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白痴》[俄]陀思妥耶夫斯基耿济之译的书评文摘
日期:2022-07-28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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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陀思妥耶夫斯基是19世纪群星灿烂的俄国文坛上一颗耀眼的明星,与列夫·托尔斯泰、屠格涅夫等人齐名,是俄国文学的卓越代表,他所走过的是一条极为艰辛、复杂的生活与创作道路,是俄国文学*复杂、*矛盾的作家之一。即如有人所说"托尔斯泰代表了俄罗斯文学的广度,陀思妥耶夫斯基则代表了俄罗斯文学的深度"。是公认的世界现代文学鼻祖。陀思妥耶夫斯基擅长心理剖析,尤其是揭示内心分裂。他对人类肉体与精神痛苦的震撼人心的描写是其他作家难以企及的。他的小说戏剧性强,情节发展快,接踵而至的灾难性事件往往伴随着复杂激烈的心理斗争和痛苦的精神危机,以此揭露资产阶级关系的纷繁复杂。矛盾重重和深刻的悲剧性。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善恶矛盾性格组合、深层心理活动描写都对后世作家产生深刻影响。

【编辑推荐】

《白痴》系19世纪俄国大文豪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重要作品之一。小说描写19世纪60年代出身贵族的绝色女子娜斯塔霞常年受地主托茨基蹂躏,后托茨基愿出一大笔钱要把她嫁给卑鄙无耻的加尼亚。就在女主人公的生日晚会上,被人们视为白痴的年轻的公爵梅诗金突然出现,愿无条件娶娜斯塔霞为妻,这使她深受感动。在与公爵即将举行婚礼的那天,娜斯塔霞尽管深爱着公爵,但还是跟花花公子罗果仁跑了,*后遭罗果仁杀害。陀思妥耶夫斯基擅长心理剖析,尤其是揭示内心分裂。他对人类肉体与精神痛苦的震撼人心的描写是其他作家难以企及的。他的小说戏剧性强,情节发展快,接踵而至的灾难性事件往往伴随着复杂激烈的心理斗争和痛苦的精神危机。

【名人的书评】

陀思妥耶夫斯基被村上春树奉为文学上的终身偶像,被鲁迅称为人的灵魂的伟大的审问者。

凡是人的灵魂的伟大的审问者,同时也一定是伟大的犯人。审问者在堂上举劾着他的恶,犯人在阶下陈述他自己的善;审问者在灵魂中揭发污秽,犯人在所揭发的污秽中阐明那埋藏的光辉。这样,就显示出灵魂的深。——鲁迅

我敢说再没有比陀思妥耶夫斯基更为伟大的作家了。——毛姆

【白痴的书摘】

*卷

*章

十一月底,融冰的日子,早晨九点钟左右,彼得堡—华沙铁路上有一节列车开足了马力,驶近彼得堡城。天气潮湿,且有重雾。铁路两旁,十步以外,难于从车窗内辨清什么。旅客中有从国外回来的,但是*拥挤的是三等车,全是些做生意的小人物,不是远处来的。大家自然都很疲乏,在一夜之间大家的眼睛全疲乏无力,大家全冻僵了,脸全是灰黄的,和雾色相似。

