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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风,作家、紫砂文化学者。现居陶都宜兴。有长篇小说、散文随笔、文学传记等著述十六部。长篇小说《国壶》、长篇散文《一壶乾坤》、长篇传记《布衣壶宗》《花非花》等。曾获“2015中国好书”、《中国作家》鄂尔多斯文学奖、“中国传记文学优秀作品”、冰心散文奖、中国电视金鹰奖、紫金山文学奖、江苏省“五个一”工程奖、《钟山》文学奖等。
江南一壶一茶一寺的风物,一碑一谣一人的世情,流转千年化为文脉,士农工商的文化价值观延续至今。隐于历史与山河之间,是从春秋经六朝,沿唐宋至明清,文人往来,进士频出;是田垄村落,碑坊祠堂,乡规民约维护文字尊严,家族传薪秉持耕读传统,时代变迁印刻于乡村面貌。
“中国好书”作者徐风,长居江南,经年累月,遍访乡野桑梓,爬梳典籍方志,以内视角为我们讲述何为江南。在《江南繁荒录》这部*散文力作中,他以抽丝剥茧的方式,梳理人文江南的脉络源流;撷取历史上命运攸关时刻的人与事件,讲述嬗变中的坚守与繁荒。“青玉案”“声声慢”“风满楼”三部曲层层递进,对江南地域的文化现象细作检点,对隐藏于民间的风土、情怀、侠义、肝胆、宽厚、仁爱等传统精神深加描摹,*终,留给现实的迷路人和未来的还乡者一份永不磨灭的江南精神版图。
1.追溯历史,还原人物,梳理江南文化根脉在长江流域以南,从前的六府,今天的环太湖流域,山林蓊郁、鱼米水乡。与江南的山河相伴而生的还有古碑、牌坊和寺庙,拨开历史的层层迷雾,一个被遮蔽的人文江南徐徐展开。在古阳羡,有伍子胥的邂逅,有李白的游历,有韦应物、白居易的勤政,也有沙祖康的曲折录取故事和丁俊晖另类的幼年读书经历……潜藏在古城中的历史兴替,从古碑里牵拽出的人物传奇,为我们梳理贯穿江南人上下求索的文化脉络。
2.回到叙事的源初,散文笔法记录乡村嬗变我们的民族似乎自古就是与泥土分不开的,人们聚村而居,在这里耕作、生活。六七十年代,江南人车水、养蚕,挣工分;八十年代,乡镇企业崛起、机器轰鸣;九十年代,“买卖户口”、医院改制……有插秧的欢愉,进城“捉肥”的默契,也伴随着老医生无病可治的失落,老厂长复垦无望的忧心。乡村,是一代又一代人的精神家园;乡村变迁,则是一个时代的缩影。作者用散文的笔法,采撷具有年代印记的若干人物,讲其在变迁中面临的尴尬和无奈,写他们在时代浪潮下的执拗与坚持,塑其性格,摹其品质,呼唤起一段段集体记忆。
3.透过数据和影像,看传承在民间的精神秘约无论四海波静,还是风云变幻,是什么维系着人们精神世界?当实行了一千三百年的科举制度宣告废除,江南乡村教育网络效用凸显。在进士频现、名人辈出,读书热情不减的背后,是“识字孩童可自由出入祠堂”、乡村惜字会等等乡规民约的强大支撑。甄选若干珍贵老照片,和文字一同将这些曾经发生在书院、祠堂、茶馆,记载于方志、日记中的故事一一呈现。作者翻阅大量资料、走遍坊间四处,完成一次系统而精密的田野调查,为我们呈现传承在民间的精神秘约。
心灯未泯
光绪三十一年,实行了一千三百年的科举制度宣告废弃。
