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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红旭:作家、编剧、导演、演员。少年学艺,青年从军,历任战士、班长、排长、干事、创作室主任、文工团团长。创作的舞台及影视作品近百次在全军、全省、全国艺术大赛中获奖。2次荣立个人二等功,5次荣立三等功。当班长、团长期间带领团队分别荣立集体二等功1次,集体三等功2次。创立的“喷空”艺术形式被誉为“中原文化新名片”。
本书为河南军旅作家陈红旭的首部长篇纪实文学。讲述的是,在中原大地,黄河北岸的阳武县—陈杏兰村,这个中原普普通通的村庄里,善于制作槐花茶的陈铁量一家三代人,研制槐花茶,发家致富,造福乡里,的动人故事。书中,开封茶坊商战,二七德化街等情节,取材真实,生动感人。
一座陈门,一群平民,一方热土,一种精神。《陈门》里的人物众多,情节曲折,亲情、爱情、夺情、绝情。大院、梨园、书坛。商场、战场、土匪、抗日,家事国事天下事。布局缜密,丝丝入扣。写出了在民族危亡之际,河南人不畏艰险、侠肝义胆,不屈不挠的大无畏精神!
一、柴火妞要变金凤凰?
一、柴火妞要变金凤凰
1937年,震惊世界的“卢沟桥事件”爆发。
1937年,作曲家麦新在上海创作出抗日救亡歌曲《大刀进行曲》。
1937年,*题词“保卫平津、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同日本帝国主义坚决打到底”。
1937年,国民政府迁都到重庆。
1937年,班禅九世卒于青海。
1937年,香港霍乱,1100人死亡。
1937年,日军在南京制造了惨无人道的“南京大屠杀”事件。
1937年,老舍发表长篇小说《骆驼祥子》。
1937年……
1937年,中国还有很多很多足可以震惊世界的大事件发生,可这些大事件对中国一些偏僻的乡村
阳武县以博浪沙张良刺秦名于史册!顺博浪沙北行十余里,有一村庄名曰陈杏兰村,村庄被沙丘围圈,沙丘上长满槐树,厚厚的槐林把不大的村庄紧紧地包裹起来,如同给一个女人穿上了漂亮的衣服,给陈杏兰村披上了一层美丽而神秘的色彩。
陈杏兰村家家户户都姓陈,村庄*北面也是村庄的*后面,有一道自西向东,高出地平线很多的土岗,这土岗高低有序,形若巨龙,村人称其为土龙岗。陈杏兰村*的财主,陈铁量家就坐落在这条土龙岗上。陈家三百多间房屋在这条土龙岗上依岗就势,因地制宜,随形生变,错落有致,坐北朝南,自西向东一片青堂瓦舍。
陈家大院在当地*有名的是他家的门楼,要把陈家放在整个大中原,称不上富甲一方的大户,可陈家门楼建得却有富甲一方的气魄。门楼建在土龙岗的腹部,也是土龙岗*处,坐北朝南,高达十几丈,高地势,高门楼,那气势如同一头高大威猛的雄狮矗立在高高的土龙岗上,为方圆几十里的百姓站岗放哨。
门楼顶上的飞禽走兽更是活泼多姿,栩栩如生。门楼两边、内侧、前后的砖雕、木雕、石雕无不匠心独运,引人入胜。而这些雕刻不像其他大户人家门楼上雕刻的是福禄寿喜、麒麟送子之类。
陈家的楼门及三百八十六间房屋上的雕刻,除去屋顶上雕刻的是飞禽走兽,其他地方的雕刻全是花,各种不同的花,有人做过统计,陈家三百八十六间房,雕刻的花有一千二百多种。这是因为陈家祖祖辈辈是靠花吃饭的。
陈家大门上方雕刻的是代表富贵的牡丹花,门两边是石榴花,一圈儿四里长的椭圆形院墙,把陈家三百多间房屋包裹起来,院墙上雕刻的是蜡梅、玫瑰、蔷薇、菊花、向日葵等不同的花。
大门口一层一层,一共十八层台阶是用云台山的红岩石砌造,为了防滑,台阶的红岩石上雕刻着逼真的月季花。
陈家大院雕刻的每一束花都形态逼真,栩栩如生,给人的感觉,风一吹就动,水一浇就活。
门楼两边是用又大又厚的砖垒砌而成,院墙中间镶嵌了三尺高的石头墙,每隔三尺距离,石头墙上就钻一个孔,那是用来拴马用的。
陈家这座高高的门楼,是清末民初阳武县的地标性建筑。因此,人们称陈家大院为———陈门!
初冬,陈杏兰村每家每户又都挂满了红红的灯笼,每个人的脸都笑成了年画。陈门的老掌柜陈铁量要娶五姨太了,真可谓一人之喜,带动全村人之乐。
陈铁量已经有四房太太了,大太太是距陈杏兰村七里远的延州集时家大院的闺女。这位大太太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闺女,一举一动都透着大家闺秀的气质,她高挑的身材,漫长脸儿,一双明亮睿智的眼睛。喜欢把头发高高拢起,喜欢穿宝蓝色旗袍。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闺女,她不喜欢戴太扎眼的首饰。只是根据服饰稍微配置简单大方的首饰做点缀而已,这样的装点更显得她朴素高贵。她在陈门至高无上的地位,再加上她不拘言笑的性格,陈门的上上下下见了她都惧怕三分。
她为陈门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开创,已经23岁,一年前陈铁量把省城开封的陈门茶庄交给他经营。
陈门的下人称呼当家人不称呼老爷,称呼老掌柜,不管事儿的公子被称为少爷,一旦管了事儿就被称为少掌柜。
陈开创一年前接管开封的陈门茶庄后,在陈门由大少爷改为少掌柜了,母以子贵,这让大太太的地位在陈门又有了提升。
二太太是距陈杏兰村十里外张大夫寨张家大院的闺女,这是位小巧玲珑的女人,个子不高,娇小可人,有人评价她长了个水果面相,杏核眼,樱桃口,她的性格如水般的温柔,她身上具有典型的东方女性传统美德。善良、贤惠,丈夫说一是一,说二就是二,温柔体贴,淑妻贤母。她的温顺弥补了大太太不拘言笑的脾性,刚过门的时候可是受宠了几陈、张两家结亲,源于都是名门后裔。阳武被称为宰相之乡,陈门
传说是西汉宰相陈平之后,而张大夫寨只所以叫张大夫寨,是因为这个村庄是西汉又一宰相张仓的故里。
两个宰相的后裔结亲,轰动了当时的阳武县。二太太给陈铁量生了个女儿,像她母亲一样冰雪聪颖,娇小可人,陈铁量视这个女儿如掌上明珠,取名开月。
二太太像大太太一样,过门儿五年之后,她的受宠时光就被新过门的三太太抢占了。为了打发寂寞的时光,二太太成为一个虔诚的佛教弟子。或躲到自己屋里念经诵佛,或到村后的芦苇寺烧香磕头。
大太太、二太太都是父母做主的婚事,两个女人都是大户人家的闺女,脾性都过于传统。三太太是陈铁量自己做主选定的,她是阳武县城王家的闺女。三太太和前两个女人简直是天壤的区别。属于杨贵妃形的女人,她身材高大而挺拔,体型圆润而丰满,白嫩的肌肤如瓷玉般细腻,丰盈的双下巴托着性感的厚嘴唇,一嘴碎玉般的牙齿一说话似会泛光。她的耳垂儿肥厚柔软,曾有一阵,陈铁量晚上不揉摸着她肥厚柔软的耳垂儿难以入眠。尤其是她饱满的胸脯,丰腴的翘臀,还有她那火热的性格,让她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眼儿都散发着男人难以抵御的性感。这个女人像一团火,她随时随地都能把陈铁量烤着。她每一次点燃陈铁量的时候,陈门的每个角落都荡漾着她幸福的小夜曲。这种女人都有极强的生育能力,她受宠的原因除去她的性感和热情,她还为陈铁量生了一对活泼可爱的双胞胎男孩,已经十岁了,取名开阔、开业。
