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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军锋男陕西渭南人。1961年出生,1980年入伍。先后在北京卫戍区任团政治处干事、组织股长等职,1997年转业。现在中国新兴集团供职。长期笔耕不辍,有散文、小说、诗歌等见诸报刊,著有小说集《乡党》。
本书是一部乡土小说集,可以看作是作者在我社所出小说集《乡党》的续集,收入了作者近年所写中篇小说5篇、短篇小说47篇,作品大多写作者在家乡所身经目睹的人与事,反映了关中地区农民为了追求幸福美好的生活,顽强地努力、艰苦地奋斗。有的虽然遭遇挫折和重重苦难,但仍然不屈不挠地向自己的目标追求,作品因此表现了关中地区农民勤劳、正直、善良、执着的品格,揭示了他们身上所保留的民族传统美德。故事情节都比较曲折,人物形象比较生动,作品很富有乡土风味,是一部非常接地气的作品。
是一部非常接地气的作品,延续和发扬了赵树理的乡土小说风格,故事曲折生动,人物形象感人。
活得像人
1
多多嫁给海岩三年了,也没有生下个一男半女,这让多多非常着急。她虽说参加过识字班,认得几个字,但还是写不了信。夜里,她把正在上中学的娘家侄女娇香叫到屋里来,给在攀枝花三线工作的丈夫海岩写信。
在饭桌上铺好信纸,把电灯移到头顶挂好,娇香拿着油笔,仰着脸问:“姑呀,这回给我姑父写信说啥呀?是不是叫他赶在清明节前回来一趟,说是要给祖坟烧纸哩?”
多多拿了板凳坐下来,手里还纳着鞋底子。娇香的问话,让她暗暗吃了一惊。心想:“这碎女子才十四岁,咋鬼精鬼精的,好像把自己的心思给看透了。清明节自己的身体正是日期,海岩回来休半个月假,运气好的话,也许能怀上娃娃。”
想到这里,多多满月一样的脸盘突然羞红起来。扭过头去咳嗽几声掩饰过去,拿鞋底子轻轻拍了拍娇香的头说:“大人的事,你少打听。叫你写啥你就写啥,多说话,小心风刮歪了嘴,将来嫁不出去。来,我说着,你写着。”
连来带去,信发出去半个月,海岩回信了。以往的习惯,海岩的回信,多多自己看个十遍八遍的意思也差不多能懂了。遇到不认识的字,描下来让娇香给认。这一回的信,用铅笔写在信纸上的,笔画很粗,字体很大,也很好认。信中说,他二月十五坐单位运货的大卡车到县城,让多多骑上自行车,半晌午到县里农机公司门前接。
看完了信,多多有些不理解,既然单位的汽车能到县城,为啥不把他送回来?县城到公社的公共汽车一天有六趟,每一回都是到公社公共汽车站去接,为啥这一回要到县城?想不明白,倒想高兴了。这是不是想安排两个人一起到县城转转,到百货公司买点农村买不到的东西?结婚三年了,他还没有带自己逛过县城。这一回到县城,买一双尼龙袜子穿。别人都说,自己嫁了个挣钱的,可是穿的衣服和农家妇女一模一样,也是丢人哩。
算好了日子,收拾停当,多多特地穿上了红底蓝格的“格子呢”上衣,骑上自行车,一大早就向县城出发了。
到了县城,七拐八拐连问带打听,终于找到了县农机公司。看看时间还早,多多寻到了一家食堂,排着队,花了六两粮票九毛钱,买了六个包子,三个荤的三个素的,用包货纸包好,小心翼翼地装到布包里,又挂在车子头上,返回到农机公司门前。
日已正午,太阳不高不低挂在头顶。多多趴在自行车座子上,瞪大眼睛盯着来来往往的汽车。两头圆、白绿相间的公共汽车来了,上上下下几个人,又哼哼唧唧地开走了。大红色的胶皮轮子拖拉机“突突突”地开过来了,又“突突突”地开走了。一辆墨绿色的解放卡车鸣着喇叭开过来了,多多赶紧直起身子瞪大眼睛,心里刚刚一热,那辆汽车卷起尘土“忽”一下就开远了。
“都不是的。”
多多失望地又趴在车子上等待。
头顶的太阳慢慢悠悠地向西边移动,海岩说的汽车还没有来。感觉到肚子咕咕地叫唤了,摸了摸布袋子,想吃个包子。打开袋子,取出纸包,挑来拣去拿了个素馅的包子咬了一口,感觉香极了。
刚吃了一口,门房老汉手里端着罐头瓶的水杯走出来说:“女子,你得是等人哩?你等的人叫个啥,我帮你寻一下。给,光吃包子口干得很哩。喝口水。”
多多感激地接过杯子说:“叔啊,我等的人不是你单位上的,说好了的在这里等着汽车。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老汉说:“等人?得是说好了时间?你都等了半天了,是不是出了啥岔子?你等的人是啥单位的?有没有电话留给你?要是有电话,我帮你打听一下。”
多多喝了口水,又拿出一个包子递给老汉说:“我等的人,不在咱省上,这会儿可能还在路上哩,没法子打电话。叔啊,麻烦你了。你吃个包子吧。”
门房老汉连连推辞说:“好娃哩,叔在食堂吃过饭了,你赶紧吃。来,你把车子撑好,到房子里坐着等人。”
多多说:“不了,不麻烦你了。我就在这里等着,我要是坐到你房子里去,他来了,就看不见我了。”
2
听到海岩埋怨自己把信上的字理解错了,多多虽说有点不服气,可想到自己没文化,就心里先软下来。她把自行车撑好,火急火燎往灶房跑说:“许是我看错了,你写的信还在风咸盖子上放着哩,我这就拿来,你看看我错在哪里?”
