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更新推荐的所有文学作品和书籍《精选《一生心事》张震的书评文摘》都是非常值得阅读赏析的,更有名家的精彩书评哦。
张震,独立文人画画家、知名作家、文艺评论家,从艺三十多年,发表各类文艺作品千余篇,荣获省和*奖文学奖、艺术奖十余次,著有诗集、散文集、国画集等多部。近年来风格独特的画作及文化散文在网络和社会中引起广泛关注,总阅读量超过一亿次,成为新媒体领域著名的文人画家和优秀作家。现居南京。
印章、信笺、中国字、文房器玩、岁朝清供、斗草、市招,你可了解这些中国传统文化?
关良、金农、黄慎、石涛、林逋、汪士慎,你可懂得这些著名书画家的作品和人生掌故?
苏东坡的茶、柳敬亭的说书,布袋和尚的偈语,皇族画家溥伒的神秘命运,你可否引而一叹?
苏曼殊的情、丰子恺的心、齐白石的诗、汪曾祺的画,你可否已经领略个中妙趣?
林散之、黄丕谟、亚明、李味青曾对他亲授艺格,李白、贺知章、陈子昂是他的精神源泉,本书是深画家、金陵文人张震先生多年来文化艺术散文的集萃,并精选24幅张震先生经典文人画作。全书选编得当,内容丰富,风雅掌故,诗书画之品赏,尽在其中。
林散之、黄丕谟、亚明、李味青曾对他亲授艺格,李白、贺知章、陈子昂是他的精神源泉,他做过汪曾祺的散淡学生,他既学文,也品画。张震的《一生心事》,充溢着一种浓厚纯正的古典文人魅力。
这本书中多是“小文”“小画”,然而少少兮,亦可抵多多兮。
别人在做加法,而张震在做减法,就像一首咏雪诗,别人是“一片一片又一片”,他是“飞到芦丛看不见”。别人画画是事业,参展、得获、得大奖……他则是自娱,是写我心声、心事、心愿。画成一个,他会反复思考,能不能再抽掉几根线?能不能以*少的语言来表达?八大山人画一条鱼,没画水,却满纸是水。《一生心事》也是这样的水气氤氲,文气洒然,他一生的心事,亦是文士的衷肠。
笺
笺,对于习惯坐在电脑前的人而言,这个字有点陌生了,现代人有了“QQ”,有了微信,还要笺干吗?笺,说白了就是信纸,只不过这种纸用宣纸制成。从种类分,可分素笺和花笺,素笺即是单笺,如白色、黄色、粉红以及八行格、十行格。而花笺,又叫彩笺精笺,就是用淡墨或淡彩在笺上画上山水人物,翎毛花卉,等干透后再用重墨书写。这种笺从古到今都十分受欢迎,捧在手里,手上就像捧着一块秀丽的绢一样,既是很好的文玩,又是一件精致的艺术品。夜静人定,坐在圈椅里,在柔和的灯下细细展读,真可谓占尽古雅和静雅。
笺,最早始于唐代女校书薛涛氏,她侨寓成都百花潭,亲手制作深红小彩笺,用以录写诗篇,当时世人称薛涛笺,非常出名,求者甚众。薛涛氏之前,肯定也有彩笺精笺,只是失了记载,不入史了。所以,这项发明就被后人注册在薛涛的头上。
宋、元、明、清,笺依然是非常重要的书牍载体,是文人书信往来,诗词唱和的重要工具。据邓之诚《骨董琐记》记载:宋代大画家刘松年就喜欢自制雪松笺,经常用这种笺给朋友写信。元代的曹知白、王冕,清代的金农、汪士慎,以及晚清的吴南愚,皆是此行早期的圣手,尤其是吴南愚绘制的艳景笺,更是让人争相睹阅。他将秦淮河畔的几位名艳,董小宛、马湘兰、李香君、顾横波、柳如是、陈圆圆、卞玉京绘成仕女笺,或执拂,或展卷;或拈花,或凭几,并每人题诗一首,这种艳景笺美得不忍心往上写字。这种笺收集起来,幽雅之极,类似收藏者收藏上海画家刘旦宅那套被制成电话磁卡的金陵十二钗。元春观灯、宝黛戏囊、宝钗掣签、湘云拾麟、妙玉品雪、凤姐逞威、探春结社、李纨掌坛、惜春构图、迎春读经、巧姐夜织、可卿展衾,听听这组名字都让人醉心。
民国以后,制笺最早从翻译《茶花女》的林琴南始,他手绘山水笺谱,通过水印技术由十竹斋、荣宝斋批量发行。稍后,鲁迅与西谛(郑振铎)联手,收罗各地有名笺谱藏本进行翻印,一时间他俩的合作占据了笺的消费市场,也使他俩在这个领域成了一代的带头人。整个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是中国制笺业的最辉煌时期,在那个时期出现了一大批绘制笺谱的大家,他们的笺谱被刻制成木版,一直延用至今。像齐白石的花鸟人物,陈师曾的花卉蔬菜,溥心畲的瓦当题记,张大千的灵芝兰草,都是上乘精湛之作,至今无人可以同他们比肩。