女人如同鲜花,再鲜艳的花儿每天在你面前开放,也有见怪不怪的时候。当双胞胎占据三太太大量时间的时候,这朵妖艳的鲜花在陈铁量眼里也慢慢失去了光泽。三太太的双胞胎儿子长到七岁的时候,四太太进门了。四太太和三太太又是颠覆性的区别,这是位典型的骨感美女,她身
材苗条,四肢纤细,一头乌发又黑又亮,又长又软。她长了双一字眉,两道眉毛连在一起,在眉毛连接的地方,一颗大大的美人痣,让她多出几分娇媚。瓜子儿脸,鼻直而挺,山根丰隆,鼻翼饱满,陈铁量*喜欢的是她那颗小虎牙,虎牙长到别人嘴里是缺点,可长到她嘴里是亮点,她偶尔右嘴角上翘,嫣然一笑,恰好露出那颗可爱的小虎牙,顿生桃李精神,娇媚无比。尤其是她高高的身材,瘦瘦的骨骼,让她成为一副能活动的衣服架子,同是一件衣服穿她身上立刻就光彩照人。
四太太称得上是色艺双绝的美人儿,不但长相出众,弹着古筝唱大调曲的绝技更是令人倾倒。大调曲是流行在中原地区的一种说唱艺术,出自宋代皇家。曲调高雅优美,曲牌丰富多彩,盛传中原,经久不衰。四太太的拿手曲目是《放风筝》和《探晴雯》,一俏一悲,甚是迷人。她演唱大调曲时正身端坐,十指拨筝,顿生天外之音。她的清丽柔婉,吐字清晰,演唱俏丽的曲调时,她有意无意地露出那颗小虎牙,俏皮可爱至极。演唱悲哀曲调时,她那忧伤、哀怜的眼神,细腻、委婉的唱腔,活脱脱一个林妹妹的形象出现眼前。
四太太是陈铁量从开封带来的,到陈门也有四年多了,可一直没揭怀生子。有传言说四太太是老掌柜从开封烟花院里赎出来的,从小打过绝育针,不能生育。
四太太刚进陈门时,简直就是陈铁量的面子,来了客人必让四太太弹奏古筝演唱大调曲。可三年过后,这种待遇也就由多变少由少变无了。
四房太太,四个女人,四种不同的味道,人们背后戏说:“陈铁量的女人们,真可谓环肥燕瘦,各有千秋。”无论是做事还是对人,他都不会一成不变,他喜欢尝试没有尝试过的事情,他喜欢拥有不同风格的女人。这不,四太太刚进门四年多,他又要娶五太太了。
令陈铁量没想到的是,他和这位五太太的婚事,为陈门跌宕起伏的故事拉开了序幕……
外面的世界乱作一团,可陈杏兰村依然宁静祥和,陈门的大管家范“老掌柜的,听说老日占领北京了啊。”
陈铁量不屑地说:“哼,八国联军当初不是也占领北京了吗?末了,扔给他们俩钱儿,他们不是乖乖地滚蛋了吗?八个国家都没把中国咋的,一个小日本儿还能扑腾出啥花儿?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都是冲钱来的,过不了几天,扔给他俩钱儿,他们就乖乖地滚出中国了。”
范福吸溜了两下嘴片儿说:“这回老日闹的动静老大了,他们不会打到咱阳武吧?”
陈铁量哈哈大笑:“哈哈……老日要能打到咱黄河边儿,那小鬼子可就真日天了。”
这位自信了大半辈子的陈门老掌柜,总觉得外面的战争离他们世外桃源的陈杏兰村太远太远……
外面的战争,没有影响到陈铁量纳妾,陈铁量纳妾却影响到了陈杏兰村,所有村民都震惊了。
按说像陈门这样的人家纳个五房也没什么稀罕的,可陈铁量纳的这位是在陈门当了八年丫头的一个柴火妞,掌柜的娶丫头这是违背陈门祖训的。
陈门有严格的祖训和家规,因为陈杏兰村是有来历的村庄。传说曾是西汉宰相陈平家的后花园。这传说不仅是陈杏兰村距陈平故里阳阿村只有三里之遥的原因;还有一个重要依据,村的建造确实是个花园的结构,村东、南、西、北四个角有四口古井。古井台用的石头来自四个地方:西北角古井台用的是苏州的太湖石;东北角古井台用的是云南的大理石;西南角古井台用的是浙江的青田石;东南角古井台用的是越南的花岗岩。且看这古井台用的石材和井口的格局造型绝非一般民用井。
说陈杏兰村是陈平家后花园还有另一重要依据,村人祖祖辈辈以种花为生,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种花已无从考证。全村人都姓陈,都种花,他们坚信自己是那位足智多谋西汉宰相陈平的后裔。陈杏兰村后有一片万亩槐林,槐林密不可透,树叶遮天盖日,槐林里长满常年不见阳光的野花。同治末年,陈杏兰村一位叫陈九儒的人,把村人祖祖辈辈养的花结
合万亩槐林里生长的数十种野花,研制出若干种花茶,一经推出,备受青睐。他先在阳武县城开设陈门茶庄,不几年,就把陈门茶庄蔓延到了省府开封。
陈九儒去世后,他*的儿子陈铁量自然而然地接管了陈门。这位干事风风火火的少掌柜,秉承陈门“诚信虚怀,厚德薄利”的祖训,几年工夫让陈门的土地越来越多,家业越做越大。陈门茶庄又在新乡、卫辉、安阳、武陟、郑州等地开设分号,当陈门茶庄在中原大地开设第十家分号的时候,这位陈铁量也由少掌柜变到老掌柜了。
掌柜的不能娶丫头这是陈门祖训,可已到天命之年的老掌柜要违背祖训纳17岁的柴火妞为五姨太,名副其实的老牛吃嫩草。
晚饭过后,陈铁量刚泡上他喜爱的槐花茶,他的宝贝儿女儿开月进门了。
开月一进门就嚷嚷:“爹,听说你要纳柴火妞了?”陈铁量先是一愣,马上又笑眯眯地说:“咋,我的宝贝女儿有意见
啊?”
开月把小嘴一噘说:“当然,柴火妞和我一般大,我比她的生月还大,你娶她,这叫咋回事儿吗?”
陈铁量依然笑眯眯地说:“咋回事儿?喜事儿呗。”开月把小嘴又一噘:“对于你是喜事儿,可对于陈门是丢人的事
儿。”
陈铁量听到这话,故意把脸一沉:“没大没小。”然后又把语气回放到缓和的温度上说:“爹答应过你,将来你找婆家,爹我由着你,不包办。可你不能光顾自己的自由啊,你要这样的话,爹我可要包办你的婚姻了啊。”
陈铁量的这句话还真吓住了这位陈门大小姐,她真的怕像母亲一了一下小嘴,把语气拿捏成撒娇的味道说:“那好吧,只要你不怕丢人,
人家才懒得管你呢。”陈铁量望着开月的背影,发出一声冷笑,他知道这一定是二太太让
开月来劝阻他的。陈铁量重新端起盖碗儿槐花茶,盖碗还没挨到嘴片儿,双胞胎儿子
开阔和开业进来了。两个十岁的儿子进门各抱一条腿,拉着哭腔说:“爹,我们不要你再娶新姨娘了,你娶了新姨娘,就对俺娘不好了。”
陈铁量两只手抚摸着两个儿子的脑袋,一脸的暖笑:“乖,是不是恁娘让你们来的?”
开阔和开业急忙摇头说不是。陈铁量说:“放心,回去给恁娘说,你们两个永远是爹心中的宝,无论谁到咱家来,都抢不走恁娘和恁俩的位置。”两个十岁的孩子还是抱住陈铁量腿摇晃,哭着闹着不让陈铁量娶新姨娘。
陈铁量脸色一沉,把盖碗儿里的茶叶和水一起泼到地上,拿出训斥的语气说:“大人的事,小孩儿不能乱插嘴,你们懂不懂?”
两个孩子被吓傻了,他们相互对视了一下,好像真做了什么错事儿一样低下头,两只手只剩下抠衣服角了。
陈铁量一看他们怕了,拿出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手段,转身从条几抽屉里抓了两把大洋,给开阔和开业每人兜里装了一把说:“拿着,这是爹给你们的奖赏,你们的任务是好好和先生读书,大人的事儿不能乱掺和,知道吗,乖?”