彼时江南的乡村教育,已经有了盘根错节的网络体系。不再选拔举人进士,固然给太多的读书人带来困顿与迷茫,但铁律一般的民间价值观,水银般浇注在这片山河土地上,丝毫不会减弱人们对读书的热情。一些有实力的开明绅士站出来,出钱办教育,把原先的那些书院牌子,换成了师范讲习所。从这里走出去的学子,便是乡村教育的后继之人。原先的士子晋升图是秀才—举人—进士,现在是小学—中学—大学—出国留洋。无论晚清还是民国,像江南太湖之滨这样的地方,虽然偏安一隅,但从来并不闭塞。一个出紫砂壶的县邑,早在16世纪,那些茶壶就跟着茶叶,由东印度公司的邮轮远渡到阿姆斯特丹的港口。紫砂壶引来的文人很多,有的留下不走了。教书是他们的*。你别看一个简陋的乡村学校,走出来的先生可能就是一个学问家。包括徐悲鸿的父亲徐达章这样的乡村画家,画过传世之作《荆溪十景》,早年就是附近乡村学校一名默默无闻的教师。再比如东坡书院这样的老牌子,自然要被县里收编,改为高等小学堂后,附近的大户人家都把孩子送到这里;原先有实力的乡村宗祠塾学,也相机改为小学和初级中学。太湖之畔芳桥镇有个前清秀才周文伯,出资将村上周姓祠产充作学校,名“作人小学”。周文伯是个开明绅士,他要求村上的孩子,不管家庭贫富,必须念书识字。每天他都要拄着拐杖,站在村东头的小学校边,听一会儿孩子们的读书声,这于他,是一种莫大享受。穷人的孩子没钱交学费怎么办?他另捐出30亩地,作为学田之用。当然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周培源从这里的乡村小学读到县城中学然后出去读大学,会一直读到出国留洋,*终成为物理学家、北京大学校长。
江南荆溪西部太华山区,看起来要比四通八达的水乡闭塞一些,但我们从一份《北川张氏宗谱·学校津贴条例》里可以看到,一条割不断的脉理,从科举延续到当下,维系着这个农民宗族未来走向。
曩昔国家以科举取士,我张氏代有英彦。尝取青紫掇巍科光宠宗族。故订有宾兴条例。……现今科举罢废,学校代兴,名虽异,其实则同,我族子弟,有志愿响应者,仍本斯旨薄事津贴,以初中为始,至高中、大学而留学,惟小学不预焉。条例附左:初中每学期津贴白米壹市石高中每学期津贴白米贰市石师范及专科视高中大学每学期津贴白米弎市石出国留学另议。
当时的一石白米是150斤。如果一个学生考上大学,他每个学期能够得到450斤大米的津贴。这在民国江南乡村早期的“上学族”里,也是够奢侈的生活了。供养他的,是整个宗祠的劳力,你不能保证私底下没有一句怨言,但因为他是宗祠的希望,谁都必须尽一份义务。
也并不是每一个乡村都有既殷实又开明的绅士来捐助办学。太湖边的西桥村,要说风景,那是典型江南水乡的明净与清丽。但这地方并没有一掷千金的大佬,村上大都是穷苦的种田人。不过村里有一个名叫承国英的识字青年,利用自家的房子,帮助村上的穷苦孩子读书识字,赢得大家的赞誉。有一次他在无锡的一家书店,买到一本陶行知所著的《中国教育改革》。夜晚,在昏暗的油灯下,他读到了这样一些滚烫的句子:
中国的乡村教育走错了路,它教人从乡下往城里跑,它教人吃饭不种稻,穿衣不种棉,住房不造林,它教人羡慕奢华,轻视劳动,坐吃山空……
这个承国英是个有心人。他从报端了解到陶行知先生为劳苦民众办教育、办学校,并在上海开办山海工学团的消息,便与两名同伴给陶行知写了封信,向他求教工学团的性质、内涵、开办方法等。没想到陶先生很快复信,支持并鼓励他们开办乡村学校。承国英和同伴很激动,决心办一所像样的乡村学校,附近失学的儿童都能读书。西桥的农民们听说承国英要办学校,都很支持,有的出一担稻,有的出半担米。承国英还说服新婚的妻子卖了戒指,给学校添置了风琴和时钟。而陶行知先生从上海派陆静山等人带着一批书和30元大洋来到西桥,协助筹办学校。1934年元旦,西桥召开村民大会,会上宣读了陶行知先生致西桥小学董事会的信,信中写道:国英先生系中国*有希望之青年,我和他没有见过面,但自去年七月十五日起,我们时常通信,他在五个月当中,给我写过十万字的信。这十万字的信,乃十万滴热血,十万斤力量。西桥得一国英,胜得百万黄金,这是*可恭贺的一件事,他办儿童工学团是一定会成功的。