相对于某某阁、某某斋、某某堂的印刷品而言,我更喜欢原笺,喜欢友人手绘草虫、兰叶、瓦盆、茶器的清供底纹,再用浓墨书以魏晋风味的行楷,从远方寄几句问候语来。我写作累时,经常在书房里展玩,拿颜之推的话讲,这叫“尺牍疏书,千里面目”。隔千里万里也能听到朋友的关怀。一灯细煮情如酒,化作红笺小字诗。雅展友人的彩笺,一如和友人握手,一如与友人相拥,诗、书、画、印、情,满屋子都是友人的气息。每读友人彩笺,我常常会忆起白居易和元稹之交:花时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当酒筹。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梁州。这种想念,这种牵挂,可以天荒地老。
笺是最小的文学形式,几十个字,不到百字,便可以将人情冷暖,陈情抒怀隐含其中,史料记载:李商隐的《雨夜寄北》,最早就是以笺的形式,到达阅读者的手中。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在笺上作书,与作家著书全然不同,作家著书眼球越多越好,而笺上书是给特定对象阅读,是春见山容,夏见山气,秋见山情,冬见山骨的文字,很少有“饰”的成份。笺上书,是一种特殊的文学,相对而言它比公开的著作更真实,也更具个性。渔樵闲话是史诗,凡人亦有非常言,这里面有天下计。
我非常喜欢制笺,也喜欢笺上作书,若干年来坚持雁音传书,若干年来不弃此道。我画画裁下来的纸,都会把它收集好,空闲之时会以淡彩或朱砂作小品画或清供图,绘制好放入夹中,待需时检出,以小楷书之,叙事陈情,草草耳耳,既朴素清雅,又不失古意。元旦时我会取出水仙灵芝,春节时我会取出童婴爆竹;盛夏时我手绘红莲佛手,深秋时我手绘枇杷草虫。为人祝寿当画红硕寿桃,友人远行当赠香炉梅瓶。这些年来,我制笺、书笺、寄笺无数,遗憾的是大多属单飞雁,好一点的能收到一页钢笔字,次一点的就是一条短信,先是一通表扬,然后是加感叹号的两个字——谢谢!我很少能收到别人寄赠的精笺和瑶草。时代变了,大量的新思想新内容进入了我们的头脑,现在人太忙了,还有几人贪恋松下悟道,雨中吟诗?笺不知不觉也成了传统的东西,陈旧矣?我似孔乙己,没办法,始终对“回”字的四种写法感兴趣。
汪曾祺的画
1989年《工人日报》文艺部搞了一个全国工人作家学习班,我因经常在该报副刊发表文学作品,编辑韩春旭便给了我一个名额。她写信告诉我:学期二十天,带十五斤全国粮票,地点在海淀区“中国工运学院”。给我们上课的,都是当时国内一流的作家和评论家,有苏叔阳、陈建功、李国文、丛维熙、曾镇南,当然还有汪曾祺。汪曾祺当时已有大名,但还没像九十年代中期那么红,我们同学中知道他的人有一些,但没有人崇拜他。他当时也比较低调,不像苏叔阳、李国文、曾镇南那样,在课堂上非常自信,讲得妙趣横生,样子很牛。他那时脑袋里的水平肚子里的“怪话”,几乎都是在课堂外传授。
可能是因为他小说写的短,也可能是因为他许多好散文,像《随遇而安》《七十述怀》《多年父子成兄弟》当时还没有发表,文艺部就让他讲小小说,他好像不太满意,上课时总喜欢讲——小小说有什么好讲的,不就是相声的“三番一抖”加生活中的小故事嘛。教室大,人多,再加他普通话不准,没有“麦克”,他讲课的效果就不太好了,坐在后排东北和西北来的同学几乎都分了神,他见“环境”不对,讲着讲着自己也没了兴致,三天的课一天就草草收兵。我觉得他像《博望坡》里的“病子龙”,比划几下,就走。剩下两天,他跟我们讲画画,讲文人画,讲文学与绘画的关系,讲八大山人的画与诗,讲大涤子石涛的画与跋。他讲得异常投入,但很多同学听后都面面相觑,小声嘀咕:我们是文学培训还是美术培训?甚至有一个比较“木”的同学窃窃问我:他是画什么的?