在一辆三等车内,有两个旅客,从黎明时起在窗旁对坐。两人都是青年,都不带多少行李,都不穿漂亮的衣服,两人的脸貌都十分特殊,两人都愿意彼此搭谈。假使他们两人彼此知道他们在这时候如何得特别显著,自然会惊讶何以机会竟如此奇怪地使他们两人对坐在彼得堡—华沙列车的三等车厢里。他们中间一个身材不高,二十七岁模样,头发蜷曲,且呈黑色;灰色的眼睛小而发光;他的鼻子宽阔平扁,脸上颧骨耸起;柔薄的嘴唇不断地叠成一种横霸的、嘲笑的,甚至恶狠狠的微笑;但是他的额角很高,构造得极好,可以抵消脸的下部的不正直的发展。在这脸上特别显出死般的惨白,给这青年人的全部面貌增添疲乏的神色,尽管他具有充分坚固的体干。同时他还带着一种情热到痛苦地步的样子,和他的横霸的、粗暴的微笑,严厉的、自满的眼神不相谐和。他穿得很暖和,穿了一件宽大的、小狗熊皮的、黑色的、紧领的大氅,因此夜里没有受冻,但是他的邻人不得不在战栗的背上忍受俄罗斯的、十一月的、潮湿的寒夜的一切冰冷。对于这寒夜他显然毫无准备。他身上穿着极宽阔的、厚重的、没有袖子的披肩,外带大兜囊,就和在辽远的国外,例如瑞士或意大利北部,旅客们在冬天时常穿着的一模一样,自然他们并不想赶从埃特库能到彼得堡那样长的路程。在意大利有用,而且感到满意的一切,到了俄罗斯便不完全有用了。这披肩和兜囊的主人是一位青年,也有二十六七岁,身材比普通人高些,头发金黄得厉害,且极浓密;脸颊凹陷,长着轻轻的、尖锐的、几乎完全白色的小胡。他的眼睛是大的、蔚蓝的、凝聚的。眼神里有一点静谧的、严重的东西,充满一种奇怪的神色,使有些人一看就猜出这人有癫痫症。但是这青年人的脸是愉快的、柔细的、干净的,不过没有色彩,而现在甚至冻得发紫。他的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的包袱,这包袱是一块褪色的旧绸布,大概这就算他全部的行李。他的脚上穿着厚底的皮鞋和鞋罩——全不是俄国式样。穿着狭领皮大氅的、黑发的邻座的人看清了这一切,一部分是由于无事可做,终于发问起来,带着一种无礼貌的嘲笑,在这里面,遇到邻人有所失意时,有时会不客气而且忽略地表露出一种快乐来的:

“冻僵了吗?”

他当时耸了耸肩膀。

“冷得厉害,”邻座的人异常欣悦地回答,“您要注意,这还是融冰的日子。假使是冰冻的天气,会怎样呢?我甚至没有想着我们这里会这样冷,不习惯了。”

“从外国回来吗?”

“是的,从瑞士来。”

“啊!原来如此……”

黑发的人打了口哨,哈哈地笑了。

两人攀谈起来。穿瑞士披肩的金黄发的青年人那种乐于回答黑脸的邻人的一切问题的态度真可以令人惊讶。他对于有些话问得十分不经意,不切题,而且极其空虚,并不发生任何的疑窦。他回答说他确已许久不回俄国,有四年多了。他到国外去,是为了疾病,一种奇怪的、神经方面的病,有点儿像癫痫,或者维多司跳舞病(St.Vitus′sdance),一些抖索和抽疯的动作。黑脸的人听他说话,笑了几次。他问:“怎么样,治好了没有?”金黄发回答:“不,没有治好。”黑脸当时笑得特别厉害。

“嚇!钱大概花去了不少,我们这里大家都相信他们呢,”黑脸的人恶毒地说。

“这是实在的!”一个并排坐着,穿得极坏的先生搭上来说。他有点像由于供人差遣而显得冷酷的官员,四十岁,体格强健,红鼻,疹斑的脸,“这是实在的,只是把俄国的利源白白地倾溢出去!”

“在我的这件事情上,您是不对的,”瑞士来的病人用静谧和安慰的语音说,“自然,我不能争论,因为我不知道一般的情形,然而我的医生却拿出他*后的钱给我做回国的路费,还差不多有两年功夫自己花钱养我。”

“并没有人给钱吗?”黑脸问。

“是的,供给我生活的帕夫列谢夫先生两年前故世;我写信给这里的叶潘钦将军夫人,我的远亲,但是没有接到回音。只好就这样回来了。”

“回到哪里呢?”

“您是说,我将在什么地方住下?……我真是还不知道……这样的……”

“还没有决定吗?”

两个听者又哈哈笑了。

“也许您的财产就在这包袱里藏着吗?”黑脸问。

“我可以打赌,是这样的,”红鼻的官员带着异常满意的样子,抢上去说,“行李车里一定没有寄放什么东西,固然贫穷并不是一件败德的事,这又是不能不加以注意的。”

结果确实是这样,金黄发的青年人立刻带着特别的匆遽的样子直承出来。

“您的包袱总是具有多少意义的,”官员继续说,那时候他们已经笑了一个饱,(应该注意的是包袱的主人自己也开始望着他们笑起来,这更增加他们的快乐)“虽然可以打赌,里面并没有藏着金子,没有法国的拿破仑币,德国的‘腓特烈’,荷兰的阿拉伯币,这可以从您在外国皮鞋上套着鞋罩的那种神态上判断出来,但是……假使在您的包袱上再添上一个仿佛像叶潘钦将军夫人那样的亲戚,那么这包袱又多少具有另一种意义,自然,假使叶潘钦将军夫人确实是您的亲戚,您没有弄错,由于一点注意力的散漫……这是人们共有的。……或者是由于想象力的充溢。”