为什么学校叫工学团?按陶行知先生的概念解释,工就是做工,工以养生,因为陶先生知道中国的国情,太多的人念不起书;学即学习,学以明生,只有学习社会知识和自然知识,才能明白学习的道理;团就是团结,团以保生,只有抱团取暖,学习的目标才能达成。
于是,一所新型的乡村学校—西桥工学团,1934年1月在太湖之畔的一座乡村得以开办。它吸纳周边16座村子的100多个孩子来上学,可谓功德一件。后来陶行知到过这所学校面授指导,他很喜欢吃这里的太湖三鲜:白鱼、白虾、银鱼。高兴之余还给学校写过一首词:“西桥,西桥,你像冬天的阳光,向大地照耀。你像旱天的雨露,滋润田间禾苗。愿你抚养新生命,为穷人解决温饱,让你掌握新扫帚,将文盲腐朽清扫……”陶行知的这些押韵的通俗文字风靡一时。主要还是不识字的人多,没钱念书的人更多,朴实的文字容易记住,易于传播。
到了抗战的岁月,到处打仗,天天死人。按理,江南的乡村教育不说遭受重创,也应该偃旗息鼓了。但是事实恰恰相反。以江南阳羡一地为例,各类学校从抗战前的225所,到1945年抗战胜利时,反而增加到382所。也不是这里的老百姓不逃难,也不是到了这里的日本兵不杀人,而是此地的文脉兴旺,地理位置独特,在其南部丘陵山区,群山连绵,接通苏浙皖三省。山路四通八达,但日本人就是不敢进山,因为有新四军在这一带活动。青山的天然屏障,不光吸引了许多学校搬迁到此,在大山的怀抱里讲学读书,倒也苦中作乐。还有比如镇江、常熟、武进、无锡、吴江、吴县、昆山、句容、丹阳、金坛等县的县长们,战争一来,哪里还有昔日的威风?还是偏安一隅的张渚山里安稳,各自先后流亡到张渚山镇办公。日本人枪声一响,他们夹起皮包就往山里跑。一时热闹非凡。然后逃难的人群里有很多各地的名教师,他们到这里后一看风土人情不错,山里又特别清静,就合计着留下来教书,本事大的,几个人合起来办一所临时的学校。因为他们原来就有名气,像浙江金华中学的高中化学名教师芮仲吕、武进县中学的名校长徐槐青、省苏州女师附小的语文名教师蒋品珍,都是名重一时的教育家。招牌一挂,学生争先恐后。战争虽然残酷,但始终没有摧毁几千年延续的文脉。就是汪伪政权在宜兴驻扎之后,为了安抚民心,也只能把教育挂在嘴边。城里有钱的绅士赶紧把钱花在办学校上,学生都来上课,也给社会维持了起码的安定,这样日本人和汪伪政权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一些省内的高校,比如颜文梁先生主持的苏州美专,日军占领苏州后,该校实际已解散,但有两名太湖边长大的学生不甘心,在征得颜先生同意后,居然在紧靠太湖的周铁古镇的一座古庙里,开办了该校的分校。当时的省第五临时中学和第六临时中学,为了避难也迁到了宜南山区,反正哪个山旮旯里,冷不防就冒出一块名字响当当的学校牌子来。如果你哪天去山里,翻过一座岭,你突然听到一阵山涛般的连绵不断的声浪,然后你停下脚步细细谛听,时而隐隐约约,时而霹雳雷霆,是学生们在读书吗?“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是的,你见不到一个人,这是每一座山、每一棵树、每一棵草发出的声音,在中国的江南,这读书的声音是与日月天地交融的,无论古往今来,无论朝代更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