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更新推荐的所有文学作品和书籍《精选《深夜的蚕豆声——丝绸之路上的神秘采访》雪漠的书评文摘》都是非常值得阅读赏析的,更有名家的精彩书评哦。
雪漠,原名陈开红,甘肃凉州人。国家一级作家,甘肃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文化学者。曾获“甘肃省优秀专家”“甘肃省领军人才”“甘肃省德艺双馨文艺家”“甘肃省拔尖创新人才”“2015中国品牌文化十大人物”等称号。*出版有自传体长篇散文《一个人的西部》,著有长篇小说《野狐岭》、“大漠三部曲”(《大漠祭》《猎原》《白虎关》)、“灵魂三部曲”(《西夏咒》《西夏的苍狼》《无死的金刚心》),诗集《拜月的狐儿》,文化随笔《智慧人生》《文学朝圣》《特别清凉》等。作品入选《中国文学年鉴》和《中国新文学大系》。曾获“冯牧文学奖”“上海长中篇小说优秀作品大奖”“中国作家大红鹰文学奖”“中国作家鄂尔多斯文学奖”等重要奖项,连续五次获甘肃省委省政府颁发的“敦煌文艺奖”,连续三次获甘肃省文联省作协颁发的“黄河文学奖”,入围第五届“国家图书奖”,三次入围“茅盾文学奖”。
《深夜的蚕豆声——丝绸之路上的神秘采访》以一位西部作家向前来采访的西方女汉学家介绍中国丝绸之路为线索,引出十九个在中国西部大地上发生过的男人、女人故事和生灵、信仰故事。这些故事扎根中国西部土地,有着鲜活、浓郁、独特的西部味道,将西部人的世界观、西部人的精神世界和生活世界展露无遗。
因此,本书也堪称“一本书读懂西部人”。
在丝绸之路的那个重镇上,有过这样一种文化,活过这样一群男女。
某个月夜,来自西方的“你”与丝绸之路上的“我”神秘相遇了。于是,那些消失了的西部灵魂,还有他们承载的西部文化,在深夜的蚕豆声中,一一复活了……
读懂了本书,你便读懂了丝绸之路,读懂了你的命运,也读懂了你的未来之路。序:无数个远去的身影
这本书很有意思,里面有个跟我对谈的汉学家。在一个山谷里,我跟她聊了好几个晚上。她说她一直想了解丝绸之路,不过,她想了解的,不是社会学家眼中的丝绸之路,而是作家眼中的丝绸之路,换句话说,她想了解那些生活在丝绸之路上的活生生的人。
我说,那么,我还是给您介绍我的小说吧,这是我的长项。我说,当您知道了我小说里的人物,以及小说背后的故事——它们也真实地发生在我的生活中——您只要了解了它们,也就了解了西部,也就了解了丝绸之路,也就了解了那个时代的中国。
我的一篇篇小说,是一粒粒露珠,能折射出整个世界呢。
她笑道,我知道。她的笑声里充满沧桑,但脸上有一种少女的红晕。我喜欢那红晕里发出的沧桑笑声,望着那红晕听那笑声,我听出了一种生命的厚度。我想,她定然会理解我的小说的。她一直对中国文化很感兴趣,她是一个很有文化激情的汉学家。
她说她非常喜欢我的小说,最喜欢那篇《新疆爷》。我说,我还有许多比《新疆爷》更精彩的故事,通过它们,您就能在一本书中读懂雪漠、读懂西部、读懂丝绸之路,甚至也读懂中国。
于是,我和她的相遇,就促成了这本书。
当然,书中的“你”,既是她,也是你,更是另一个我,或者是我进入世界时的另一种视角。透过这个视角,通过这次对谈,你也许可以更懂这些你熟悉或不熟悉的故事。
对于想了解西部、了解丝绸之路、了解中国的朋友,这本书,也许是有着另一种色彩的范本。记得当初英国《卫报》发表《新疆爷》时,对它的定位,就是中国故事。