毕竟是十岁的孩子,一看得了这么多奖赏,脸上马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听话地点点头说:“嗯,记住了,以后我们再也不掺和大人的事情了。”
陈铁量把两只手放到两个孩子的脑瓜后,稍微用力向前推了一下,这是示意他们走,开阔和开业高兴地往门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又被陈铁量叫住了。
陈铁量转身又在条几的抽屉里翻了一会,找出一对上好的玉镯,递给开阔和开业:“这是给恁娘的,回去告诉恁娘,她给我生了你们两个双胞胎宝贝,她永远是咱陈门的大功臣。”
两个孩子一看还有娘的礼物,这样回去就给娘好交差了,心里得劲得屁颠儿屁颠儿地出门了。
陈铁量望着两个孩子远去的背影,脸上浮出一片愁云残雾。这只是二太太和三太太搬来的绊脚石,四太太还有*难对付的大太太又会给自己纳妾搬来什么绊脚石呢?他慢慢地拿起桌子上的水烟袋,喝茶的心情变成了抽烟的情绪。
那么这个柴火妞身上究竟有啥与众不同的地方,让年近半百的老掌柜不顾全家人的反对和全村异样的目光,一意孤行呢?
柴火妞是陈门一个丫头,她娘是远近闻名的绣花高手,九岁的时候她娘患了痨病,在她去世的前十天开始教闺女绣花,她用生命*后一丝力气教会了闺女一门吃饭手艺。在她去世的*后一天,托人把即将成为孤儿的闺女送到了陈门当丫头。陈门收留这个孤儿完全出于同情,这个丫头刚进陈门时又黑又瘦,上上下下都瞧不起,根据她黑瘦的形象都叫她柴火妞。
令大家没想到的是,这个柴火妞可真不柴,别人当丫头挨打受气,她当丫头受尽百般受宠,原因是她长了一双比她娘还巧十倍的巧手。她绣花的水平远远超过了她娘。陈门靠花发家,陈门人对花自然喜爱有加。令人称奇的是,陈门种出什么样的花草,柴火妞就能绣出什么花草。柴火妞绣的花有灵性、鲜又艳,吐芳香、会说话,见者无不称奇。
郑州德化街文明茶社的芦老板来陈门谈买卖,因为价钱问题喷的不得劲,正当气氛尴尬时,芦老板突然看到陈门一个叫青枝的丫头手里拿的手帕,激动地一把夺过来,大呼精品也。陈铁量急忙投其所好,赠送芦老板十方手帕。芦老板高兴地收下十方手帕的时候,合同也就签过了。
一方小手帕成就了一桩买卖,这不得不让一家之主的陈铁量开始先是吃惊,后是恨自己有眼不识金镶玉,再后来就神魂颠倒了。
此时的柴火妞已经出落成一朵盛开的鲜花,挺拔的个头,凹凸分明的身材,苗条匀称的桃花细腰,一双修长而匀称、光滑而细腻的手,就是这双手,能绣出会唱曲儿的花儿。她美丽脸型如明朗皎月,白皙的皮肤如雨后梨花,娇嫩得咕嘟咕嘟冒水儿。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如一汪清泉,每时每刻都能忽闪出丰富的内容,具体什么内容说不清楚,可就是吸引着你的眼睛随着那汪清泉打转转。
美也就罢了,她还爱笑,还会笑,但她从不大笑,总是浅浅地笑,柔柔地笑,甜甜地笑,笑得是那么灿烂,笑得是那么甜美。每次浅笑时,她嘴角上翘的位置恰到好处,让洁白的牙齿似露非露,让两个粉红的嘴唇中间闪一条白线,每次她都能在面如桃花的面颊上笑出一对可人的酒窝,这两个酒窝给她晕红的面颊增添了无法形容的魅力,有一种说不出来柔情。这对酒窝好似两汪甘泉,看一眼就能让你沉醉。
她灿烂柔美的浅笑总是夹杂着少女的羞涩,羞涩是少女特有的表情,是少女面颊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她的羞涩,给人一种朦胧迷离的含蓄之美,如初春那含苞欲放的桃花,妩媚动人,随时能拨响你的心弦。
她不像大太太那样严肃,不像二太太那样柔弱,不像三太太那样性感,不像四太太那样妖娆。可她身上有一种前四个太太都没有的东西。那就是少女的纯真,这种纯真交织成善良、健康、简单,化成一种独特的美。这种美让你不得不喜爱,让你会爱得很放心,让你难以自拔……
陈门上上下下都看出来老掌柜喜欢柴火妞了,陈铁量有到村周围槐林散步的习惯,会办事的管家范福马上把原来陪伴老掌柜散步的人换成了柴火妞。
柴火妞*次陪陈铁量到槐林散步,正是槐花开的季节,绚烂的槐花晶莹剔透,玉海雪浪,一串串、一挂挂、一簇簇晶莹可爱。雪白的如圣洁的仙子,风一吹,氤氲的香气缭绕,风吹百里,香飘四野。满树的清香引来成群的蜜蜂嗡嗡歌唱,争相汲取这甘美的花蜜。
说起陈杏兰村的万亩槐林,在陈杏兰村人的心中,一棵棵槐树就是一把把雨伞,为他们遮风挡雨。土匪来了,乡亲们赶着牲口,拉着粮食躲到了槐林里;国民党抓壮丁来了,男人们跑进槐林。槐林成了全村人的保护伞。
从咸丰十一年(1861年)到同治七年(1868年),这八年正是太平军、捻军、长枪会轮番进入阳武的时候,使得阳武战争不断,再加上当地土匪层出不穷;清政府苛捐杂税层层加码,万般无奈的老百姓只好自发地垒寨墙自保。短短的八年时间,阳武县竟然有几十个村庄修建寨墙。阳武几十座村寨,有砖寨、土寨、石寨,唯独陈杏村是树寨。陈杏兰村四周是沙土岗,聪明的陈杏兰村人在沙岗上栽上厚厚的槐林,让槐林严严实实地把村庄给裹了起来。四周厚厚的槐林围挡,加上村后的万亩槐林大屏障,土匪进到陈杏兰村从来都是摸不着东西南北,久而久
之,陈杏兰村成了密不透风的世外桃源。当年栽的槐林已经成了顶天立地的参天大树,为自保栽的槐树成
了陈杏兰村*亮丽的风景。每到槐花开的季节,五里开外地就能闻到槐花的清香。老远望去,陈杏兰村变成一片雪海,被风一吹,槐花左右摇摆,如同穿着洁白长裙翩翩起舞的少女一般。
陈铁量被眼前的美景陶醉,再加上美丫头相伴,越发心旷神怡。陈铁量魁梧的身躯是陈门所有人心中的山!他长着一张富态的脸,真可谓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双剑眉,斜插入鬓,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放出的光芒既热情又犀利,在陈门人的心目中,老掌柜这双眼睛能看穿世界的每个角落。他长着一张阔口,这张阔口有略微向下撇的习惯。哪怕是笑,他的嘴角也习惯地向下撇,这让他的面容多了几分傲气。这傲气又让他身上充满了贵气。总的一句话,陈铁量是陈门乃至陈杏兰村每一个人心中的一尊神。
柴火妞*次陪这尊神散步,内心稍许有些紧张,这是她*次近距离单独接触老掌柜。她不知道自己具体做什么,两手端着用手帕裹着的水烟袋,小心翼翼地跟在陈铁量的身后。眼前的槐花盛开,树上的陈铁量漫步槐林松软的沙土岗上,突然扭头问:“你长得这么齐
整,为啥叫柴火妞呢?”“俺不叫柴火妞,自从进了陈门大家才这样叫我。”柴火妞急忙解
释,似乎终于找到了诉说这个名字给她带来委屈的机会。“那你原先的名字叫个啥?”“小花儿。”她眨着长长的眼睫毛回答,那长长的眼睫毛每眨一下,都能生出一种不失娇媚的纯真。
“小花……不好。”陈铁量摇摇头说。他抬起头,望望头顶上如雪团的槐花说:“从今天起,你就叫槐花吧。”
“槐花?嗯,俺喜欢,可……他们如果还叫我柴火妞呢?”“谁敢再叫你柴火妞,我打断他的狗腿。”
“真的?”
