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生活在故乡》陈子铭的书评文摘
日期:2022-07-28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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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陈子铭,大型电视纪录片《历史漳州》《漳州商人》总撰稿,著有《一个人和一座城的联想》《大海商》《历史转折时期的漳州月港》。其作品以城市为主要观察点,书写变迁中人与社会的关系。

【编辑推荐】

卡尔维尔说过:城市不会泄露她的过去,只会把过去写在街角、窗格子里、楼梯扶手上,避雷针的天线和旗杆上,象是纹理在掌心绵行……就是这些过去,经过时间的发酵成为大众的集体记忆,被消化、吸收,转化成现代的生活元素,以我们所能接受的形式继续存活,散发芬芳。本书题材来自著名的漳州古城,描写这个宁静小城里不寂寞的生活,一种琐碎之外的意境,在飞檐燕尾脊与巴洛克建筑之间,在几百年的歌与舞之间、在饕餮之徒齿颊之间……一片时光、一段历史,必有一种滋味。这种滋味,使吾乡有别于他乡。

【名人的书评】

一片时光,一段历史,必有一种滋味。这种滋味,使吾乡有别于他乡。大型电视纪录片《历史漳州》《漳州商人》总撰稿陈子铭故乡随感集,描写寂寞人世间不寂寞的生活,一种琐碎之外的生活意境。

【生活在故乡的书摘】

生活是有滋味的,滋味往往来自于历史,表现于日常。

卡尔维尔说过,城市不会泄露她的过去,只会把过去写在街角、窗格子里、楼梯扶手上,避雷针的天线和旗杆上,像是纹理在掌心绵行……

就是这些过去,经过时间的发酵成为大众的集体记忆,被消化、吸收,转化成现代的生活元素,以我们所能接受的形式继续存活。

一些传统,在经历了工业社会、商业社会以后,似乎湮灭了,却往往在某个时间拐角,或者在别处,又意外地起死回生。

于是,我们看到某些传统元素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进入现代生活,我们看到某些现代城市的品质和气度,拥有盘旋于传统与现实间的美感,美感在时间中流传,历史开始散发出花的芬芳,生命在芬芳中延续。

于是,我们发现一种寂寞人世里的不寂寞的生活,一种琐碎之外的生活意境,尘埃中的浮华、浮华中的清淡、清淡中的鲜活,都浮沉在飞檐燕尾脊与巴洛克建筑之间、在几百年的歌与舞之间、在饕餮之徒齿颊之间……

是的,一片时光、一段历史,必有一种滋味。

这种滋味,使吾乡有别于他乡。

一座城市的前世今生

走过一些城市,领略过一些城市的风景,但不可选择的出生地和可以选择的落脚点,仍然是这座闽南古城,人们叫她漳州。

我想,一个城市被这样叫了一千多年,大抵是因为她有些历史,所以有些底蕴;与现代生活维持着较大的关联度,所以不算落伍;现在看起来还有些躁动,所以还有一些远景可供猜想。城不大,骑个单车40分钟可以穿越新旧城区,城里人往返于过去与现在之间似乎不是件难事。

这些,都为城市随想提供一个空间,为她的未来变数隐匿几许可能。

一座存在了一千多年的城

这是一座存在了一千多年的城,她的整个历史积淀层不仅仅局限于建城后的一千三百年时间。在她的辖地,与厦门隔海相望的南太武,被认为是母系氏族社会的遗存;市区莲花池山旧石器时代遗址,使漳州先民活动时间至少推到四万年前;华安沙建仙字潭摩崖石刻所传递的远古信息,仿佛是时间的孑遗,这些岁月深处人类的生活烙印,突兀于21世纪的日光里,使走着香车宝马的城,成为悬浮于世纪之间的真实存在,过去遥远,未来遥远……而一些历史嗅觉敏锐的人,或可从流荡在城市上空的风,去分辨哪些是上古的,哪些是今天的……

在艳阳高照的盛唐,漳州仍是一块未经开垦的处女地,一个叫陈元光的岭南行军总管,带领他的五十八个姓氏近万部属,来到这里,成了一座城市的开创者,成了一种文化的谛造者。带着遥远的河洛印记,那些被盛唐的暖风熏过的诗歌和铁犁,在江南之南,开放出芬芳的花朵。这枚花朵,我们称之为闽南文化,它从最初的刀光剑影走向明媚的亚热带日光,强劲成了她的精神特色。在今天的城市,一些不曾被记忆遗忘的角落、苍老的榕、古朴的坊、那些祭祀陈元光的庙宇刻意渲染的红,仿佛成了这个城市生命的颜色。

到了暖风徐徐绽放的宋,一个智者的声音成了城市最恢宏的记忆。朱子以花甲之年出知漳州,在他衣袂飘飘的身影之后,一座文化昌明的城市,在城南白云山的一声轻叹中,隐隐在望。作为漳州文明里程碑标志的州学,那被千古诗书吟唱过的宽大的屋脊,至今仍然泛着古典的光泽,令仰望者,为之神摇。

当大明王朝枯灯将灭的时候,漳州迎来下一个文化标高。这是黄道周,一个和顾炎武、黄宗義一样在中国文化的星空里灿烂耀眼的巨星。乾隆皇帝称他是“一代完人”,大地理学家徐霞客称他“书画为馆阁第一;文章为国朝第一;人品为海内第一;其学问直追周孔,为古今第一”。他走过的地方,被人追忆;他的书,被人传颂;他那回荡于朝堂之上、村野之间的不屈的民族精神和高蹈的文化理想,为人景仰。