开始,我想给她推荐我的《大漠祭》《猎原》《白虎关》们,为写它们,我融入了我的生命、我的灵魂、我所有的真诚。我对世界、对中国、对西部、对人类的观察,都融入我的长篇小说中了。我告诉她,我那七本厚厚的书,可是七个世界。你要是想了解中国,了解丝绸之路,应该读它们。
汉学家笑了,她笑着说,是的是的。不过,它们像是七座大山,气势汹汹地立在那里,让忙碌的她望而却步了。我理解她。她说,她的感受,也是许多人的感受。她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读懂西部,读懂生活在丝绸之路上的人们。
虽然我理解她,但还是有点可惜。经历了写《西夏咒》们的那个过程之后,我明白了,一个作家想写出一个时代和世界,有多么不容易。他需要大量的积累和沉淀,写进书里的,都是他人生中最宝贵的东西,他要像打铁那样,把自己心上的污垢都清除干净——这个过程有多难,你可以去看《一个人的西部》,虽然
每个作家的修炼不一样,我的方式是禅修和读书,但我们经历的那个过程的艰辛程度,却可能是差不多的。即使是托尔斯泰那样的贵族,没有生活之忧,在精神层面也定然经历过艰辛的阵痛和挣扎——然后用那颗饱满、博大、慈悲的心贡献出世界需要的心灵营养。所以,每部经典小说之中,都有作者独有的世界,有他生命的全息,有作品所处的时代全息,有他生活的地域全息,也有他承载的文化全息。尤其是《战争与和平》这样的书,我总觉得,被作品篇幅吓到而错过了它的那些读者,实在有些可惜。但我因此也随喜那些中短篇小说们,因为,只要作家的人格是完善的,也真正地历练了人生、关注了世界,那么,无论他写的小说有多短,哪怕里面只有一个人物,你也会通过这个人物,看到他所处的时代和经历的世界。
我很少写中短篇小说。从我写出《大漠祭》开始,我的写作就进入了喷涌。我总是从灵魂中喷涌出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总是饱满,总在汹涌,有点像大海了,中短篇小说的杯子往往容不下它们。每次一写完,从写作氛围里出来,就发现又有三四十万字了。一些好心的编辑,就总会从我的长篇小说中选出几万字,发表在杂志上。虽然那只是几朵浪花,你也会感受到大海的气息。《掘坟》《母狼灰儿》《深夜的蚕豆声》《神婆》《鼠神》《博物馆里的灵魂》《美丽》和《豺狗子》,就是这样诞生的。
不过,这本书的重点,不仅仅是解读故事和人物。我想,说不定,那位汉学家需要的东西,读者们也许需要呢。我的作品有个特点,就是有一种定格时代的意识。那些短篇小说,包括我刚文学开悟时写的那些短篇小说,像《新疆爷》《马二》《马大》《磨坊》《黄昏》《丈夫》和《大漠的白狐子》,它们都定格了一种别处没有的风景。不仅仅是人物本身的美好,更是影响了这些人物的文化的美好——当然,有时也不美好,但它是真实的西部。在某个时代、某块土地上,在那个丝绸之路重镇上,确实有过一种这样的文化,它博大、清新、超越功利,但它也非常复杂,一言难尽。或许,通过这本书,你会更理解那个时代的西部,更了解丝绸之路上生活过的人们。
我的那些小说,跟我的《白虎关》们一样,同样刻画了一个真实的西部。它有点像农业文明的背影,也代表了一段正在远去的历史,你还可以把它们看成我对一个时代的定格。它只是我抛出的一块块砖头,我希望它能引来无数块玉石,有更多的人,跟我一起来定格一个正在消失的时代,定格一种正在消失的美好。
丝绸之路上的那个西部已经消失了,我记忆中的故乡也消失了。
一切,正在成为一种绝响。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我在等待着一种回响。