“怎么?我说话你还不信?”“信!信!谢谢老掌柜的。”
槐花激动得满脸彩霞,站在松软的沙土岗上给陈铁量深深的一躬。她露出难以掩饰的兴奋,面颊上的两个酒窝被她笑成了两朵盛开的石榴花。两只大眼睛忽灵忽灵地向陈铁量透出感激的光芒。阅人无数的陈铁量,看着眼前这个天真无邪的俏丫头,似乎在品尝一杯香醇的美酒,享受着醉人心扉的气息。
当天回到家里,陈铁量让管家范福当众宣布柴火妞新改的名字。范福趁开饭前站在厨屋门前大声宣布:“从今天起,柴火妞改名叫槐花了,往后谁要敢再叫柴火妞,打断他的狗腿。”
范福的这个宣布引来一片哄笑,有几个调皮的长工,把式嬉笑着说:“都这么大了还改名?”
“是啊,叫惯了,我是改不过来。”“我好意思叫,她好意思答应吗?”
还有长工故意大声吆喝:“柴火妞……哎呀不好意思,我秃噜嘴了。”
长工孬蛋儿和槐花年龄差不多,这个孬包孩儿故意大声说:“哎,今天啥饭啊,有没有槐花蒸菜啊?我*爱吃槐花儿了。我想吃槐花儿。”
孬蛋儿的这句孬包儿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大管家范福突然大声咳嗽了一声,大家立即停止了喧闹,范福黑着
脸说:“槐花的名字是老掌柜亲自改的,老掌柜说了,谁敢再给槐花叫柴火妞打断他的狗腿,谁的狗腿想折,那你就试试。”
范福的这话一出口,吓得大家把想说的孬包儿话全部噎到了肚子里,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陈门近年经营的是槐花茶,这是老掌柜亲手研制的,槐花在老掌柜心目中的地位是无可代替的。老掌柜竟然把柴火妞改成他研制的茶的名字。可见柴火妞在他心中是个啥位置了……
当管家范福问槐花愿不愿当陈门五姨太的时候,槐花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似乎又有几分窃喜,她的眼神望着村外一望无际的槐林,呆了很长时间,这消息似乎对她太突然,又似乎早有准备。一想到老掌柜的年纪,她内心似乎有几分不甘,可对于一个孤儿丫头来说,这何尝不是*好的结局呢?她用绣满盛开槐花的手帕沾了沾鬓边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激动渗出的汗珠,害羞地说了声:“谢谢大管家。”
依靠在柳圈椅上的陈铁量听到范福的回禀,没有过分的激动,对于他来说征求槐花的意见只是过程而已,哪有丫头不愿变成主人的呢?陈铁量在知天命之年下决心娶槐花,除去槐花貌好手巧外,他还想在自己深秋的年龄,争取为陈门再添个男孩。在他之前,陈门三代单传,轮到他还够争气,已经有开创、开阔、开业三个儿子了,可陈门这么大的家业,再添个十个八个也分不完的家业。
陈铁量要违背祖训,纳丫头为妾,这是四房太太都没想到的,她们怎么也没想到当初一口棺材换来的柴火妞,要名正言顺地抢占她们的地位了。大太太终于出山了……
二、天鹅早许癞蛤蟆
大太太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有着极高的素养和城府,她倒不反对陈铁量纳妾,自己下面已经有三房妾了,对于她来说三房、四房一个样,妾越多她大太太的位置越明显。可她反对掌柜的纳丫头为妾,这是陈门的祖训,她作为大太太必须是要管的。
晚饭过后,大太太和陈铁量无声地坐着,这已经成两个人多年的习惯,也可以说是默契。两个人的婚姻是父母之约,大太太比陈铁量大三岁。陈铁量对这位姐夫人从一开始似乎就是亲情的感觉。自从二太太、三太太过门后,陈铁量很少去大太太的院里,可大太太在陈门的地位还是无人能及的。每遇见拿不定主意的事情,陈铁量都会征求这位姐夫人的意见。大太太不愧是延州集时家大院出来的闺女,每次都会很理性地给陈铁量拿出自己的看法。
陈铁量在外顶天立地,可内心对大太太却有一种依赖感,隔一段时
间不见了,就会让人去把大太太请到自己屋里,也没什么事情,有时甚至于没有一句话,静静地坐半晌,然后互敬问声好道别。就是这无声的对坐,陈铁量在外奔波的压力就会释放很多。
今日,大太太主动来到陈铁量的屋里,虽然还像往常一样静坐,可两人都知道,今天不会再静静地坐静静地去了。陈铁量不停地抽着水烟袋。从陈铁量嘴里一口一口吐出的烟雾,像密布的阴云在二人头顶盘旋,水烟袋呼噜呼噜的响声,像暴雨来临前的滚滚闷雷。
“老掌柜真的要收柴火妞了?”大太太终于开口了。
“哦,你没啥意见吧?”陈铁量递给大太太看似商量,实乃不容商量的回答。
“陈门也算大户人家,老掌柜纳妾天经地义,我有意见没意见都一样。”
“嗯,相信大太太是识大体的人。”陈铁量吐了一口烟喃喃地说。“我作为大房,虽没权利阻扰老掌柜的纳妾,可有提醒您的责任。”陈铁量眯着眼睛,一口浓浓的烟雾带出了一声不屑的“嗯”。
“春节前我已经把她许给疤瘌了。”
“啊!咳……”大太太的这句话,惊得陈铁量一阵咳嗽,随着一声一声咳嗽,从陈
铁量嘴里喷出一口一口烟雾。大太太急忙把桌上的茶瓯往陈铁量面前推了推。
陈铁量端起茶瓯呷了一口槐花茶,然后把水烟袋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放问道:“有这事儿?我咋不知道?”
“你平常在家里油瓶倒了都不扶,怎么可能过问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再说了,她只是陈门的一个柴火妞,她嫁给谁是用不着老掌柜操心的。”
“那你也不能把她扔给余疤瘌那货啊。”“那个余疤瘌也不知道在哪儿见过一回柴火妞,就死活稀罕上了,
再一个呢,我也想给你和铁山的关系缓和一下,亲不亲毕竟是兄弟,可
谁会想到你陈老掌柜的会不顾祖训,要娶丫头呢。”大太太的话明显夹杂着浓浓的讽刺味道。
“哼,就算我不娶槐花,也不能让余疤瘌那货娶了槐花,他算个啥东西,你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陈铁量显然是生气了。
“可现在……就怕人家余疤瘌不答应。”“他不答应?他不答应能咋啊?”“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这不是仇上加仇吗?”