这是一个古意的城市,穿过那些午夜的街,走过那些水潺潺的桥,我们可以聆听,智者的声音,穿过悠深的岁月,给我们讲述传承的故事;我们可以探寻,圣贤的脚步,留给城市的所有记忆;我们知道,有一种内在,高居于山川草木之上,城市之上,岁月之上……

当落日的余晖,缓缓地照着城市,那些唐朝的寺庙、宋朝的州学、元朝的老榕、明朝的牌坊、清朝的大厝和民国的老街,影影绰绰地走出我们的记忆之城,我们看到来自岁月深处的沉重的木门一扇一扇依依呀呀地开启、关闭,如同一场场演绎千古人生悲观的戏剧,在锣声轻点中开场、闭幕。

于是我们在平庸精致的拜金主义的脸庞成为商场最醒目的摆设、优雅矫情的浪漫主义格调与风韵成为街上流行、张扬迷乱的后现代主义表情隆重上市的今天,我们看到一座尚未在岁月中失落的城,我们看到城里那低眉下心的那一点古意、挥洒自如的那一派古风、浅唱低吟的那一脉古韵,我们看到城市在过去时态中的那一种令人心动的人文光彩。

移民城市

漳州曾经是一座移民的城市,一座由移民建造的城市。当初,陈元光和他的追随者开创这座城市的时候,这里地处蛮荒,他们大约不曾料到,一千三百年后,这里是一个五百万人口的城市,人们操汉唐古音、着现代服饰、驾机动车辆,北望中原,他们依然是十分特殊的一个群体。

漳州又是一座输出移民的城。在这城市建立大约九百年后,创建者们的后裔开始成群结队走出这城,开始人类历史上一次大规模的移民行动。三百年间,数十上百万的漳州子弟,东渡台湾、闯荡南洋、南下广州十三行、北上上海滩……在世界地理大发现的年代,来自漳州的商船和葡萄牙、西班牙人的商船一起,建立起一条以马尼拉为中转,联结漳州和北美阿卡普鲁多港的大三角航线,漳州人在参与构建起那个年代的世界贸易体系的同时,迎来中国最早的资本主义萌芽;台湾移民社会的高速成长,使宝岛成了漳州人的舞台。现在两千多万台湾人中,漳州籍的占七百多万;在广州,那些富可敌国的商人,有许多来自漳州,大清国最早的行商首领,就是漳州人潘振承……

在漳州历史上的两次大规模的移民行动,一次以漳州为终点,是农耕文明对海滨蛮荒之地的洗礼;一次以漳州为起点,是黄色文明和蓝色文明的碰撞。

所以,这是一座融合了两种文明、两种性格的城,对祖根文化的认同和与主流意识的若即若离,使这座城市人群带着那么一种边缘群体的达观、开放的特征。

移民社会本身所具有的开放性,是历史留给漳州的厚赠,城市的内在是文质的,来自中原的文化传承,使她不同于那些有过殖民经历的城市。即使人们游走四方、家国万里,留在本土上的繁如星辰的那些历史建筑,那些街、那些巷、那些散发着旧日沉香的厝,始终保持着闽南文化显著特征,不媚俗、不夸耀、不守旧,那种表象与生活在此间的人,同生共荣。典型的“番仔楼”在城市的历史中并不多见。而洋溢着闽南风情的“五脚居”成了城市的一道风景。人们把对外来文明的理解,变成一根漂亮的罗马柱,一座巴洛克风格的雕塑,一个哥特式的尖顶,装饰自己的楼面,也装饰自己的梦。

这是一座移民的城,一座早早接纳中原移民又早早向海外输出移民的城,来自黄土地和来自海洋的两种文明在她身上交相辉映,使她像一座浮游于岁月之上的城。少有中产阶级的格调与气质,少有暴发户的浮华与奢侈,她的底色带着老照片式的温暖坚韧的黄。

在这样的城市,一些本不相干的人,会十分惊讶于找到共同的源头,他们的祖先,往往来自那支南来的唐朝军队,或作校尉、或作队正、或作伙长、或作兵士,从干燥的北方来到这块水气氤氲的土地,侥幸活下来的,成了一个族系的源头,他们的以后,成了一幅幅时光的作品,照亮城市的记忆。

在这样的城市,你可以看到不同版本的成功的故事,看到故事里的人的笑容灿烂地从那些平庸或精致的老厝里走出来,带着自己的妻小,

带着谜一样的过去,然后烟尘一般消失。现在,那些曾经洋溢着温暖的烛光的老屋,住了一些不相干或有点相干的人,那些刻花的窗棂、那些巴洛克风格的装饰、那些清爽的阳台,在无言中老去;而那些旧日的花坛,有时还能开出一些灿烂的花朵。

这么一个城市,一个曾经在葡萄牙古航海图上被清晰地标注的城市、一个曾被遥远西方航海者视为财富与希望所在群起而至的城市、一个石牌坊上刻着皇帝御书也刻着莎士比亚时代服饰的欧洲人的城市,一个有着失落的英雄情节的城市,她在历史进程中所流露出来的表情,无论是冰冷肃杀,还是达观向上,都将作为城市记忆的一部分,被对历史有好感的岁月拾荒者仔细翻捡,在某个晴朗的午后,被小心地摊开在21世纪的亚热带的日光下。

而人们在许多年以后,或许将重复那句重复了无数遍的城市话题:“你从何处来?你往何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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