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至味:茶客故事》王斌泉的书评文摘
日期:2022-07-28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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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王斌泉,江苏溧阳人,现居江苏苏州。主修金融专业,毕业后入职银行,曾北漂,游历新疆,后从事房地产行业,辗转国内多个城市。2002年开始写作,曾在四十多家报刊发表各类散文、小说、书评、影评等十多万字。

【编辑推荐】

茶是一种饮品,也是一种文化,茶的故事更是人的故事。作者是个爱茶之人,在与众多茶友的日常接触中,寻得普通喝茶人的故事。本书不是以茶论茶,而是以茶起意、意在茶外,将茶文化与普通喝茶人的故事相结合,既有一些前辈茶人传奇,也有真实历史夹杂虚构小人物的悲欢,呈现出世俗百态,人生况味。本书中的故事和人物大多源于生活,他们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失意孤寄,很容易与读者个性生活体悟相观照。读此书,不仅对茶文化有更好的了解,更给人一种人生领悟,给读者带来一种独特的心灵体验。

常轶闻,或源于文章中的话述,或直接来自茶友无意中说起的闲话。

在当前这个处处热闹的社会,一些茶客的心灵常常是孤寂的。圣人忘情,*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喝茶更多的是私人行为,《至味》里的主人公大多是孤独、恓惶、失意的代言人,在有意无意间呈现了个人的心境。

大多喝茶的人相对都喜欢安静、闲适、自在的生活方式,很多茶友开口称兄,尚存古风。作者把笔下茶文归类为茶叶笔记小说,因为笔记比较散漫,想到什么写什么,此外笔记基本内容就是两类,一为世情,一为传奇。这两者又是互相穿插的,普通人的生活,某一刹那、瞬间,也有传奇的一刻。

【名人的书评】

喝到好茶时静定喜悦,是阳光铺满心底的感觉。喝茶不同喝酒,讲究精素简洁。这简简单单的临杯一味,喝下去无数心事。

作者在全国各地都有不少茶友,正是通过与众多茶友的日常接触,发现了很多有意思的片段。这些普通喝茶人的故事,或来自茶友间寻茶、品感交流及日常轶闻,或源于文章中的话述,或直接来自茶友无意中说起的闲话。

在当前这个处处热闹的社会,一些茶客的心灵常常是孤寂的。圣人忘情,*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喝茶更多的是私人行为,《至味》里的主人公大多是孤独、恓惶、失意的代言人,在有意无意间呈现了个人的心境。

大多喝茶的人相对都喜欢安静、闲适、自在的生活方式,很多茶友开口称兄,尚存古风。作者把笔下茶文归类为茶叶笔记小说,因为笔记比较散漫,想到什么写什么,此外笔记基本内容就是两类,一为世情,一为传奇。这两者又是互相穿插的,普通人的生活,某一刹那、瞬间,也有传奇的一刻。

【至味:茶客故事的书摘】

自序

唐人有云:“涤烦疗渴,所谓茶也。”

这几年我在茶叶上花了不少心思,一直想写点关于茶叶的东西,但茶叶种类丰富、知识面丰赡,每一个茶种细究起来都需要大量的知识积累。我想通过文字载体去表述当代生活情境,缘于2016年冬季。当时,我正在看中国古代笔记,联想起与喝茶相关的很多片段,在当代社会环境下,相映出不少意趣。

“独钓寒江雪”“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讵有青鸟缄别句,聊将锦瑟记流年”,古代诗歌常常出现一种特定的意境或生命体瞬间的意象,背后的故事可能非常有意思,铺开来写就是一篇篇小说了。像《故香》《闲人》《春光》《茶会》《计划》等篇,都是脑海中先有了定格的画面,才去试想一些故事。开始的想法是权当练笔,三四千字一篇,逐渐有了新的素材和想法,慢慢形成本书系列短篇。

毕竟是业余爱好,虽然这些年触类庞杂,我对各种茶叶都略知一二,但博而不专,难说都喝得明白。在平日生活当中,虽然由于工作原因,较少坐茶论道,但通过网络BBS论坛、微信群,我在全国各地都有不少茶友,正是通过与众多茶友的日常接触,发现了很多有意思的片段。这些普通喝茶人的故事,或来自茶友间寻茶、品感交流及日常轶闻,或源于文章中的话述,或直接来自茶友无意中说起的闲话。