大太太的这句话,让陈铁量陷入了沉默。大太太说的仇家还真不是外人,是陈铁量的干弟弟,陈九儒的干儿子———陈铁山。
二十年前的一天清早,在村口散步的陈九儒发现一对要饭夫妻带着个七八岁干巴瘦的孩子,三个人枯圈在一起,眼看看就要被饿死。陈九儒急忙让人把三个人抬到家里,命人赶快喂饭菜。被救活的夫妻看陈门非一般人家,又听说救自己的老爷子姓陈,急忙给陈九儒跪倒磕头,说自己也姓陈,是山东东明县人,从小就听村里老人说自己是陈平后裔,今天终于找到祖根了,说罢又拉起妻子跪地认干爹。
陈九儒开始是拒绝的,可夫妻两个硬缠软粘,陈九儒就先让他们留在了陈门。这一留下来,陈九儒可就喜欢上了这对夫妻。老爷子自己是勤快人,他喜欢的就是勤快人,更喜欢聪明的勤快人。这对夫妻恰恰就是既聪明又勤快的人。无论什么活一说就明,一点就透。
当时的陈铁量整天四处游荡,有点不务正业。而这对既聪明又勤快的夫妻,让陈九儒太满意了,陈九儒没见过这么勤快的人。两口子从来没等天亮起过床,陈门里里外外,大大小小,该他们干的,不该他们干的,他们看到活就干,他们从不挑肥拣瘦。从来都是少说多做。
陈门上上下下都喜欢上了这对儿夫妻,陈九儒这才收下这个义子。义子随陈铁量改名为陈铁山,开始,他们夫妻随家里的伙计干活,随着情感的增进,陈铁山夫妇完全参与了陈门茶叶的研制过程,这引起了陈铁量的不满。
陈铁量对这位义弟很是有看法,首先他认为陈铁山压根就不姓陈,只是想在陈门落户找靠山才随机改姓。对于陈铁山不姓陈的怀疑不止陈铁量一人,陈杏兰村所有人都当笑话说。
其次是他觉得陈铁山过于精明,对陈门的制茶秘方过于感兴趣,每做一件事都好像抱着极大的目的性。这让心胸坦荡、性格孤傲的陈铁量很是看不惯。他在背后经常说陈铁山的一句话是:“哼,看他那材料,给我提鞋我都嫌他指头粗。”
陈九儒在世的时候,弟兄两个相安无事,陈九儒去世后陈铁量和陈铁山的矛盾如火山爆发。矛盾的爆发是从陈铁山更改茶庄牌匾开始。陈九儒晚年卧床三年,陈铁山夫妻的表现远远胜过了陈铁量。每逢有亲朋好友来看望陈九儒,他就会当众说:“多亏这个干儿子,没想到我这辈子,没得到亲儿子济,得干儿子济了。”
这话传到陈铁量耳朵里,陈铁量当然不高兴,他本来就忙,再加上陈九儒在床上躺的时间也确实过长;又加上对他这位干弟陈铁山抱有很大成见,本来挺孝顺的他反倒懒得去陈九儒床前行孝了。甚至有时候还会给自己找理由说:“让人家两口子好好表现吧。”
陈铁量对陈铁山的态度,陈铁山当然也心知肚明,他明白一旦老掌柜归天,自己在陈门的时光也就结束了。在陈九儒眼看要归天前,陈铁山一改往日只干活不谈条件的做派,突然跪在床前痛哭流涕,给老爷子提出了要一个茶庄的要求。陈九儒就把开封馆驿街一家陈门茶庄分号给了陈铁山。
陈九儒归天后,陈铁山做了三件事:*件是把陈杏兰村西北一片八十多亩荒地开垦;第二件是带全家住到开封馆驿街茶庄不再踩陈门的门儿了;这两件事已经够过分了,可陈铁山的*后一件事彻底激怒了陈铁量,在陈九儒去世三个月后,陈铁山竟然将陈九儒给他的“陈门茶庄”改为“井台茶坊”。
陈铁山将陈门茶庄改井台茶坊,不仅惹恼了陈铁量,也激怒了整个古井是自己的祖业。如今陈铁山把全村人的老井台作为了自己茶庄的
名号,这等于把陈杏兰村*宝贵的资源占为己有。陈杏兰村人对陈铁山又恨又服:恨的是他抢走了陈杏兰村*值钱的资源,服的是四口古井宝贵的资源陈杏兰村人祖祖辈辈咋就看不到呢?
陈杏兰村之所以能种花、能制出上好的花茶,与四口古井的好水分不开。陈铁山知道陈门在全村人心中的位置,他一旦离开陈门再想经营陈门花茶,资源将是他致命的短缺。因此,换牌匾之前,陈铁山先在陈杏兰村开垦八十亩荒地,作为自己生产花茶的保障基地。这样处心积虑的设计激怒了陈杏兰村所有人,有人要用武力铲除陈铁山新开垦的八十亩荒地,被陈铁量制止,他觉得那样对不起父亲,就是斗也要光明正大地斗,不在背后扔黑砖。
也就是从这一刻,他开始清醒了。他感觉到了,如果自己再放荡不羁下去,陈门的家业和资源就会被陈铁山全部抢走,他必须浪子回头撑起陈门,用实力证明谁是正宗的陈门花茶。从此,弟兄俩的较量正式开始了。
陈铁量经常说陈铁山:“提鞋嫌他的指头粗。”可当弟兄俩的较量真正开始后,颜面扫地的是他陈铁量。
陈铁量天生是社会面上的人,打小他就对手艺人很不屑,他认为这是下人做的事情。而陈铁山恰恰是从下人做起,从给陈九儒打下手,学到了做茶真经。不到两年时间,陈铁山竟然把陈门花茶的客户基本全拉到了他的井台茶坊。
无奈的陈铁量只有用压价来和陈铁山比高低,压价对陈铁山还是起到了打压作用,因为他只有八十亩的产茶地,而陈门有九顷土地。土地如此悬殊,陈铁山是不敢走低价的。陈铁山真是生意人,他马上调整战略。他先花巨大代价和开封茶叶商会会长景广泰拉上关系,然后通过景广泰把开封的文化人、有钱人、政府大员以及戏曲名角等社会名流牢牢地“拴”在了井台茶坊。
几年过去,在开封人心中已经形成喝中低档次的茶到“陈门茶庄”,想喝高档次茶必须去井台茶坊的印象。如此这般一分层次,陈门茶庄的茶自然而然地成了二流。
心高气傲的陈铁量岂容这种状态持续下去?不得不承认陈铁量是聪明人,也是有本事人,他闷在家里三个月没出门,研制出一种新茶———槐花茶。
这槐花,陈杏兰村有无尽的资源,村庄四周全是槐林,尤其是村后有一望无际的万亩槐林。多年来,槐花全是自开自落,顶多槐花盛开时节供人们吃几顿蒸菜。陈铁量研制出了槐花茶后,陈门把原来陈九儒研制的花茶全部停产,只做槐花茶。这样一来,陈杏兰村的村民们不用辛苦地种花,每年春天到天然槐林采摘槐花卖到陈门,种花的土地改种庄稼,村人们有了两份收入何乐而不为?
陈门茶庄的槐花茶成了开封城的独特茶饮,这让陈铁量很有成就感。几年光景,陈门茶庄和井台茶坊,在开封平分秋色。陈铁山和陈铁量斗,是为了自己和自己的井台茶坊活下去,陈铁量和陈铁山斗是必须把陈铁山和他的井台茶坊斗死。他觉得陈铁山是小人,自己必须光明正大地把小人斗死,这才能证明恶有恶报的因果。
大太太说的余疤瘌是陈铁山的小舅子,也就是陈九儒当年在村口碰见他们夫妻时,那个快被饿死的七八岁的孩子。
槐花真给余疤瘌娶了去,也着实可惜了。他的本名叫余满仓,余疤瘌是大家根据他的长相给他起的外号,由于他的左额上有一块像姜块儿大小的疤瘌,这块商标在他身上过于明显,久而久之人们似乎忘了他的本名儿。打从小大家都叫他“疤瘌”,他也习惯了,真有人叫他一声余满仓,他准会左顾右盼半天不知道叫谁。
余疤瘌在陈门是*不受欢迎的人,首先是他太个性的长相让人生厌,一双斗鸡眼儿滴溜乱转,让浑身上下写满了滑稽和尖酸,脸的正中间长了一个草莓似的酒糟鼻,让人看了能省吃半碗饭。水蛇腰让他从没站直过。长相基础不好,他就拼命地装修,可装修的材料用他身上往角的牙拔掉一颗,安上一颗超大号的金牙,笑时故意夸张地歪着右嘴
角,让大金牙露出来。这就又多个歪嘴的毛病。为了掩盖他严重的狐臭,出门时拼命地往身上洒花露水儿,乡下人
闻不惯花露水味道。陈门的大人小孩见了他老远就捂鼻子,外表已经够让人生厌的了,他的为人做派就更不堪了,“二流子”这三个字好像专门为他造的。
余疤瘌开始并没注意到槐花,他喜欢的是陈门一对双胞胎姐妹,这对儿双胞胎姐妹也是陈门收养的孤儿,姐姐叫青枝,妹妹叫绿叶。收养时是一对干瘦干瘦的小妮儿,几年后,青枝的身材如春天的青树枝一般妖娆,绿叶长得如夏天的绿叶一样青翠。难怪人们都说陈门的水养人,不管啥样的女孩子只要吃上陈门几年饭都能变漂亮。
余疤瘌不像陈铁山,出了陈门不再回来,余疤瘌偶尔还回一次陈门,陈门人不高看他,也不撵他,都把他当笑话开心。