“您又猜到了。”金黄发的青年人抢上去说,“我真是几乎弄错了,差不多不是亲戚。我没有得到回复,当时实在一点也不惊讶,我本来料到的。”

“白花了寄信的邮资。唔……至少您是坦白而诚恳,这是大可嘉奖的事!叶潘钦将军我是知道的,就因为他是大有名望的人。在瑞士供给您生活的已去世的帕夫列谢夫先生我也认识,假使他就是尼古拉·安德烈耶维奇·帕夫列谢夫,因为他们两人是堂兄弟,另一个至今还在克里米亚。至于去世的尼古拉·安德烈耶维奇是一个可敬的人,平日极多交际,有四千个农奴……”

在某种社会阶层内,有时会遇见,甚至时常会遇见这类百知百晓的人,他们什么都知道,他们的智力和能力方面一切不安的好奇心无休止地趋向到一个方面去,自然是因为他们缺少比较重要的人生趣味和见解,像现代的思想家所说的那样。所谓“全都知晓”这个名词之下是指一个极有限制的范围而言:那就是某人在何处服务,同何人相识,有多少财产,在何处充任省长,娶何人为妻,妻子陪多少嫁妆,何人是他堂兄弟、表兄弟等等。这类百知百晓的人大半穿着手肘上业已破烂的衣服,每月领十七卢布的薪俸。底细被他们打听得清清楚楚的那些人,自然想不出他们这样做具有何种用意,但是其中有许多人怀着这种和整门科学相捋的知识而感到充分的慰藉,达到自尊和高尚的精神满足的地步。这门科学本是可以诱引人的。我看到一些学者、文学家、诗人、政治家,就在这门科学里取得了*的、舒适的生活和目的,甚至根本靠这个起家。

在谈话的延续期间,黑脸的人一直在那里打哈欠,无目的地看望窗外,不耐烦地期待旅途的终止。

他有点精神不集中,而且精神不集中得厉害,几乎露出惊慌的样子,甚至带点异样:有的时候他像听着又不像听着;望着,又不像望着;笑着,而自己竟不知道,也不记得笑什么。

“请问贵姓?……”疹斑脸的先生忽然对握着包袱的、金黄发的青年人说。

“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梅什金公爵。”他回答,带着出于全心的、迅速的乐意的态度。

“梅什金公爵吗?列夫·尼古拉耶维奇吗?我不知道,甚至听都没有听说过,”官员在疑虑中回答,“我不是讲那个姓,姓是历史上的,可以而且应该在卡拉姆辛的历史里找见。我指的是人物,梅什金公爵家里的人在那里也没有听到过,甚至是消息茫然。”

“那自然喽!”公爵立刻回答。“梅什金公爵一族的人除我以外完全没有了,我觉得我是*后一人。至于父亲和祖父们,他们只是乡下的田主。先父曾充任陆军少尉,他是士官学校出身。我不知道叶潘钦将军夫人何以也属于梅什金公爵一族,大概也是自己族里的*后一个……”

“哈,哈,哈!自己族里的*后一个!哈哈!您的想法真是奇怪!”官员嘻嘻地笑了。

黑脸的人也冷笑了一声。金黄发的人也有点奇怪他竟能说出俏皮话来,虽然是很不好的俏皮话。

“您要知道,我是完全没有思索就说出来的,”他终于惊讶地解释起来。

“那是很明白的,那是很明白的。”官员快乐地凑上去说。

“公爵,您在那里,在教授那里,学科学吗?”黑脸的人突然问。

“是的……学过的……”

“我可是从来没有求过学。”

“我也就是马马虎虎地学一点罢了。”公爵补充着说,几乎像道歉一般,“因为我有病,他们认为我不能有系统地求学。”

“罗戈任家的人您认识吗?”黑脸的人迅速地问。

“不,我不知道,完全不知道。我在俄罗斯认识的人很少。您就是罗戈任吗?”