大漠里的白狐子(节选)
1
那白狐子的故事,在湖里流传百十年了。
大漠中的生灵,狐子最有灵性。牧人从来不把它们当成动物,只当成和自己一样的同类。有崇拜嗜好的,尊成了仙家;和平共处者,当成了邻居。猎人们,则视为斗智的对象。
沙漠里的牧人认为,狐子是能像人那样修行的,其方式,便是拜月。我倒是见过一个拜月的狐儿。在月光下,它清清瘦瘦的,很像一位女子,袅袅婷婷,仿佛着了古装呢,那形神,很像一幅画中屈原的侍姬。
对狐狸,我有着天然的好感。很小的时候,妈就讲狐仙的故事。青春期时,我老在冲动中想狐仙,我可不管她是否是人类。相较于现实中的女人,我更倾心于带有三份仙气的狐子,老盼有个狐仙来陪伴孤寂的我。可至今,狐子仍是狐子,我仍是我。除了在梦里,或幻觉里,我并没见过真正的狐仙。
狐狸的修行方式是拜月。跟人类拜佛、拜天一样,狐狸也将那轮孤悬在大漠上空的月儿当成了生命的图腾。在那个月夜里,我看到拜月的它时,仿佛看到有轮圣光罩了它。这时,是它最缺乏警惕的时候。人类中,许多残杀就是利用了对手这份虔诚。
这时的狐儿,根本觉察不到逼近的枪口,明月的圣光溢满了它的心,淹去了清醒。我轻轻按下伯父托起的枪,屏了息,享受大自然赐予的戏剧。
狐儿拜月很像人类的作揖,它人立而起,前爪相搭,一仰一俯,状极可人。若不是那双眼绿成灯盏,人是很难发现它的。也许,那盘儿,在它眼里,跟我修本尊一样吧。
我也跟狐儿拜月那样修着我的本尊。每个夜里,本尊便明月一样出现在我眼前的天空里,洒下清明的圣光,洗着我灵魂上的污垢。小我于是消融了,磅礴的大气裹挟了自己。
那狐儿,是否也有这样的觉受?
身仍在动物层次的狐儿,竟有一种形而上的追求,不能不叫我敬慕。它甚至比猎人们伟大。因为猎人除了口腹之欲外,很少有想到精神的。
这狐儿拜呀,拜呀,拜到某一天,毛色就会变了。据说拜上千年,与沙相若的毛色就会变得雪白;再拜至万年,又会变成黑缎子一样,“千年白,万年黑”呢。但仅仅是据说而已。某年,在一个沙旋儿里,我看到过几只黑色的狐崽,我不知道它们是否是“万年黑”生的。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拜月的狐儿已不仅仅是兽类。
2
数以千计的狐子,死在我伯父的枪下,变成了皮子。我很小的时候,他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他曾送过我一张狐皮,是囫囵褪下的,内装柴草,眼窝里嵌两个玻璃球,卧在那里。我老觉它会跳起来逃了去。后来,针尖似的白虫儿咬透了狐皮,把完好的狐子咬成了千疮百孔。千万张皮子,就这样没了。它们从狐身上剥了来,但无常的虫儿又终于消灭了它。
那杀生的罪业,能消灭吗?长大后的某一天,我这样问。
我小时候的理想,却是当一个猎人。差不多有枪高的时候,我就跟猎人进了沙窝。一天,我便瞅见了一个拜月的狐儿。
如同追求精神的人并不多一样,狐子中晓得拜月的也是极少数。拜月的狐狸远离食场,在一个安静的港湾里独处。有月的时候,这就开始自己一生最重要的功课。
我见过三个拜月的狐儿,一个白的,两个沙色的。
在我家乡的河湾里拜月的,是个白狐子。
3
那年,一过霜降,伯父就带我进了沙漠。这时的狐子,就能当皮子了,虽不是最好的皮子,但已有蠕蠕而生的针毛。这针毛,能保暖,人就从狐身上剥下它,裹到自家身上。最好的皮子,在三九天。为了抵抗冻死驴的寒冷,老天爷就赐给三九天的狐儿一种针毛,火一样红。当针毛暴燃,超过外毛时,沙狐就成了火狐。火狐是上等皮子。