两年前,余疤瘌在陈门*次见到了青枝,一下就丢魂儿了,有事没事经常从开封回陈门,为的就是死磨硬泡缠青枝。青枝可不是瓤茬儿,每一次被余疤瘌骚扰,她张嘴就骂,抬手就打,一身贱骨头的余疤瘌越被骂越高兴,青枝要打他,他伸着脖子让打,还为青枝编了一首又一首顺口溜,有时候还把顺口溜贴在青枝住的屋门上,这样的举动成了陈门的一大笑话。
就在去年,余疤瘌回陈杏兰村拉茶料,故意路过陈门,目的是想见见青枝,可在陈门大门口遇见了柴火妞,从此就把青枝给忘了,他像着了魔一样缠上了柴火妞。
陈铁山夫妻见这位弟弟对槐花着魔了,就给余疤瘌出主意,让他不要去缠槐花,让他去求大太太。余疤瘌按照姐夫和姐姐给他指的明路办了,果然成事儿了。他*终用甜言蜜语和软磨硬泡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陈门*不齿的人,竟然要娶陈门*美的人,还是陈门老掌柜的要娶的人,这是实实在在的癞蛤蟆要吃天鹅肉。
陈铁量高大的身躯忽地一下站起来:“你收疤瘌东西了吗?如果收了马上给我退回去,简直是胡闹!”陈铁量说完这话,挑开厚厚的棉门帘出了屋。丢下一团怒气供大太太独自品尝。
到此时,大太太算是彻底明白了,老掌柜是铁了心要违背祖训,娶柴火妞了。
陈门的老掌柜陈铁量要娶柴火妞做五姨太,在方圆几里地成了大新闻,这消息自然传到了开封馆驿巷的井台茶坊。
疤瘌听说自己好不容易要到手的女人又将不属于自己了,急得他瞪着两只斗鸡眼儿,像饿狗舔碾盘一样,绕着陈铁山滴溜一圈,滴溜一圈:“姐夫,陈铁量那腌睽菜这是骑到咱头上拉屎啊,你不能不管啊。”
“是啊,这不是明显着欺负咱吗?”陈铁山的妻子余氏也在旁边帮腔。
四十岁刚出头儿的陈铁山看上去比陈铁量还老,他个子不高,脑袋
歇顶,只有周围半圈儿稀少发黄的头发。
陈铁山挠了挠秃头说:“陈铁量打破祖训娶丫头……看起来,这个柴火妞身上确实长了与众不同的痒痒肉儿啊。”余疤瘌急得要哭:“哎呦,我说姐夫,咱不说废话中不中?我看上
的女人那能错得了吗?自从看到柴火妞那天起,我就没有一天不想她的,你说这几年我跟着您在开封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可就没像柴火妞恁纯,恁水灵,恁让人忘不了的……”
“中了,看你那鳖材料。”陈铁山不耐烦地打断了余疤瘌,“我给你说啊,以后别再想了,你想到陈门和陈铁量去争女人,这可能吗?”
“那……他家大太太黑籽红瓤许给我的啊!”“许给你的?有聘书吗?”
“她当时说,现在不是定亲的季节,到开春再说,谁知道还没开春,他陈铁量就下手了。”
“所以你就死了这心吧,陈门的大当家的想娶陈门的丫头妞,那还“可……可姐姐,姐夫,我这眼看着都三十了,你们也不给我娶媳
妇儿,你们是不是想让我给你们白干一辈子啊?”余氏一听这话不干了:“哎呦兄弟,你咋这样说恁姐姐,姐夫啊,你
六岁那年差点饿死,我和你姐夫抱着你要饭,让你有了条活命儿……”“中了,这故事我都听一百遍了,我现在要媳妇儿,不是听恁两口
给我表功。”疤瘌气急败坏地怒吼。陈铁山十八岁的女儿开菊在旁边替他的舅舅余疤瘌说话:“娘,我
理解舅舅的心情,爱上一个人是多么幸福,可自己爱的人被别人抢走了又是多么的痛苦啊。”
“你给我憋住!”陈铁山对开菊一声怒吼。陈铁山明白,开菊她不仅是在替余疤瘌说话,她也是在为自己说话,半年前,陈铁山发现女儿开菊和井台茶坊一个小伙计好上了。他卧薪尝胆,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才把家熬成现在这个样子,他怎么能让女儿再嫁给一个小伙计呢?他果断地赶走了那个伙计,让开菊好一阵伤痛。总说爹娘干扰了她的自由婚姻。刚才她又抓住替舅舅说话的机会批评陈铁山。陈铁山自然听得出话里的意思,他才冲开菊怒吼。他又把怒脸扭过来冲余疤瘌说:“争不过人家是你没本事,你让自己长本事啊,什么时候你的本事长得大过他陈铁量了,那柴火妞自然就是你的了。”
“就是,你自己没本事,还在这怪我和你姐夫,我和你姐夫容易吗?在陈门忍气吞声十来年,别人不知道俺过的啥日子,你还不知道?”余氏在一边紧帮丈夫的腔。
“可……可恁两口就眼看着我的女人被他陈铁量抢走?”陈铁山冷笑一声:“哼,那有啥法儿呢?你要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你就去陈门试试,中不中的,恶心恶心他,出出恶气,也就这了。”“哎,就是,大太太黑籽红瓤把柴火妞许给你了,你就去给大太太
要人,中不中的,咱先恶心恶心他,陈铁量不是爱面子吗?咱就给他面子上抹点黑灰。”余氏颇有几分得意地说。
疤瘌一拍大腿:“妥了,中不中,我非去他陈门刺挠刺挠他陈铁量。”
开菊在旁边撇了一下嘴,冷笑了一声说:“哼,损人不利己,有什么用呢?”
“你给我憋住,你不说话,能把你当哑巴卖了?”陈铁山又冲开菊吼了一句。
陈铁量的情绪不但影响着陈门,也影响着整个陈杏兰村。陈铁量和槐花的婚事把整个陈杏兰村披上了一层喜悦的色彩。陈门一有红白喜事儿,全村人乃至周围村庄的人,吃三天酒席是肯
定的了。陈门红白喜事的酒席比普通人家过年饭都要好上无数倍。到的客人只要凑够一桌就开吃,陈门的红白喜事从不吃大锅杂菜,
无论是客人还是攒忙的忙工一律吃“三清桌”,所谓的“三清桌”就是客人坐满后要吃三样饭,吃过一次清理一次桌子,名曰“三清桌”。人坐满先上水果和干果;然后是凉菜,也就是下酒菜;然后是热菜,热菜上去了才叫吃饭。
热菜的*后一道菜有讲究,不管前面的饭菜多么名贵,*后一道菜一定是丸子,这是在向客人说这顿饭“完了”,只要不上丸子,客人就不能离席。陈门红白喜事的酒席过于丰盛,有时候人们早就吃饱了,可丸子不上就还得继续吃。
陈门的红白喜事,等于给方圆十几里的人们过年,每逢陈门的红白喜事,本村人、邻村人,甚至远路的叫花子都来蹭饭。他们来也不用随礼,白事只需带一张薄薄的烧纸,到灵前点燃,然后跪下撅起高高的屁股,把头扎在地上,两手捂着脸,假模假式地哭两嗓子,这就算吊孝了。吊孝者站起身来的时候,会有人主动上来给一块白孝布,然后领吊孝者去吃“三清桌”。
这样便宜的饭菜,当然很多人来吃,陈门的丧事曾经闹过一个笑话儿。陈门死了一个年轻人,一个邻村人来吊孝(实际是来蹭饭)到灵堂跪地就哭:“我的亲爷啊,我亲不溜溜的亲爷啊……”
吊孝者急忙改口:“我的亲奶啊,我亲不溜溜的亲奶啊。”
旁边人又提醒:“又哭错了。”吊孝者不知道哭啥好了,干脆来了个混合一体哭:“我的爷奶啊,
我的奶爷啊,我亲不溜溜的爷奶,奶爷啊……”陈门的白事儿还有一个“带丧”的规矩,所谓“带丧”,就是同村某
一家赶巧和陈门前后时间死了人,就象征性地给陈门出一升小米,这家丧事所有的客人,就可以来陈门用餐了。这样的丧事儿丧家很体面,来的客人吃的得劲。所以一旦有人和陈门的人死在了一个时间,村人就会说:“哎呀,这人真是行好了,和陈门的人死一起了,真是个好人啊,死了都不给儿女添累赘,还给亲戚朋友添口福。”
吃陈门红事儿的饭就更简单了,来者只需带根红布条儿或者红线拴在陈家门口的树枝上,这就算道喜了,这就有资格吃“三清桌”了。
无论陈门的红事还是白事,对于陈杏兰村的村民们来说都是好事儿,村民们都盼着陈铁量和槐花赶快圆房,人们早就准备好了红绸子、红布条儿、红线、红灯笼,就等着吃“三清桌”呢。
陈门里面更是热闹非凡,长工把式在不停地布置着陈门里的每个院落。把式们边干活边大声说:“孬蛋儿,来一段呗儿。”
一个长得矮矮的、黑黑的,还多少有点儿罗圈腿儿的小伙子,一抹嘴巴,笑着说:“咋弄?那我就怼一段儿?”