汪曾祺那年六十九岁,他从六十岁开始正式画画,将近十年正好在兴头上,他当时对中国画也最有心得。我仔细回顾了一下,他散文中许多跟绘画有关的论述,跟绘画有关的细节都是在这段时光和七十岁以后写的,这就说明他在这段岁月中非常热衷绘事,迷恋丹青。事实也证明,他的画作在七十到七十五岁之间最好。
在我们这帮同学中也有喜欢美术的,比如我,比如现在在《光明日报》的一个老兄就爱听,恨不得不要下课,恨不得他的嘴吧是永不停止的机关枪,我们就像渴极了的人,突然看到了椰子,恨不得立马敲开椰壳,猛吸。我们那时候私心重,愿他滔滔不绝,滔滔不绝,这样,可以少啃多少书啊!下课时候,他跟我们这帮大男孩和大女孩开逗:画白梅我用什么颜料?画叶子我用什么颜料?我们相互望望,摇摇头。他很得意地说:画白梅用牙膏,画叶子用包饺子挤下的青菜汁。我们双目圆睁,以为他在和我们这帮孩子闹着玩。多年后,当我有幸看到原作,我才完全相信,天底下竟有这样的老头。
隔一天,他带来一幅琴条,一支不知什么名的花——朱砂花朵三瓣,墨叶两三片,一根墨线画到底,右题一行长条乌丝:秋色无私到草花。我们有个河北籍的女同学,嘴快,看了一眼就大嘴巴了:空那么多,太浪费,画一大束就好了。汪曾祺听后哈哈大笑,笑得非常爽朗,仿佛那个女生的话一点都没扫他的兴。有个男同学问:能不能给我?老头抬头看看,问:处对象了吗?谈了。那好,就拿走吧,送给女朋友,这叫——折得花枝待美人。
放学时候老头仍和我们聊画,他说:画人难画手,画树难画柳。他说:楷书如文人,草书如名将。他说:画家和作家都要无作家气,求平正清雅。他说:画花鸟不能乱配,芭蕉不能配鸡。我们问为什么?他看看周围没有女生,便说:那是“鸡巴图”。我们忍俊不禁。
离开北京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汪曾祺,后来读他的散文,越读越喜欢,越读越佩服。好多年来我也一直在琢磨,他其实也没写什么复杂的东西,为什么会那么有味?也许这就是前贤所说的功力和境界吧,也许一个作家只有心怀仁爱和大义,只有彻底回归原道和宁静,笔下才会出现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
汪曾祺一直在说画画是他余事,是找乐,其实他晚年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画画上,并认真题诗题跋赠给友人。我觉得他与吴冠中相似,成家之后,一个想当作家,一个想当画家。吴冠中更是极端,甚至说:一百个齐白石,也抵不过一个鲁迅。应该说吴冠中和汪曾祺都是有遗憾的,一个没能当成大作家,一个没能成为大画家。其实遗憾是人生的常态,“鲥鱼多刺,金橘带酸,莼菜性冷,海棠无香,曾巩不能诗”,这是古人常说的五憾,依我看人生有千憾、万憾。
汪曾祺父亲画画,他从小耳闻目染,练过《多宝塔》《张猛龙》,字从魏碑出,线条还是能撑住的。他画过土豆、活鱼、植物、花鸟、人物、神仙,几乎想画什么就画什么样,并常在画上题上陶弘景《诏问山中何所有赋诗以答》:问我何所有,山中惟白云。只堪自怡悦,不堪持赠君。然而当朋友和学生讨要时,他又会十分爽快:拿走,拿走。他的画面大多空灵、飘逸,但内容却清雅、高洁,他的画里有儒家的处世态度,有道家的审美趣味。他喜欢“无事此静坐,一日当两日”;也喜欢“酒肉穿肠过,高楼万里心”。他真是个奇怪的人。记得董桥曾说:艰深怪诞其实不是艺术,而是命运。而汪曾祺却将艺术融进了人生,把命运变成了艺术,他是开悟大道的人,早就没有了患得患失,没有了粉饰纠结,他的东西是真水无香。我喜欢他的画,他的画是高僧只说平常话,他的画是人生的灵感,快乐的日记!
二十多年下来,他长什么样,说话什么声音我几乎全忘,我甚至近一二年都没有翻看过他的作品。冬至前二日,我突然梦到了他,我自己都纳闷。我把这事告诉文友,文友说:你该在冬至给他“汇款”,我笑笑:他记不得我,收不到的。冬至晚上,我独自一人坐在灯下,临摹了他的一张“雁来红”,写下这篇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