我们所处的每一个环境、社会以及时代,都是*的。中国为茶叶品饮大国,全国各地有万千普通茶客,能有一本小说来表现他们的生活,应该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见过很多茶友,他们收藏的茶是自己这辈子都喝不掉的,越是这样的茶客越有意思。他们往往是费尽心力找一款好茶,得到了却舍不得喝掉。很多老茶客寻茶,是为了说句“不过如此”,但没有喝过,你就不能说这四个字。

相比于现在的人情关系,茶友间还有相对简单的赤子之交。可能大多喝茶的人都喜欢安静、闲适、自在的生活方式,很多茶友开口称兄,尚存古风,茶友之间交流、分享茶叶也是常有事情。我把笔下茶文归类为茶叶笔记小说,因为笔记比较散漫,想到什么写什么,此外笔记基本内容就是两类,一为世情,一为传奇。这两者又是互相穿插的,普通人的生活,某一刹那、瞬间,也有传奇的一刻。

刚开始设定篇张都以茶叶为主题,但后面发现这样题材太过狭窄,有些篇张过于随性。在修改中我的行文要求是以茶起意、意在茶外,世俗百态,人生况味,要写得有点意思,每一篇的成文能切入一个话题,成文后虽然散杂,好在都还没有跑得太开。

目前国内茶叶的现状令人堪忧,千回陈掌柜曾言:“茶叶水不深,但是太浑,茶叶产销信息的不对称,让很多茶叶销售变成‘讲故事’,和当今的农产品一样,喝上一杯有机茶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相比老一辈茶人,如今茶叶从业人员良莠不齐。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一代茶人肩负茶叶报国理想,前辈风范,山高水远。本书中有一些前辈茶人的传奇,也有真实历史夹杂虚构小人物的悲欢,再述那段历史,聊表个人敬意。

老舍先生说,戏剧必须先做茧,到末了变出蛾子来。小说是个系统工程,这些年写得少,文字生了,常常感觉自己笔力不够,修改工作也拖了很久,过程中常常伴随着无助感,很痛苦。亨利·米勒说:“我终身的愿望并不是活着……而是自我表白。”文字始终是我很多年以来的梦想,在目前的社会情境下,为这些普通茶客画个集体像,成了我完稿的动力。虽然成稿不算特别满意,但写的过程确实情不自禁,笔无藏锋。

从完成的这些篇章看,主人公大多是孤独、恓惶、失意的代言人,在有意无意间呈现了个人的心境。喝茶不同喝酒,讲究精素简洁,喝茶更多的是私人行为。特别是在当前这个处处热闹的社会,心灵常常是孤寂的。圣人忘情,*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这简简单单的临杯一味,喝下去无数心事。

常常有人问我,为什么喜欢喝茶?喝到好茶时静定喜悦,是阳光铺满心底的感觉。朝花夕拾杯中茶,从门外汉到喝茶略有所得,这些年确实得到有之,失去有之,还是感谢这段自我学习、成长的日子,对寻茶、喝茶的专注让我能够重捡文字。

在这里特别感谢厦门大学刘小斌老师,刘老师喝茶、藏茶、制茶多年,是我茶叶入门的引路人。本书中很多有关茶叶的一手资料取自刘老师文章,茶无定式的想法给了我全新启发,他说:“茶树的鲜叶和鱼一样,只是基础的原料,制作成什么样子,并没有限制,即使是一条苏眉鱼,只要你高兴,也可以做成水煮活鱼,谁又能说不可以呢?”

感谢刘晖、刘宝两位兄长多年鼓励和帮助,感谢南方日报出版社刘志一老师扶持,本书的灵感与素材,部分来自陈大昆、杨舒平、姜慧杰、徐骏、张健浪、崔燕萍、佘燕、黄世旺、孙德忠、卢月、林杰、曹强、魏罗杰、陈建、鲍素辉、张丽珊、左玲玲、武夷溪月、小木头等茶友,还有众多的不知名茶友,在此一并谢过。

我有一杯茶,欲以赠远人。愿子留斟酌,叙此平生亲。

陈绿

刘老师邮寄了一罐26年前产的绿茶给我,这款陈年平水珠茶,是福建某个外贸

茶厂的尾货,当年没卖掉,一直被遗忘在茶仓的角落。

2010年的冬天,这个外贸茶厂所在地要被重新开发,刘老师去收了一批陈年乌

龙茶,他看到有一箱没人要的陈绿,就一并拿了。当年他开箱品试,发现绿茶尚存

香气,但苦涩味重,于是敞开箱子,放在陈茶仓库,这一放又是好几年。

前些日子刘老师到茶仓,想起这款茶,凑上前闻了闻,气味不错,和陈年安茶味道接近。他抓了一把泡开,茶香中夹着一丝带甜的药香,茶汤浓稠,苦涩味不见了,有明显回甘。

绿茶喝鲜,春季一过,开始慢慢掉价,再好的茶,失去春尖春蕊的鲜爽嫩香,就不再受到瞩目。隔年的茶,泛黄失味,更是少人问津。我在单位里闲聊说起收到的这款陈年绿茶,大家都很新奇,这么久的绿茶,还能喝?司机老张这天经过我们办公室,凑过来说:“这不稀奇,我家有没开封过的龙井,都超过50年了。”大家都质疑说不可能,龙井茶从来都贵,怎么会放上50年?