“是的,我就是帕尔芬·罗戈任。”

“帕尔芬吗?是不是那个罗戈任家的人……”官员开始带着特别郑重的态度说。

“是的,就是那个,就是那个。”黑脸的人带着无礼貌的、不耐烦的态度迅速地打断他的话。但是他一次也没有朝着疹斑脸的官员,一开始就对公爵一人说话。

“是的……那是怎么回事?”官员惊讶得发呆,几乎把眼睛都瞪了出来。他的脸立刻叠成一种崇拜和拍马屁的神色,甚至是惊惧的神色。“就是那个谢蒙·帕尔芬诺维奇·罗戈任,世袭的、尊贵的国民,在一个月以前死去,留下了二百五十万卢布的资本的人,是不是?”

“你何以知道他留下二百五十万的资本?”黑脸的人打断他的话,这一次连向官员望也不屑于望一下。“真是的!(他对公爵使了一下眼色)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竟立刻爬上来钻营起来?我的父亲死了,这是实在的事情。我现在过了一个月才从普斯科夫回去,几乎连一双皮靴都穿不上。混蛋的兄弟和母亲,钱也不寄来,通知也不来通知一下!像对待狗一样!我在普斯科夫得了热病,躺了整整一个月。”

“现在一下子可以取到一百多万。这还是至少的数目呢,我的老天爷呀!”官员摆着双手。

“请问,这与你有什么相干!”罗戈任又朝他忿恼而且怒狠地点头,“我决不给你一个戈比,哪怕你倒栽着跟斗,在我面前走路。”

“我一定要这样走路,一定要这样走路。”

“你瞧!我决不给,决不给,哪怕你跳整个星期的舞!”

“你不给就不给吧!我就是要这样,你不给好了!我还是要跳舞。把妻子和小孩们都扔弃,却一直在你面前跳舞。你会表示敬意的,你会表示敬意的!”

“去你的吧!”黑脸的人唾了一口痰。“五个星期以前我像您一样,”他对公爵说,“手里揣了一个包袱,离开父亲跑到普斯科夫的婶母那里,得了热病躺了下来。他乘我不在的时候竟然死了,一口气咽死了。给死者一个永恒的遗憾!他当时几乎把我打死!您信不信,公爵,真是这样的!当时我如果不逃走,一下子就会被杀死的。”

“您做了什么事情,使他发怒了吗?”公爵问,带着一点儿特别的好奇审看穿厚皮大氅的百万富翁。虽然在百万家私和遗产的取得中会有些可以注意之点,但使公爵惊讶而且注意的却还有别的什么。罗戈任自己不知为什么特别乐意把公爵拉作他的对谈人,虽然他的对谈需要多半是机械的、而非道德的,似乎多半由于心神不定,而非由于心地的坦白,那是由于惊慌,由于精神的骚扰,只想看一看什么人,讲一讲什么事。他觉得他至今还发着热病,至今还有疟热。至于说到那个官员,他竟挂在罗戈任身上,连喘气都不敢,在那里捕捉并且估量他的每句话语,仿佛寻觅钻石似的。

“生气,他是真生气,也许是有原因的。”罗戈任回答,“但是在其中*坏的是兄弟。母亲不必说,她是老妇人,读《圣徒行传》,和一些老妇人对坐着,仙卡兄弟如何决定,她总会照办的。他为什么当时不来通知我?我是明白的,我当时病得昏迷不醒。听说电报是发来的,那张电报落在婶婶的手里。她已经守寡十三年,从早到晚同一些疯僧们聚在一起,并不像修女却比修女还厉害。她接到了电报,十分惧怕,没有拆开,就送到警区里去,于是那张电报至今遗留在那里。唯有郭涅夫·瓦西里·瓦西里奇很帮忙,他把一切情形写信通知我。我的兄弟夜里把铸炼成的金璎珞从锦缎的棺罩上割断,说道:‘这也是值钱的。’就为这一桩事情他应该被遣戍到西伯利亚去,只要我愿意的话,因为这是亵渎圣物。喂,你这稻草人!”他向官员说,“法律上,亵渎圣物有什么罪?”

“亵渎圣物!亵渎圣物!”官员立刻应和上去。

“犯了这个,是不是可以充军西伯利亚?”

“充军西伯利亚!充军西伯利亚!立刻遣送到西伯利亚去!”