长工老八说:“大家呱唧呱唧呗。”
长工们掌声四起!那个叫孬蛋儿的小伙子,也不客气,站到一张高凳子上,放开嗓门儿就开唱。
孬蛋儿*拿手的是豫剧黑头戏,京剧管这种角色叫花脸。豫剧包公戏多,花脸演员唱的大部分戏都是包公戏,久而久之,就把这种角色叫黑头。
豫剧黑头戏的声腔可太有特点了,声如洪钟,豪迈奔放,铿锵有力,穿透力强。那激情如火山喷发一般,有惊天地,泣鬼神,排山倒海的气
势!
这孬蛋儿天生是唱黑头的料,从十来岁开始,三里五村唱戏他没有
不去的,回回看的都是顶台戏,爬在戏台口目不转睛。戏词唱腔一听就会,不敢在家里唱就躲到庄稼地里唱。
有人开玩笑说,孬蛋儿是蛤蟆托生的,他个子小,但脖子粗,一张嘴脖子上的青筋鼓老高,从嘴里发出嗡声嗡气的粗犷声音,能传几里地远,人们给他送了个外号叫“嗡八里”。
在一个骄阳似火的午后,乡村的孩子们热得都把自己泡在水坑里,而孬蛋儿却不顾烈日当空,躲到不透风的青纱帐里练黑头戏。也该这孬蛋儿走运,阳武有名的黑头艺人“响八县”换台口从青纱帐边路过,苦于没有徒弟的“响八县”老远就被孬蛋儿响彻云霄的声音吸引住了。他急忙让拉他的驴车停下,一头钻到青纱帐里,顺着孬蛋儿的声音找去……
孬蛋儿失踪了,三年后,在新乡周边出了个唱黑头的后起之秀“小响八县”。
一个秋高气爽的夜晚,小“响八县”在距离陈杏兰村三十里外的朗公庙唱《打銮驾》,惊动几十里外的村民前去观望。随大家一起去看戏的孬蛋儿爹和孬蛋妈,一眼就认出戏台上唱老包的是自己的儿子孬蛋儿。这夫妻不顾大家看戏劲头正浓,冲上舞台抱住正唱戏的孬蛋儿大腿哭天抹泪起来。他们哭着喊着不让儿子再干这死后不能入祖坟的营生。
经不住爹妈寻死觅活的哭诉,小“响八县”从此消失,陈门多了个长工孬蛋儿。都知道孬蛋儿曾经是角儿,闲暇时,大家就集体拍巴掌邀请孬蛋儿来一段儿。孬蛋儿也难得找个过瘾的机会,从不推辞,一请就唱。
今天,在陈门喜事儿前夕,大家听戏瘾犯了,孬蛋儿唱戏瘾也犯了。大家稍微一鼓动,他就跳到凳子上唱开他的拿手好戏《包青天》了。
听包拯我与你旧事重提。
大比年陈附马连科及第,咱二人午朝门同把君陪。我观你年过三十成新贵,曾问你原郡家中还有谁,
一句话问得你,面红耳赤无言对,我猜你家中一定有贤妻。
到如今他母子来找你,
秦香莲就是你的结发妻,当面认下是正理,
过往之事永不再提。
孬蛋儿唱的正兴,大家听的正过瘾,大管家范福匆匆忙忙走过来,一脚跺倒了孬蛋儿站的凳子,孬蛋儿正放高音儿呢,突然就从凳子滚了下来。
孬蛋儿站起来,边拍打身上的土,边一脸无辜地看着范福,不知道犯了什么错。
长工老八小心翼翼地说:“大管家,这不是咱陈门大喜的日子快到了吗,大家热闹两句儿,这还有错吗?”
范福说:“没不让你们热闹啊。”孬蛋儿委屈地说:“那你为啥把我从凳子上跺下来啊?”范福说:“你唱的啥破戏啊?”孬蛋儿说:“《包青天》啊。”范福反问一句:“《包青天》?”
老八以为范福不识戏,急忙解释说:“就是老包铡陈世美?”范福说:“还用你教我啊?在陈门唱铡陈世美,你们脑子被驴踢了
吧?”
“哎呦!”众人恍然大悟,直拍自己脑瓜皮。
范福又说:“幸亏这几天老掌柜的高兴,要不然,罚你孬蛋儿三天不能吃馍,饿死你个小鳖孙儿。”
众人脸上挤着尴尬的笑,嘴里说着:“是是是……是是是……”正当大家在为这个插曲哭笑不得的时候,门口传来了大喊大叫的
声音。众人急忙跑出大门一看,是余疤瘌在大门口叫唤呢……
三、陈门来了活神仙
余疤瘌装作不知道陈铁量和槐花的事,手里提着两包方酥,说是来找大太太商量娶槐花的好日子。他自然进不了陈门,进不去就把提前准备好的无赖表演拿了出来。他站在陈门的台阶下大声吆喝起来:“大太太,你可是黑籽红瓤把柴火妞许给我了,现在不让我进门,想赖婚吗?还是陈门有人想霸占我的女人?陈杏兰村的老少爷们恁都听着啊,半年前大太太黑籽红瓤把柴火妞许给我了,柴火妞已经铁板钉钉是我的女人了,现在陈门要赖婚了,有人
要霸占我的女人……”正当余疤瘌满嘴白沫大耍无赖的时候,从大门
里闪出一人,余疤瘌一看这人,瞬间成了哑巴。这个人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又高又大,满脸的
脸面胡,这一脸的胡子长得太好了,稠而密,粗而硬,用手一扒拉似乎能发出弦子的音符。两只眼像大号的铜铃铛一样。他
无论走路,还是站立,都拉着戏台上架子花脸的架势。这个人就是陈门所有把式长工都害怕的———武秀才。
武秀才的名字叫陈铁夫,1904年,清政府举行*后一次文武并举的科举考试。气力过人,一身好武艺的陈铁夫,凭一身过硬功夫成为卫辉府的武秀才。
武秀才力气确实大,一百二十斤重的石锁他每天坚持举一百下。阳武县城南,贴近黄河滩的村庄,有一位武术高手,平素喜欢与人比武,自己号称打遍黄河两岸无敌手。他听说在本县陈杏兰村出了个武秀才,心里很是不爽。骑着大黑马来到陈杏兰村,找武秀才比武分高低。
恰好,那天武秀才在地里赶着牛正犁地,这人就骑马找到了地头儿,正在赶牛的武秀才,听明白对方是找自己来比武的时候,他伸手抓住牛尾巴,轻轻松松把牛拉回到了地头儿。
来比武的人一看,当时就蒙圈了:“我的老天爷啊,武秀才果真名不虚传,拉头大牛像拉只狗一样轻松。”也不提比武的事儿了,脸上挤出了几丝尴尬的笑,把来比武改口说成来请教,又临时编了几句客气话,便匆匆上马灰溜溜地哪来哪去了。
武秀才三十六岁的时候惹了一场大祸,陈杏兰村有一个叫光头的年轻人。典型的二流子无赖,*的爱好是偷看女人洗澡、上茅房,屡教不改。武秀才一怒之下,抓住这个无赖按到地上,把他的一双眼睛给挖了。
光头的家人告到了县里,武秀才蹲了大牢,陈铁量一方面让全村的乡亲们去县里为武秀才求情担保,一方面拿重金上下打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以“为民除害”的理由,从大牢里把武秀才给扒出来了。从此后,武秀才就在陈门做了护院,陈铁量在村里给他挑选了二十
多个年轻徒弟,让他带着这二十多个徒弟负责村里的保安。由于武秀才为人耿直,全村人个个敬重他,虽然他是清朝的武秀
才,虽然中华民国已经成立二十多年了,可乡亲们依然称呼他“武秀余疤瘌正说得满嘴白沫的时候,突然看到武秀才站在了面前,他嗓