“我都这把年纪了,还会骗你们?”老张急忙辩解道。

我也将信将疑,问他:“是一直密封的?”

老张应道:“当然,铁罐子封死了,有两罐呢。”

旁边的人打趣道:“老张,要真是超过50年的茶,你这打小就存上了?”

老张梗着脖子,声音粗了:“少见多怪,这也不算稀奇事。”

我想了想,问他:“这么长时间,应该是上一辈留下来的吧?”

“是啊,这茶有历史的,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不同你们啰唆了。阿泉,你有工夫到家里来,我翻出来给你看看。”老张快60岁了,平时有些闷,不大说话,是个实诚人。我平日里

*爱好就是搜集各种茶,听他这么一说就惦记上了,还真去了一趟。

老张住的地方离我家不远,这个周末下午,我和他通过电话,便提着一盒新春的雨花茶上了门。进门后他张罗着烧水泡茶,说妻子在儿子家帮忙带孩子,他现在一个人在家,很清静。他领着我进到一个小房间,指着桌上两个铁罐说:“知道你要来,我从杂物间翻了半天,总算找到了。前几天在单位,你不说起陈年绿茶,我都想不起这茶了。”

我上前拿起罐子,看铁盒锈迹斑斑,笑道:“这个茶,有历史价值,不知道还有没有品饮价值。这么多年,你怎么会一直留着?”

老张叹口气,回答道:“这个茶确实有历史。是我父亲的遗物。哎,说来话长,你先坐。”

老张起身拿了两个杯子,接着说道:“这茶呢,其实也不是我父亲的,是他的一个朋友的。”

“老爷子去世有好几年了吧?”

老张一边往杯子里倒茶叶一边说:“时间就是快,这么一算,也有七八年了。父亲脾气怪,和我们合不来,也不愿和我们同住,退休后一个人住在老公房。所以他在世的时候,我们说话也少。他过世以后,我翻看他写的回忆录,才慢慢知道以前他的一些事情,包括这两罐茶叶的故事。这个茶叶呢,其实是他朋友的遗物。”

话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顿,问我:“你不急吧,我这个人讲话不太灵,我就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旁边你要听得不清楚,再问我。”

“不急,不急,你慢慢讲。”

老张点了一根烟,吞吐了几下,继续说:“要说他们这一辈人也挺不容易的。一九五几年我父亲被打成右派,右派当了好几年,又因为反动言论被送到甘肃农场接受劳动教养。我母亲呢,和他划清了界限,跟了其他人,我和我妹妹回来跟奶奶过。我那时候还小,长大了一点就从心底里恨他,因为他,周边的人看不起我们,母亲也不要我们了。后来他摘掉帽子回来了,我们也处不好。怎么说呢?就是不亲,像你我现在这样的说话、谈心,我和父亲一次也没有过。

“后来我参加工作、结婚,就搬出来住了。我看不起父亲,就拿他吃饭的习惯来说,怎么形容呢?穷凶极恶,汤汤水水,不剩一点,还要刮一刮。要知道他以前可是大学生,老知识分子啊。当然了,看完回忆录,我能理解一点,现在心里是有点内疚啊。他以前偶尔也会提起,那会儿被打成右派、后来在甘肃农场的经历,那时我懒得听,我儿子更是觉得烦。”

我接过话茬:“那几年全国都闹饥荒,他能活着回来,不容易啊。”

老张点头说:“是啊,父亲的身体就在那边落下了病根。去世前几年,这个病那个病的。性格决定命运,他当年性格太直,年轻时又争强好胜。被划为右派后他不服,一直闹,结果问题更严重,被送去大西北劳教。劳教还不是劳改,劳改有时间期限,劳教说是看表现,其实就是个无期。那时甘肃条件很差,不管是多么大的知识分子,都当苦力使,干活不是在沙滩就是盐碱滩,还吃不饱……”