“他们还以为我在那里生病。”罗戈任对公爵说,“但是我一句话也不说,抱着病,静静地坐到火车上动身了。开门吧,小兄弟谢蒙·谢蒙诺维奇!他在去世的父亲面前说我的坏话,我是知道的。我当时的确为了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那把父亲惹恼,那是实在的话。这是我一个人做的事,我做了错事。”

“为了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那吗?”官员谄媚地说,似乎在那里考虑什么事情。

“你是不知道的!”罗戈任不耐烦地对他喊嚷。

“我也知道的!”官员战胜似的回答。

“又来了!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那有的是呢!我对你说,你真是无耻的家伙!我早就知道总有这么一个家伙会立刻缠上来的!”他继续对公爵说。

“啊,也许我知道!”官员坐立不安起来,“列别杰夫是知道的!您现在责备我,但是假使我拿出证据会怎样?就是因为那个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那您的老太爷想用狼木杖教训您一下。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那姓巴拉什科娃,甚至也是贵族的小姐,类乎公爵小姐,和一个姓托茨基的相识,他的名字是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她光就和他一个人要好,他是田主和大资本家,各种公司和会社的会员,还为了这事和叶潘钦将军成为密友……”

“啊,你原来是这样的人!”罗戈任终于觉得奇怪了,“真见鬼,他果真是知道的。”

“他全知道!列别杰夫全知道!大人,我会随亚历山德拉·列哈乔夫走动两个月,也是在父亲死后。我知道一切的道路和角落,竟弄得没有我列别杰夫一步路也走不了。他现在住在债务监狱里面。因此我当时有机会认识阿尔孟司,柯拉里亚·柏慈卡耶公爵夫人和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那,而且还有机会知道许多事情。”

“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那吗?难道她和列哈乔夫在一起吗?……”罗戈任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连嘴唇也发白,而且抖索了。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真是没有什么!”官员连忙插上去说,“列哈乔夫不能用任何的银钱娶到她。不,她决不是阿尔孟司,她只有一个托茨基。她晚上坐在大戏院或法国剧院的包厢里面。军官们自然可以互相信口乱说,但是他们也不能加以澄清,只说,‘她就是那个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那,’也就完了,至于说到以后的情节——是没有什么的!因为也就是没有什么。”

“就是这样的。”罗戈任皱着眉头,阴郁地说,“扎聊芮夫当时也是这样对我说的。公爵,我当时穿着我父亲置了三年的外套,跨过涅夫斯基大街。她正从店铺里出来,坐进马车去。我立刻竟好像受了烧烫似的。我后来遇到扎聊芮夫,他像理发馆里的伙计,眼睛上架着单眼镜。我们在父亲家里穿的是涂满油脂的皮靴,喝的是素菜汤。他说,你和她不是一对。她是公爵小姐,她的名字叫作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那,姓巴拉什科娃,和托茨基同居。托茨基现在不知道怎样摆脱她,因为他已经完全达到了真正的年龄,五十岁,想娶全彼得堡*位美女。他当时又对我说,今天可以在大戏院里见到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那,她将坐在下层的包厢内看舞剧。假使你想试一试向父亲请求看舞剧,准会被大加惩罚,并被痛揍一顿。但是我偷偷跑去看了一小时,又看到了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那一次。我整夜没有睡熟。早晨,去世的父亲给我两张五厘的库券,每张五千卢布,让我拿出去卖掉,将其中七千五百卢布送到安德列夫的办公室付款,其余剩下来的款子,他说,‘不许到任何地方,立刻拿回来交给我,我等着你。’库券我卖掉了,钱也取到手,却没有到安德列夫的办公室去,一直奔到英国店里,用所有的钱买了一对耳环,每只环上有一粒钻石,选了差不多像胡桃大小的样子,还差四百卢布,说出了名字,人家相信了。我拿了耳环去找扎聊芮夫,如此这般地说了一套,请他一同到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那那里去。我们就去了。当时我的脚底下是什么,前面是什么,旁边是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而且不记得。我们一直走进客厅,她自己走出来见我们。我当时没有说出我自己是什么人,却由扎聊芮夫说:‘这是帕尔芬·罗戈任送给您,作为昨天相逢的纪念。请您收下来吧。’她打了开来,看了一下笑了一声,说道:‘请您向贵友罗戈任先生道谢他的盛意。’她鞠了一躬就走了。为什么我不在当地死了呢?我既然这样做,那是因为我心想:‘我总归不会活着回家的!’*使我觉得可气的是那个小鬼扎聊芮夫把一切全拉到自己身上来。我的个子很小,穿得极坏,站在那里,一声不发,瞪着眼睛看她,自己感到惭愧,而他却十分时髦,头发涂抹油膏,还烫得蜷曲,脸颊红润,领结是带格子的。他真是十分漂亮,十分潇洒。她一定当时把他当作我了!我们出来以后我说:‘你现在不许再生妄想,你要识相!’他笑着说:‘但是你现在怎样回复谢蒙·帕尔芬诺维奇呢?’我当时真想不回家,就往水里一跳,但是心想:‘反正是一样的’,便怀着绝望回家去了。”

