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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朔,北京人。1958年生,1976年高中毕业后进入海军北海舰队任卫生员,1980年退伍回京,进入北京医药公司药品批发商店任业务员。1978年开始创作。1983年辞职从事自由写作。1988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迄今已发表多部中篇及长篇小说,约160余万字,部分作品被改编成电影、电视连续剧。代表作《空中小姐》、《浮出海面》、《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顽主》、《千万别把我当人》、《玩的就是心跳》、《我是你爸爸》、《看上去很美》、《和我们的女儿谈话》等中、长篇小说,广受读者欢迎。
作品以三至七岁的方枪枪为主角,再现了一代人1961年至1966年的心灵成长,复现了一代人的集体无意识,是一次关于他个人以至一代人的严肃内省和深长回味,是王朔创作中的*次“寻根”之作。正如他在本书的自序中所说:“我还是有一个文学初衷的,那就是:还原生活。”小说以方枪枪和“我”的双重视角来审视社会、成人世界,这是一个在保育院长大的孩子,与父母关系淡漠,在保育院里也不太讨阿姨及其他孩子的喜欢。后来入了学,他想积极引起老师的注意,写入队申请,却没有成功;老师生病时帮老师批发作业,却惹代课老师生气。随着年龄的长大和社会环境的变化,学校停课,父亲被送进干校,他成了一个更加自由的没人管束的孩子(此时的大院基本是一个“无父”状态的社会),看比自己大的孩子打架,与同龄的孩子在大院里肆意玩闹。王朔用大量的笔墨描写了这样一个社会化自我的成长,再现了他们那一代人的集体无意识。
王朔,当代中国文坛绕不过去的存在与永在你能看出更深的东西你就看,你不能看出更深的东西,起码也让你乐一乐。独家授权权威版本
陈南燕很早就进入了我的生活,早到记不清年代。当时我和她妹妹陈北燕床挨床一起睡在新北京一所军队大院的保育院里。那间寝室一望无尽,睡着近百名昏昏沉沉的婴儿,床上吃床上拉,啼哭声不绝于耳。很多人经过我的床边,对我作出种种举动,都被我忘了,只认识并记住了陈南燕的脸。先是一双眼睛,像刚被弹进洞的黑芯玻璃球滴溜溜转个不停,一旦立定眸子中央顷刻出现针尖大小的亮点,仔细看发现那是两只活灵活现微缩的日光灯管。这两只灯管经常自上而下地向我逼近,直至眼前消失,与此同时我的脸蛋有时是嘴唇就会感到湿润的一触。这两只灯管的倏忽出没使我十分困惑,每次都要抬头去找它们的踪影。我会看到天花板上真育一只一模一样的灯管,只是巨大而且光芒四射,稍一注视便照花了眼睛。很长时间我才明白那两只针尖大小的灯管是这只大灯管在她眼睛里的一分为二。阳光明媚的早晨,这双眼睛就会变得毛茸茸的,半遮半掩。直射的晨光会把里面照得一片透明,黑眼珠变成琥珀色,眼白则变得蔚蓝,两种颜色互相融合,再也看不清那里面的想法。这双眼睛是这张脸上*清晰的部分,其余眉毛、鼻子、嘴都像用*硬的5H铅笔在白纸上飞快画出的淡淡线条,一定要在深色的背景下才能托出来。光线稍一强,肌肤就被打透了,连头发也仿佛褪了色。保育院对生活不能自理的幼儿采取的是比较文明的战俘营的办法:自我管理。换句话说:大的管小的。书里记载那是连绵不断的战争结束后的十年间,人们还没从心理上摆脱人口锐减的阴影。国家鼓励生育。每个家庭都有很多孩子,少的两三个,多至一打,只生一个的被认为有病。我们这批孩子都有哥哥姐姐,也在这间保育院里。他们人小志大,分担了父母,工性的后果。每天早晚,这些孩子就从保育院其他班出来,汇聚到我们小班,各司其责,帮助自己的弟弟妹妹完成一天当中*艰巨的任务:穿衣服和脱衣服。不知道他们*初进保育院是怎么过的这一关。也许他们也有哥哥姐姐,这是一项伟大传统;也许头胎孩子就是聪明,父母也更在意。据说伟人单老大比较多。据说我是个大头孩子。大到什么程度呢?有照片为证,头和身子的比例:腿三分之一;身体三分之一;头三分之一。脑袋大不见,得脑容量大,医生说这是缺钙造成的方颅症。证据是脑袋顶上用手摸能摸到两个尖儿,所谓头上长角。书里说那几年有全国性灾荒,饿死一些人。官方也有记录,上头都不吃肉了。我赶上了,也就别说什么了。脑袋大点就大点吧。还有一个脑袋大的原因是睡眠习惯。一年到头仰面朝上望着天睡,呼吸很通畅后脑勺压扁了,该往前后长的都平摊到脸上。这大脑袋给我带来很多不便。本来想着省去一些系扣子的麻烦,我爹妈给我备的行头都是套头装,毛衣、内衣,穿脱都要经过头颅。经常卡在耳朵上。尤其是脱,十有八九要被下巴钩住,颈椎都拉长了毛衣还在头上,搞得我蒙在鼓里伸手不见五指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重见光明。每天前来罚我的是二楼中班的一个马马虎虎的胖男孩。由于我父母是一口气生的我们哥儿俩,这胖孩子也就比我大一岁,阅历不多,智力体力发展也不平衡,遇到这种情况百思不得其解,想到的对策就是请我吃耳光。先打哭了我他自己再退到一旁搓着手干着急。每到这时,就会有一个人跳上我的床,双腿夹住我,拎起毛衣袖子凭空那么一拔,我便两耳生风眼泪汪汪地大白于天下。这救星就是陈南燕。她弄完自己妹妹就来帮着我哥弄我。同样一份工作,态度很不一样。我哥都快烦死了,有时烦得自己直哭。她却饶有兴趣,一边玩一边什么事都干了。她比较爱干的还有捏别人脸蛋。看见躺在床上的胖孩子,伸手过去就掐住人家两边脸蛋往下扯,好好一个人给她扯成大阿福,她自己笑个不停,从中得到很大乐趣。我们班营养好的男孩都叫她掐遍了。阿姨看见她干这种事就会骂她,说一班孩子都让她掐得流口水不止。我倒不觉得她这种举动失礼。我的脸喜欢这些柔软的手指。她一用劲就能感到肉下固结的硬度。这手指接触我的皮肤时使用了一种委婉的语言,译成书面文字就是:温存。……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