我说:“很多人都在那时候挨过饿,我爷爷还说那时候得过‘水肿病’,也有人叫大肚子病,全身乏力,身体浮肿着,腿肚子那里,用手指头戳,一点一个瘪洞。”

老张起身去拿水壶,回房间冲了两杯茶,接过我的话茬:“长期劳累,没东西吃,就会这样没力气、全身浮肿。但就是这样,我父亲他们还是要翻地、挖排碱渠,劳动量特别大。翻地是一天一亩的定量,不然不给饭吃,差的时候每天只有七两伙食供应,这个七两听着不少,其实不是纯粹的干粮。他们都饿垮了,只好去挖草根、捋草籽,甚至活的蚯蚓,只要是能塞进肚子的东西……”

我端起茶杯,吹吹泛在杯口的茶叶,问:“那时候人都吃不饱,怎么还留了两罐茶叶?”

老张拍拍腿,说:“哎呀说岔了,回到正题。我父亲在农场,有一个关系*好的朋友叫小关,两人都是大学生,又都是江浙人,就有不少共同语言。小关家成分是地主,当年自己要求上进,接受号召支援大西北,去甘肃学校里教书,但还是因为家庭成分被打成右派。他俩经常在一起讲讲话,条件苦,大家说道说道,能相互排解一下。父亲的回忆录里,记着不少小关的事。

“小关有个对象,是在杭州处的。小关认识这个姑娘说来怪有意思的,当时坐公交车看上了人家,不好意思上前搭话,就随着那姑娘下车。知道那姑娘单位了,再想办法打听名字;知道姑娘姓名了,又千方百计问姑娘的性格、爱好,不敢直接去见人,而是不断给她写信。小关家学有渊源,先祖曾经中过举人,才气是有的。姑娘纳闷,怎么有这么个人连着几个月给自己写信,也不说他是谁,还不留来信地址,神神秘秘的。姑娘蛮有能耐的,后来直接找上小关了。”

我好奇地问:“信封上没地址,这姑娘是怎么找到小关的?”

老张回答说:“信纸上有单位名称,小关经常写信,有时不小心用了单位公文纸。小关写了几个月信,他平时的工作、生活也会无意中透露一些,小关所在单位年轻人不多,姑娘托人去他单位一打听,一比对,心里也就清楚了。姑娘见着小关,上下瞄了一会儿,开口便让他以后别老写信了。小关当时心就沉了下去。姑娘又说,有事可以当面说啊,邮票不花钱吗?”

我笑了:“这事就成了?”

老张也眯起眼,说:“成喽。小关有才嘛,光是写信就已经打动了人家,不然人家找上单位干吗。姑娘看到真人,就对上眼了。两人好了,一直挺好,虽然几乎天天见面,小关还是老写信。写信也不上邮局啦,而是让一个宿舍的哥们骑自行车送去;姑娘回信,让住在附近的小姐妹捎到他单位。”

我起身找水壶,续满两个茶杯,禁不住问:“两人这么要好,小关怎么后来也去了大西北?”

老张叹息道:“姑娘家里不同意他们来往,那时候*讲究的就是家庭成分。单位有支边名额,小关主动申请去,希望通过这样积极上进的表现打动对象家里……可没想到后来他被下到了农场。就是这样,他还没打算让姑娘知道。”

我问道:“这还瞒得住?”

老张说:“我父亲在回忆录提到,小关是这样想的,本来他成分就不好,现在还被劳动教养,要是姑娘家知道了,会彻底让他们断绝往来。另外,他不想让姑娘担心。他到农场之前,交代一位兰州关系好的同事,收到杭州来的信、物就转寄给他。可他没想到,在农场*问题是找不到合适的信纸写回信。你想啊,大家面临的都是基本的生存问题,信纸多浪费啊。于是他写信,只能拿用来贴标语的纸或者报纸。再后来,他只好跟姑娘匆匆回一句:要到农村下乡一段时间,暂时不能通信了。”

我想了想,问:“茶叶是姑娘寄给小关的?”

