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汪曾祺作品集3:一草一木》汪曾祺 的书评文摘
日期:2022-07-26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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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汪曾祺(1920—1997),当代著名小说家、散文家、戏剧家,京派小说的传人。曾参与改编京剧《沙家浜》。其所作小说以短篇为主,代表作有《受戒》《大淖记事》等,文风朴实自然,以抒情的笔调着意描摹民情民俗,从传统文化角度再现了乡土文化和民族文化心理。

【编辑推荐】

本书精选了汪曾祺先生自二十世纪四十年代至九十年代所作的散文六十八篇,包括名篇《昆明的雨》《我的家乡》《天山行色》《泰山片石》《胡同文化》《人间草木》等,主要描写旧日生活、旅行见闻、乡情民俗、花鸟虫鱼,充满抒情色彩。在本书的编校过程中,编者主要参考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出版的《汪曾祺全集》,力图保持汪曾祺作品原文风貌,同时查阅相关资料对原文进行了勘误和修订,希望能为读者提供内容丰富、原汁原味的汪曾祺作品版本。

【名人的书评】

天地有情四时佳兴万物静思恋土恋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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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作品集3:一草一木的书摘】

我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的世界很平常。我的家乡是一个水乡,到处是河,可是我既不会游泳,也不会使船,走在乡下的架得很高的狭窄的木桥上,心里都很害怕。于此可见,我是个没出息的人。高邮湖就在城西,抬脚就到,可是我竟然没有在湖上泛过一次舟,我不大爱动。华南人把到外面创一番事业,叫做“闯世界”,我不是个闯世界的人。我不能设计自己的命运,只能由着命运摆布。从出生到初中毕业,我是在本城度过的。这一段生活已经写在《逝水》里。除了家、学校,我最熟悉的是由科甲巷至新巷口的一条叫做“东大街”的街。我熟悉沿街的店铺、作坊、摊子。到现在我还能清清楚楚地描绘出这些店铺、作坊、摊子的样子。我每天要去玩一会儿的地方是我祖父所开的“保全堂”药店。我认识不少药,会搓蜜丸,摊膏药。我熟习中药的气味,熟习由前面店堂到后面堆放草药的栈房之间的腰门上的一副蓝漆字对联:“春暖带云锄芍药,秋高和露种芙蓉。”我熟习大小店铺的老板、店伙、工匠。我熟习这些属于市民阶层的各色人物的待人接物、言谈话语、他们身上的美德和俗气。这些不仅影响了我的为人,也影响了我的文风。我的高中一二年级是在江阴读的——南菁中学。江阴是一个江边的城市,每天江里涨潮,城里的河水也随之上涨。潮退,河水又归平静。行过虹桥,看河水涨落,有一种无端的伤感。难忘伞墩看梅花遇雨,携手泥涂;君山偶遇,遂成离别。几年前我曾往江阴寻梦,缘悭未值。我这辈子大概不会有机会再到江阴了。高三时江阴失陷了,我在淮安、盐城辗转“借读”。来去匆匆,未留只字。我在昆明住过七年,一九三九至一九四六。前四年在西南联大。初到昆明时,身上还有一点带去的钱,可以吃馆子,骑马到黑龙潭、金殿。后来就穷得丁当响了,真是“囚首垢面,而读诗书”。后三年在中学教书,在黄土坡、观音寺、白马庙都住过。一九四六年夏至一九四七年冬,在上海,教中学。上海无风景,法国公园、兆丰公园都只有一点点大。一九四八年我在午门历史博物馆工作,我住的地方很特别,在右掖门下,据说原是锦衣卫值宿的所在。一九四九年三月,参加四野南下工作团。五月,至汉口,在硚口二女中任副教导主任。一九五○年夏,回北京。在东单三条、河泊厂都住过一阵。一九五八年被打成右派,下放张家口沙岭子农业科学研究所劳动。我和农业工人也就是农民在一起生活了四年,对农村、农民有了比较切近的认识。一九六一年底回北京后住甘家口。不远就是玉渊潭,我几乎每天要围着玉渊潭散步,和菜农、遛鸟的人闲聊,得到不少知识。我在一个京剧院当了十几年编剧。认识了一些名角,也认识了一些值得同情但也很可笑的小人物,增加了我对“人生”的一分理解。我到过不少地方,到过西藏、新疆、内蒙、湖南、江西、四川、广东、福建,登过泰山,在武夷山和永嘉的楠溪江上坐过竹筏……但我于这些地方都只是一个过客,虽然这些地方的山水人情也曾流入我的思想,毕竟只是过眼烟云。我在这个世界走来走去,已经走了七十三年,我还能走得多远,多久?一九九三年九月八日花园茱萸小集二在任何情形之下,那座小花园都是我们家最亮的地方。虽然它的动人处不是,至少不仅在于这点。每当家像一个概念一样浮现于我的记忆之上,它的颜色是深沉的。祖父年轻时建造的几进,是灰青色与褐色的。我自小养育于这种安定与寂寞里。报春花开放在这种背景前是好的。它不至被晒得那么多粉。固然报春花在我们那儿很少见,也许没有,不像昆明。曾祖留下的则几乎是黑色的,一种类似眼圈上的黑色(不要说它是青的)里面充满了影子。这些影子足以使供在神龛前的花消失。晚间点上灯,我们常觉那些布灰布漆的大柱子一直伸拔到无穷高处。神堂屋里总挂一只鸟笼,我相信即是现在也挂一只的。那只青裆子永远眯着眼假寐(我想它做个哲学家,似乎身子太小了)。只有巳时将尽,它唱一会儿,洗个澡,抖下一团小雾在伸展到廊内片刻的夕阳光影里。一下雨,什么颜色都郁起来,屋顶,墙,壁上花纸的图案,甚至鸽子:铁青子,瓦灰,点子,霞白。宝石眼的好处这时才显出来。于是我们,等斑鸠叫单声,在我们那个园里叫。等着一棵榆梅稍经一触,落下碎碎的瓣子,等着重新着色后的草。我的脸上若有从童年带来的红色,它的来源是那座花园。我的记忆有菖蒲的味道。然而我们的园里可没有菖蒲呵!它是哪儿来的,是那些草?这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但是我此刻把它们没有理由的纠在一起。“巴根草,绿阴阴,唱个唱,把狗听。”每个小孩子都这么唱过吧。有时甚么也不做,我躺着,用手指绕住它的根,用一种不露锋芒的力量拉,听顽强的根胡一处一处断。这种声音只有拔草的人自己才能听得。当然我嘴里是含着一根草了。草根的甜味和它的似有若无的水红色是一种自然的巧合。草被压倒了。有时我的头动一动,倒下的草又慢慢站起来。我静静的注视它,很久很久,看它的努力快要成功时,又把头枕上去,嘴里叫一声:“嗯!”有时,不在意,怜惜它的苦心,就算了。这种性格呀!那些草有时会吓我一跳的,它在我的耳根伸起腰来了,当我看天上的云。我的鞋底是滑的,草磨得它发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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