省长他应该给十个亿,而且把一半发给老师改善生活,让大家过得更有尊严。”书法教授李启正双手拂了一下花白的长发,打了一声响鼻说:“给多少个亿都不会给到我们学院,不信你看吧!那帮学校领导大半数都是理科的,他们还不瓜分完吗?”“太吝啬了,一台校庆晚会才给30万,开玩笑吗?我同学讲,他们南方大学30年大庆晚会一下就花了300万。”声乐系主任杨延高也鄙夷地说,“一帮铁公鸡领导,根本就不懂什么艺术规律。”王三德听惯了这种冷嘲热讽,本来并不想加入他们的谈论,但还是忍不住对李启正说:“大书法家,你这种论调在这里说说可以,别让余校长听到了,否则他把你挂在办公大楼的那几幅字都给拆掉了!”“我才不稀罕挂哩,让他拆好了。我也不怕得罪他,他一个教化学的真会欣赏书法吗?”李启正又打了个响鼻。“我是说,我们说话要有根据,不利于大局的话要少说,甚至不说。”王三德想息事宁人,口气和缓地说。李启正并不想反驳他,只是言不由衷地笑了笑,狡黠地说:“书记说得对,不能影响团结。不过我说的是实话,他们那些实验室动不动就几十万几百万地花,我们要点钱买墨买纸就像割他们的肉一样。”每次听到同事发牢骚,王三德都是站在学校的立场说学校的话,为此大家都背地里叫他老马。老马者马克思是也,意思是他说的都是空话套话。其实,王三德和李启正罗十万他们一拨教授私下关系并不坏,但他觉得,不管怎么样自己是学院的书记,说话做事自然都要站在学校一边,自然而然地要维护学校领导的声誉,这便是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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