老张应道:“是啊!龙井茶。杭州人嘛,小关平时也喜欢喝茶,那时买茶要凭茶票,这两罐茶能买上,估计费了很大劲。转寄到农场,却一直没打开,人都吃不饱,还喝茶?茶叶助消化,越喝越饿啊。他跟我父亲说,张哥啊,等我们出去了,一起到西湖,装上虎跑的泉水,再来泡这龙井来喝。”

老张停下来,又点了根烟,继续说:“后来事情穿帮了,小关许久没有回信,姑娘着急,偷偷坐火车去到兰州,结果什么都知道了。姑娘想到农场看他,但不是直系亲属,不开介绍信去不了。姑娘就写信,说要跟小关结婚,以家属身份去看他。他既感动又难过,想着不能耽误人家,就跟我父亲商量怎么办。父亲心里知道这事很难有好结局,可也只能口头安慰着他:她对你是真心的,会一直等你出去……

“那时候小关身体已经垮了,每天只能躺在窑洞里。农场其他人还有亲友偶尔邮寄粮食过来,可小关全家都被打倒了,彼此都自顾不暇。他从小在富足的环境下长大,禁不住饿,加上长时间高强度的劳动,身体实在吃不消,他是倒下来的*批人。

“他苦苦支撑,信念就是能够活着回去见对象。过了一些日子,他和我父亲说:‘张哥,我撑不住了,也不想撑了。我对象写信过来,说家里不同意她也要到农场来,工作也不要了。张哥,我不能害人家啊。’

“他拿一张写了字的报纸递给我父亲,说:‘你以后能出去,把这封信给她啊。’我父亲忙推开,斥责他:‘你这是做什么?再熬一段时间,说不定我们就能回去了。’小关忙说:‘前几天还能站起来,现在坐起来都很吃力,你看我这情况,熬得了几天?张哥,要我爬起来求你吗?’父亲见状只好收起纸条。小关又说:‘张哥,我要哪天不在了,箱子里那两罐茶叶你留着,做个念想。我也没其他东西了。’

“父亲鼻子直泛酸,有气无力地说:‘别瞎说八道的,多躺躺,你还比我年轻,怎么老说丧气话。’小关说话都没力气了,讲一阵子话要喘好一会儿,他说:‘张哥,我不能害了人家啊,你说是不是,我现在死了,她会活得很好,是不是?’

“父亲握紧小关的手,调转身,用袖子抹着眼睛——他笔记里写道,小关的手软软的,冷冷的……

“小关当天夜里就没了,农场的人都搞不明白,一个饿得奄奄一息的人,到底有着怎样的决心和毅力,才会用鞋带把自己勒死。大家的床位都是挨在一起,居然没有人被惊动。”

…………

良久。我问老张:“后来小关的女朋友呢?”

老张连抽了几口烟,被呛得一阵咳嗽,缓过来后,他说道:“我父亲平反后去了杭州一趟,祭拜小关。一番周折后终于找到陵墓,他惊住了,墓碑上是并排着的两个名字。他在那里默默坐了半天,临走时说:‘小关兄弟,弟妹啊,你们在地下先团聚着,张哥过些年来会你们。’”

我忍不住问:“小关*后的纸条上写了什么?”

老张站起来说:“我去找找,父亲留下的那堆笔记本里还夹着这张报纸。”

那张泛黄的老报纸破损得厉害,但小关写的绝笔还能依稀看清: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

那是陶渊明的诗句。我想着,他们之前就有着共生死的盟誓。小关想告诉她,希望对方好好活下去。小关想不到爱人会那么刚烈,以死相随。

我翻看着老张父亲留下的几本笔记,回忆录里有更多具体的文字——小关写给对象的情书里有“空山松子落,幽人应未眠”,也有“山风吹乱了窗纸上的松痕,吹不散我心头的人影”……也有老张父亲在农场生活的具体感受“以前每天睡着,害怕天亮醒不来。现在每天睡着,希望明天醒不过来……”

翻完笔记,我抬起头,看老张在一旁呆坐,烟灰缸中已经挤满了烟头。老张眼眶红着,自顾说着:“老了啊,你看眼泪水都流不出来,只会在眼角打转,我父亲在世时,每年春天都会去趟杭州,说去看以前在农场一起的朋友,后来才知道,这都已经故去多年了。”

“后来老爷子就一直单身?”

老张说:“我原先以为他是一直找不着,后来看了回忆录才知道,父亲感念小关这段生生死死的感情,又想到我母亲当年如此薄情,寒了心,没想着再找。”

我感慨着:“老爷子这辈子不容易啊。”

“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你老家离着也不远,平日里多回去看看你家老人啊。”老张说,“坐了半天工夫,我们尝尝这个茶的味道。”

老张动手开茶叶罐,盖子却怎么也拔不开,我上前去,使了一阵蛮力也是无用功。老张到外面找了工具袋,我们俩用钳子、起子一番折腾,终于撬开了铁罐。

老张又从外面拿来两个茶杯。我看着杯中开水没过茶叶,茶汤逐渐变成深红,我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这味道,这五十多年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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