子的开关立马就关闭了。武秀才挖光头双眼的事情瞬间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他的两条腿开始发酸,惊恐地看着武秀才,壮着胆子说:“秀才哥,这事儿的根底你可能还不知道,我这可不是无理取闹啊,你听我给你详说细讲……”
武秀才把两个铜铃般的大眼睛一瞪:“滚!”这声怒吼刚一出口,余疤瘌腿一软就跌倒在了台阶上,等武秀才的
这声“滚”一落音儿,他配合地正好滚到了台阶下,众人无不哈哈大笑。余疤瘌站起身来,边拍身上的土,边又壮着胆子说:“秀才哥,你是
天底下*耿直的人,你听我说两句儿,恁兄弟我窝囊啊。”余疤瘌还想往下说。突然,青枝和绿叶一对儿双胞胎姐妹,在管家
范福的带领下牵着两只如牛犊般的大狼狗,从陈门内“汪汪”狂叫着冲出来了。吓得余疤瘌扔掉手里的两盒方酥,屁滚尿流地跑了。只可惜还是跑得慢了点,屁股上留下了两溜深深的狼狗牙印。余疤瘌捂着屁股哭爹叫娘的时候,看到了陈门的大门口一群人在高兴地拍巴掌、欢笑的画面。余疤瘌指着欢笑的画面咬牙切齿地说:“一帮狗仗人势的腌赞菜,你们听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走着瞧。”
余疤瘌还想呲两句,被两只伸着血红舌头“汪汪”狂叫的狼狗吓得一瘸一拐地跑了。
如果事态照此发展下去,也就一个月光景,陈杏兰村人就能如愿以偿开始吃“三清桌”了。可当陈门上下正在为老掌柜的婚事做着一切准备的时候,陈门的大管家范福献殷勤地为老掌柜请来一位麻衣相先生,这位麻衣相先生的到来让老掌柜和槐花的婚事扑朔迷离起来。
范福领到陈门一位麻衣相先生,他激动地对大家说:“大家恁都知道,我这人从不信什么神啊鬼啊的,可这位先生你不信都不中,简直就是一个活神仙。”
范福的这话给陈门的所有人制造了悬念和期待,之前大家确实没见过大管家做过烧香磕头的事情,更没见过他这么激动过。
这位麻衣相先生四十多岁的年纪,中等个头,白白的脸孔,表情很死相,坐在院子里半天就一张表情。和人说话虽文质彬彬,可从不抬眼皮,更不看对方的眼神儿。
大管家范福大改往日做派,赔着笑脸,如同推磨一样,围着这位麻衣相先生鞍前马后地嘘寒问暖。
大管家这表现,让陈门的把式长工很是不解,这范福虽然刚刚三十二岁,可在陈门属于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的人物,他中等身材,又白又胖,男生女相,有人背后说他是有福的相,也有人背后说他是太监的长相。
他是个办事谨小慎微,树叶掉下来怕砸住自己脑袋的性格。他是陈门历代管家*位外姓人。和陈铁量有特殊关系,陈铁量对他无比信任,他对陈铁量无限忠诚。
可今天,范福在麻衣相先生面前的表现,简直到了五体投地的地步了。
屋里的陈铁量隔窗看着范福的表现,知道范福一定是被这位麻衣
相先生的过人之处拿住了。范福进屋滔滔不绝地向陈铁量陈述这位麻衣相先生如何神奇:
“老掌柜的,不服不中啊,我在福宁集看了一上午,这人神了!不管是谁,只要往他面前一站,父母在不在,身体如何,弟兄几个,哪年遭灾,哪年发财,人家一清二楚。”
见过大世面的陈铁量冷静地盯着范福,然后一笑说:“这把戏我见过,有合伙人提前给他打听好的。”
范福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老掌柜的,真不是,他就一个人,我在福宁集看了半天,他给几十个人看相,就没半个错的。我也三十好几的人了,跟着您也算啥人都见过,从没见过这样的活神仙。我想着您这不马上大喜了吗,把他请过来,给您看看咱裁的好日子中不中。”
陈铁量从柳圈椅上坐起来,一只脚抬到椅子上,一边剔着水烟袋里的烟油,一边玩笑地说:“这先生不会是四太太让你请的吧?”
是哪个龟孙又胡呲了?还是老早了,我去四太太院子里听过几回琴,就
有人开始胡呲了,这……咋这么复杂啊……”范福还要往下说,陈铁量不耐烦地一摆手:“中了中了,开句玩笑,
看你那材料。”
范福提心吊胆地站起来,陈铁量这句所谓的玩笑话,着实吓着了范福。近段时间,他和四太太的闲话确实不少,这是陈铁量第二次对范福说这样的所谓玩笑话了。去年,他和陈铁量从开封回阳武的路上,在官渡等船的时候,陈铁量也开玩笑地问过他一句:“听说你现在是四太太的知音?”
见范福吓得泪水横流,泣不成声,陈铁量也像今天一样哈哈一笑说了句:“开句玩笑,看你那材料。”过后,该对他怎么好还对他怎么好。
说起范福和陈门的关系还真特殊,他的父亲是从山东流落到陈杏兰村的一个铁匠,范铁匠长得五大三粗,膀大腰圆,有股子力气。刚来的时候,一家三口没地方住,经陈九儒同意,住在了陈门的祠堂里,陈门祠堂坐落在村北一个名曰“双岗”的沙丘上。
双岗是个有传说的地方。传说有一年黄河发洪水,洪流决口咋着也堵不住。一天,从正北方来了一个白胡子老头,肩膀上挑着两筐土,快步如飞奔黄河决口而去,路人问:“老头干啥去?”
老头答:“堵黄河决口去啊。”路人笑:“你这两筐土,到黄河里不够填虾米牙缝的。再说了,黄
河决口已经堵住了。”老头再三核实后说:“那既然黄河决口堵住了,我这两筐土也没用
了,挑回去怪沉的,就倒这吧。”他把两筐土顺手一倒,可不得了了,倒土的地方瞬间隆起了一座大
土岗,土岗中间一道沟,很像两筐土合拢的痕迹。从此后这岗就叫“双岗”。
陈杏兰村人给双岗安装了很多故事,比如:“某某到双岗上挖了几锹土,回家就突然患病了;某某在双岗上割了一筐草,老婆一直不生孩
儿;某某偷摘了双岗槐树上的几把槐花,他老婆就老偷人。”村民们自己联系的巧合故事,为本来就有传说的双岗披上了一层
又一层的诡异颜色。陈九儒发家后,自己出资修建陈氏祠堂,他把陈氏祠堂的地方就选
在了双岗上。这一下双岗在陈杏兰村人心中的地位更不一般了。范铁匠一家三口来到陈杏兰村,就住在陈氏祠堂的偏房里,条件是
每天负责打扫陈氏祠堂,为陈门打造耕种土地的农具,一年两石小麦,两石杂粮,这在当时算是优厚的待遇了。
范铁匠一家三口在陈杏兰村住了三年,凭着夫妻俩过硬的铁匠手艺,在陈杏兰村站稳了脚跟。人熟了胆子就开始变大了。在陈杏兰村落脚的第三年春天,在没经过任何人允许的情况下,夫妻俩竟然把双岗周围的半坡土地全部开垦成了庄稼地。双岗的土动不得,这是陈杏兰村人心中的圣地。四石粮食已经把你包养了,你为什么还开荒种粮呢?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