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更新推荐的所有文学作品和书籍《精选《双桅船》谢凌洁[凌洁的书评文摘》都是非常值得阅读赏析的,更有名家的精彩书评哦。
谢凌洁(凌洁,浔桥),广西人,鲁迅文学院2000年作家班学员,鲁迅文学院2009年第11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员,中国作协会员,以写作和中文教学为业。对宗教哲学有所涉猎,近年钟情于旧陆历史人文以及世界地史的研习和思考。
2001年开始发表小说,作品发表在《十月》《花城》《中国作家》《北京文学》《大家》《上海文学》《小说界》《时代文学》《广西文学》等期刊,部分被《小说选刊》等转载,有作品入选一些选本。曾获广西青年文学奖、华侨华人文学“中山杯”新人奖。著有中篇小说《一枚长满海苔的怀表》《水里的月亮在天上》,中短篇小说集《辫子》,散文集《藏书,书藏》等。
中国留学生苏语的忘年交威廉不幸在潜海中遇难,可他分明是潜海高手。于是,满腹疑惑的苏语下决心追查真相……
小说讲述二战之后漫长的岁月里,在欧洲发生的几位来自美国的二战老兵及其相关家庭分别走上精神自赎之路的故事,在层层揭示他们错综复杂的隐秘经历的同时,从家族的兴衰和个人命运的沉浮中,展开了波澜壮阔的战后欧洲平民社会文化生活的描写,从而给人以精彩的人文呈现和深刻的人性启示。
这是一部战后心灵史诗,一部涤荡幻世浮尘的心灵书、人文书,是一部颇具文学质感和厚度的小说。跨地域、跨领域的多元化开阔视野,浓厚的书卷气息、人文气息,使小说对人物精神层面的探寻尤其深刻而冲击人心,颠覆性的阅读体验让人惊喜拍案!
这书,样子不厚,窄条的书脊似幅微型油画:火烧云和雾霭下的大洋,红彤彤、乌漆漆的,擎着帆布的这艘船倒是和家中庭院的古船近似。脊封多处损伤,书脊两头外翘,封皮脱落处,松懈毛化的里脊已然外露。看来,此书读者不少,它就夹在巴罗·怀特《叙述的迷幻与障碍》和戴维·洛奇《小说的艺术》之间。
《双桅船》
〔比利时〕威廉·莫尔爵士
牛津大学出版社
没错,就它。
苏语看了看那边阅览室。冬日的阳光从格子方窗洒落,虽稀薄,看起来却暖洋洋的。拿了书就到那边读去。她想。她喜爱这个阅读环境。古雅壮实的建筑,圆顶穹隆一似罗马教堂的顶部,以致坐在旋形的阅览室里阅读,有神殿里圣日课上读经文的庄严感。这埋头的身影中,除了牛津的学生,不缺帝国时下声名显赫的诗人作家吧?想当年,穿梭在博德利和拉尔克利夫之间的拜伦,没等来地表下广阔的书海迷宫就在奔波劳累中过早夭折了;王尔德则是名副其实的弄潮儿,终其一生处于帝国盛世,据说,从圣三一学院毕业后辗转牛津的王尔德,其间深得黑格尔、达尔文及拉斐尔等人精髓,成其唯美之风。遗憾的是,一场同性恋惹来了牢狱之灾,尔后,别了大不列颠,在维多利亚时代的辉煌画上永恒的休止符之前,在巴黎结束流亡生涯,客死他乡。那年在拉雪兹墓场看到他满布唇印的墓碑,着实吁嘘不已。她倒是迷惑,似乎每次从博德利穿越神学院到了拉德克利夫,总会想起伍尔芙来。曾经的神殿,是文艺复兴时期典型的哥特式建筑,那是一个以高拔敞亮花窗、万千纤细线条及不规则几何图形构建的织锦,那瘦骨嶙峋的密密匝匝的肋骨——于地表下汹涌而起的洪流、万千旋律的交响,真是令视觉感官舒畅无比!而顶部由无数嶙峋肋骨交错、拼接而成的一波波的规则的图案,以及缀于图案上由家族姓氏团成的方形雕花,则让人想起梭编蕾丝的图案来,格外规则,又格外纤柔精致。她惊叹人类竟能以坚硬如铁的方砖和灰浆造出如此纷繁的、美轮美奂的织锦,这种视建筑为艺术的追求,真可谓苦心孤诣。这座神的殿堂,多年后成为考试和演讲的场所。半个多世纪前,在牛津女子书院开设女权主义讲坛并频繁出入的伍尔夫,是否也在神殿里做过讲座?若然,她穿着维多利亚时代盛装款款步上讲坛的样子该是多么尊贵优雅!那羊腿袖上婆娑的细纱皱褶,细高腰裙处剔透的蕾丝缎带以及荷花边,虽然隔了几个短暂的朝代,依然显着华丽辉煌——时至今日,一个处处为女权主义呐喊的女权主义者,她的穿戴,除了维多利亚时代的盛装还有哪一朝代的服饰可胜任呢?伊丽莎白一世的时代相去甚远,而那莎士比亚那些戏剧舞台上的服饰,实在生硬古板了些。