沿了村里小道一直东行,就进入那个叫腾格里的沙漠。那里,是没有路的,只有一晕一晕连天而去的沙旋沙浪。沿那阴洼沙背,碎步儿走去,就当路了。行这路不久,腿肚儿就似刀割。那淹天淹地一望无际的沙浪,能淹了心。
猎人到达的地方是一个叫麻岗的所在。这麻岗,应是水道。祁连山上的雪水,或是洪水,一泻千里,就从这麻岗进入了大漠,为一石山所挡,就乖乖待在一个叫邓马营的湖里。几千年了,都这样。三国时,那个叫邓艾的将军瞅中这湖,当了马场,故称邓马营湖。
几十年前的邓马营湖尚是一片湖泊湿地,水洼遍布。时有驼马陷入泥中,虽扬脖大嘶,但挣不出下陷的身子,先是蹄没了,然后是腿、身子,最后剩下水泡。也有的,腿入泥中,不动不摇,身子却成了骨架。那森森白骨,触目惊心,向你诉说生命的无常。
这儿,有成千上万的牧人、猎人、牲畜和动物。这个叫邓马营的湖,是最好的牧场,也是草场,更是猎场。后来,它进了我的长篇小说《猎原》。
我和伯父就到了这个所在。那时,我惊奇这黄沙淹天的大漠里,竟还有这样一块绿洲。
稍事休息,我们就去找狐狸的食场。因秋水中有种虫子,牲畜一饮,就得肝包虫病。这号死畜,人是吃不得的,叫牧人抬了,扔到僻静的沙洼里。夜里,狐子就会来吃。这便是食场。在这种食场旁,择一凹处,潜卧了。等有盏灯隐隐渗出夜幕,由模糊而明显,由平面而立体时,伯父便扣扳机。这时,定然有狐子倒下。
要是天不作美,牲畜不死,近处无这类食场,我们就去找另一种食场。这食场,多在远离牧人的所在。这儿,柴棵如林,高大数丈,有梭梭、沙米、黄毛柴、霸王刺等植物。植物的草籽,就成了老鼠的天然食物。鼠们因此而无限制地繁衍。驼行此处,需小心,若是前腿陷入鼠洞,而身势不减,腿就咔地断了。那鼠洞,布满沙洼。人若骤至,会见地面大动,细瞧,却是千百只老鼠在逃。老鼠逃至洞口,便驻足回眸,好奇地望来人。这时,它们便不怕人了。因为,一拧身,它们就会潜入洞中。老鼠知道人类的本事,相信这傻大个,便是割碎了身子,也是无法进入鼠洞的。老鼠洞是沙漠里人类唯一没能侵入的领地。
这,便是狐子的食场。
很难想象,那灵丝丝带几分仙色的狐儿,竟然以老鼠为食,乍一想,总有些恶心。但沙漠之所以尚有这块湿地,就是因为有狐子。一只狐子,一年可吃上千只老鼠。这千只老鼠,若胡乱打洞,破坏草场,至少能毁了几十亩草场。要是它再一繁衍,子子孙孙,无穷尽焉,那阵候,一想,头皮就发麻了。
夜里,我和伯父就在距食场不远处的沙洼里搭了帐篷,睡的是鞑子炕。这炕,蒙古人老睡,故名。其法是将篝火下的烫沙搅匀,铺上褥子,或直接卧到沙上,那蠕蠕热气就会沁入灵魂。几个小时后,若觉冷时,可再摇晃,身子就更下陷,触到深处的热沙,那热量,能保持到次日清晨。
半夜里,惊天动地的鼠鸣就喧嚣而来。想不到,这静静的大漠深处竟还有这样的嘈杂,仿佛有千万只鸟在打架。我相信,这儿定然也是个王国,有千军万马的。
伯父说:“等一会,狐子就来了。”他就讲拜月狐儿的故事。
据说,拜月的狐子是想修成仙家,《封神演义》中入了苏妲己窍的九尾狐就已成了仙家。看来,仙家也并不总是行善,因此有了正邪之分,其分水岭,便是心的善恶。
又据说,狐子在成仙之前,必须先修成人体,无人体不能成仙。但麻烦是,狐一旦有了人体,便有了人的欲望。老听说沙漠里出了狐精,迷了某个少年,将他迷得骨瘦如柴。这号事,跟《聊斋》大同小异,此处不赘。
从本质上说,仙是人的升华,为兽身的狐子总是缺一种东西,叫啥精气的。狐迷人,就是为了采补
点击进入阅读:精选《深夜的蚕豆声——丝绸之路上的神秘采访》雪漠的书评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