“啊哟!喔唷!”官员扮了一下鬼脸,浑身抖索起来,“您的老太爷不要说为了一万块钱,就是为了十个卢布也会把人送到西天去的。”他对公爵点头。公爵好奇地审视罗戈任,他的脸色这时候好像更加惨白。

“会这样做的!”罗戈任说,“你怎么会知道的?”他继续对公爵说,“他立刻全都打听清楚,扎聊芮夫也逢人便讲。父亲把我捉住,锁在楼上,教训了我整整一小时,他说:‘我这只是给你一点预备,等到夜里我再来和你道别。’你认为怎么样?老头儿竟跑到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那家里,向她鞠躬到地,哀求,哭泣;她终于把那个盒子拿出来,扔掷给他,说道:‘老胡子,你把你的耳环取去吧。这对耳环既然是帕尔芬处于这种威严的情形之下弄来的,现在,在我看来它的价值增加了十倍。请你向他问候,谢谢他。’但是这时候我受了母亲的祝福,向赛聊莎·博洛图申借了二十卢布,坐火车动身到普斯科夫去,一到那里就发起疟疾来了。那些老太婆对我念《圣徒行传》。我喝醉了酒,用*后的几个钱,到各酒店里头走动,整夜在街上躺倒,失去了知觉,到早晨就得了热病。还加上那些狗啃咬了我一夜。好容易才醒了过来。”

“好了,好了,现在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那会唱起歌来的!”官员搓擦双手,嘻嘻地笑着,“现在耳环算什么!现在我们会偿还她一对同样的耳环……”

“你假使再有一次对于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那说出什么话来,上帝做证,我要揍你一顿,不管你和列哈乔夫一块儿走动过。”罗戈任喊,紧紧地抓住他的手。

“假使你揍我,那么你不会把我推出去的了!你揍吧!因此你就会留住我!揍了我一顿,你便在我的身上刻了一个深印。……啊,我们到了!”

火车果真已抵达车站。罗戈任虽然说是秘密旅行,但已有数人等候他。他们呼喊,朝他挥帽。

“你瞧,扎聊芮夫也来了!”罗戈任喃声说,发出得意的,甚至似乎恶毒的微笑,看着他们,“公爵,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爱上了你。也许因为在这时候相遇的缘故,但是我也遇到了他(他指着列别杰夫),并没有爱他。公爵,你到我家里来,我们把这鞋套给你脱下,给你穿上上品的貂皮大衣,给你定制一套头等的礼服,白马甲,或是别的什么颜色,把钱塞满你的口袋……一同到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那那里去!你来不来?”

“您听好了,列夫·尼古拉耶维奇公爵!”列别杰夫用郑重而且得意的神态抢上去说,“您不要错过这机会!不要错过这机会!”

梅什金公爵站起来,有礼貌地和罗戈任握手,客气地对他说道:“我极乐意到您府上去,承您这样爱我,我是很感谢的。也许今天就去,假使赶得及。我对您说老实话,我很喜欢您,尤其在您讲起那段钻石耳环的时候。甚至在讲耳环的话以前也喜欢的,虽然您的脸色是极阴郁的。您答应送给我衣裳和大衣,我也要向您道谢,因为我真是十分需要衣服和大衣的。现在我身边差不多一文钱也没有。”

“钱会有的,晚上就会有的,你来好了!”

“会有的,会有的,”官员抢上去说,“在晚上天没有黑的时候就会有的。”

“女人您喜欢吗?您预先说一下!”

“我不行的!我是……您也许不知道,我由于先天的疾病,完全甚至不知道女人。”

“既然如此,”罗戈任喊,“公爵,你完全等于一个疯僧,像你这样的人上帝都爱的。”

“这样的人上帝都爱的。”官员抢上去说。

“你跟我去吧,和调的人。”罗戈任对列别杰夫说,大家都从火车里出来了。

列别杰夫到底达到了他的目的。喧嚷的一群人很快地朝升天大街走去。公爵必须折到李铁因大街去。天气潮湿,公爵问了问过路的人,他想前去的那段路程有三俄里,他决定雇一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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