苏语有瞬间的恍惚。威廉这本书跻身于技法研究类存库,似乎不对。藏馆的书莫不按了学科分类,再根据著者姓名头个字母排序,那么,该书的异位,是读者草率,还是馆员疏忽?难道是谁搞的恶作剧?之前,她站在文学藏馆的存柜,按著者名字寻找本著作所该出现的位置,在大写的“W”一栏,怎么也找不到写着威廉·莫尔爵士的书脊。她疑惑是自己浏览上的粗疏,或读者、馆员把书归位时出错,于是再自上而下地看一遍,大写的“W”和“M”里都没有威廉。*终,她不得不找馆员帮助。温柔的苏格兰女人问她,是诗歌还是小说?她抱歉说,不清楚。米歇尔听说藏馆里有威廉这样书,文体她也不得而知。Prose?馆员又问?她还是不清楚。散文的英文单词是prose,essay可是随笔也可是散文,两者的区分如雌雄同体之物种,难断其性属。
谁想,一部文学著作竟被移花接木地移到这里了呢!她伸出蟹钳般的两指,夹住书的脊骨外抽,霎时,哗啦作响,竟连同左边巴罗·怀特的《叙述的迷幻与障碍》一起带下,并发现异样:两书脊骨底部被锡片嵌一起!细窄窄的薄片,很软,颜色正好和脊骨底部色泽接近,难以察觉。正蹊跷,犹豫着是否该动手把锡片取下,巴罗著却哗然扇开,霎时,她看到内页中间短行排列的字,忙压住晃动的纸页,循着排行成阵的文字一行行读下,竟是威廉那首《致小丑鱼》——这诗,她不陌生。
水天一色蔚蓝
这面镜子
照见波光下的幽暗之谷
悬崖、陡峰、奔流迷雾
海葵、水母、地衣
一切如故古老东方
赤道横穿的大洋
火烧云把峡谷照亮
珊瑚礁上的红霞
不是美杜莎①的血
触须间悠游的小丑鱼
不知世间的地老天荒
触手收进体腔的水螅
正独自变成幼虫
和绿藻离散的躯体
终将在浮屑中斑白毁损
变成骸骨之后孤独的秃枝
立于险峰守望
触手摇曳间的精灵
——威廉·莫尔爵士
这首诗安德烈用黑炭棒抄写在他书房一幅60cm×35cm的白纸上,以黑色细条方框镶装,仿似装裱入框后的书法,却莫名有了悼文的沉郁哀伤。看那黑色方框,会想起之前葬礼那立于棺椁上十字架旁的他的遗照。诗歌是安德烈不久前在威廉地窖书房的日记本里看到的,他一再给她朗诵。诗中画面如电影般清晰,海洋气息浓烈,明晰的海底地貌和生动的海洋生物把她带回海床的绮丽纷繁——哦,小丑鱼,那穿着红白袍子的精灵,她喜欢它大胖头两侧机灵澄澈的双眼,还有那金灿灿光彩夺目的白色斑纹。莫非,它真做了威廉笔下精灵的化身?那么,如洛夫和外界所言,威廉是爱写诗的,他的诗看来立意不低,尽管因了神秘而隐晦,却能看出所设的隐喻象征。洛夫一直认为威廉是个极其深刻且“怀有远古的庄重和浪漫”之人。曾经,他每逢节日生辰,总收到威廉的诗图贺卡做礼物。威廉把贺卡图案以不同姿态的鹅羽设计得轻盈淡漠而美轮美奂,再用他那台古老的打字机在图案一旁啪啪啪排列诗行,再以鹅毛笔尖蘸墨署名——这一切,似乎要告诉他:灵魂主宰不了的生命,其实真的轻于鸿毛。尽管在后来的年月,电子邮件已然流行,威廉依然旧习不改。
苏语很快找到巴罗对威廉诗作的诠释——
……威廉诗中列举的海洋生物:海葵、珊瑚、绿藻、小丑鱼等,它们都属于海洋生物中较为特殊的种类,它们几乎无一例外都是雌雄同体,其次,从物种基因而言,它们都各怀“特技”却又各有欠缺,因而须依赖怀有“特技”的另一半提供帮助。这在海洋科学上叫互利共生。比如,珊瑚须寄生体内的虫黄藻提供的能源存活,虫黄藻依赖珊瑚对光线的调控和保护;海葵依赖带毒刺的触手保护小丑鱼不受别的鱼类攻击,小丑鱼则被海葵当作捕食其他生物的诱饵。可见海葵和小丑鱼不可分离,珊瑚和绿藻也不可分离,然而,作为具有共生基因特性的物种,藻可和珊瑚共生,同样也可和海葵共生。显然,作者在这里借这些生物隐喻人类之间的关系,共生在这里指的是个体之间因差异性而产生的精神依赖……诗人把大洋的壮阔归于太平洋的珊瑚礁上,以电影摄像师的镜头,以温柔疼痛的笔触,把读者带进一场情谊的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