到灶房一看,风咸盖板上那封信,连带着信皮都不知去向了。找来找去找不见,多多兴冲冲跑出来说:“算了算了,你写的信大概掉到灶火前,让我当柴火给烧了。不管咋说,你回来了,咱两口子团圆了。我给你做饭,晌午在县城买的包子还剩下五个,一共买了六个,我等你等不来,吃了一个素馅的,三个肉馅的都给你留着哩。你坐下等会儿,我给咱烧个胡辣汤。吃包子就胡辣汤,过年的饭哩。”
海岩把自行车头上挂着的布包解下来拿在手里说:“说了多少遍叫你多识字,你就是不听。现在新社会,年轻人不识字,让人笑话哩。我在单位上,都不敢对人家说我的老婆大字不识得几个。”
多多一把夺过布包说:“对着哩对着哩,你回来了,好好教我识几个字,咱也不笨,就是我大我妈从小不叫我上学,把我害成这样。你洗把脸,坐着喝茶,我做饭去。”
海岩似乎不太情愿地说:“我回来了,按理说得先到我大屋里去,看看老人才对理。”
多多已经走到灶房门前,回过头来说:“黑灯瞎火的,咱两口子先吃饭,吃了饭有正经事情做。明个你上坟去,晌午到老人那里吃饭就是了。对了,你这回回来,有没有给老人买东西?”
海岩说买了两斤红糖在提包里,明个带过去。
胡辣汤、热包子,多多还特意调制了辣子醋蘸水料。两口子坐着吃饭,海岩说:“你给我拿大蒜来,我就着吃。”
多多似乎不情愿地站起来说:“黑了睡觉,吃那东西不熏得慌?”
海岩说:“漱漱口也就是了,你快点去拿。”
多多拿来大蒜,又亲手给剥了皮。海岩吃了几口包子,刚端起碗来要喝胡辣汤,突然放下碗来气呼呼地说:“你是咋弄得?你这饭碗里咋有草末子?”
多多赶紧把自己的碗放下,把海岩的饭碗端起来仔细看,满脸狐疑地说:“怪事哩,你不在家,我平日里吃饭都用喇叭头碗。这只海碗,刚刚用开水烫过的,咋能有草末子,还是毛毛草末子?”
海岩似乎受了委屈地说:“你看看,咱俩这刚一说要团聚,就出了这么多事情。你接我,走错了地方。你做饭,又混进去草末子。”
多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道说啥好。沉默片刻,换上笑脸说:“人逢喜事忙中错。都是我不好。来来来,我给你重新盛一碗饭就是了。”
吃完了饭,两口子进了房子。多多的脸有点涨红,把配墙上的农历本拿在手里,翻着翻着对海岩说:“你看看,日子我都算好了,就这几天哩,你回来得正是时候。夜里睡觉你卖点力气,明年这时候,我们就能抱上娃娃哩。”
海岩的情绪并不高,可又不能扫了多多的兴致,应付着说:“好几年都没有娃娃,保不齐是谁的病。”
多多听了,扔掉农历本捂着海岩的嘴说:“不敢瞎说,得罪了送子娘娘不得了。你身体壮得像牛,我的身子月月来。没有娃娃,怪只怪我们在一起时间太少。你一年回来一回,又不让我到你单位上探亲。”
海岩说:“我说过多少回了,我们单位是半军事化,不能叫家属来住哩。你不知道吧,我每月的工资里,还有四块钱的保密费。”
多多说:“不说了不说了,你赶紧脱衣服,我这就给你倒洗脚水。洗洗脚,睡觉觉。嘿嘿,今黑了造人,明早上上坟,你家祖宗保佑,生个大胖娃娃。”
多多端着洗脚水进来,却发现海岩端着茶缸子,脖子一仰像是在喝药。多多把盆子放到地上,紧张地走到跟前问:“你是咋了?你咋像是喝药哩?你哪里不舒服了?要生娃娃,可不敢胡吃药。”
海岩轻松地说:“你胡想啥哩,我吃的是养胃的药。这药能壮人的身体哩。你看看,药皮在这里放着。”
海岩心里说:“你又不认得字,给你看看又咋样。”
多多朝桌子上扫了一眼,药皮上印着几个字,字迹很小,却能看得清清楚楚。第一个字不认得,后边三个字,好像是“亲一号”。
多多心里画着笔画,努力地记下来了那个不认得的字
第二天起床,多多没有上工去,早早起来做饭。她知道单位上的人不像当地农民早饭要从地里回来才吃。公家的人,一起床就要吃饭哩。
做好了饭,回到房子里看看海岩还在呼呼大睡,心里暖暖地说:“男人家也受不得累哩。”
趁着海岩睡觉,多多蹑手蹑脚出了门。迎面碰上学生高仓背着书包上学去。多多拦住他说:“大侄子,你先甭急上学去,帮我认一个字。”
多多弯腰在地上用手指头把昨晚药皮上第一个不认得的字描在地上说:“你看看这是个啥字?”
高仓只看了一眼就说:“这是个探字。你写错了,宝盖上没有一点的。”
多多笑着说:“要不说是学生哩,你学习就是好。你说说,探亲一号是个啥意思?”
高仓迷茫地说:“那我就不晓得了,我又没学过。你问旁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