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太阳转身》胡海洋的书评文摘
日期:2022-07-26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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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胡海洋,满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东莞文艺》执行主编。共出版、发表作品逾三百万字,主要著作有长篇小说《祖》《大河拐大弯》《水命人》、散文集《虎门春秋》《东莞奇人》、中短篇小说集《夜郎棋话》《潇洒求职记》《鬼屋》《净化灵魂的乐园》及《胡海洋文集》等。

电视连续剧《谢谢你的爱》获原中国广播电影电视部铜奖(常设);小说集《夜郎棋话》获一九九六年广东省新人新作提名奖;长篇小说《祖》入围第十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长篇小说《大河拐大弯》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后入选《长篇小说选刊》并荣获首届东莞文学艺术奖;中篇小说《九龙悲歌》《潇洒求职记》分别入选《小说选刊》《作品与争鸣》《文摘报》,前者荣获第二届《飞天》十年文学奖。

【编辑推荐】

《太阳转身》系东莞市文联纪念改革开放四十周年重点签约项目。

太阳转身之处寓意东莞所处的北回归线,长篇小说《太阳转身》以来粤“淘金”的作家卓逸之和当地女企业家叶沉香为中心人物,串珠成线,力图展现一个家族与莞香(即“女儿香”)的血肉牵连,把莞香文化与东莞精神结合起来,并以此呈现东莞改革开放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

【名人的书评】

《太阳转身》描写了一批改革开放的弄潮儿,他们生生不息的奋斗故事,共同书写了四十年来经济腾飞的奇迹。

【太阳转身的书摘】

太阳是怎样转身的(代后记)

艺起来呀嗨起来,东莞市文联启动纪念改革开放四十周年十大创作,领导将*一部长篇小说的任务交给了我,说是写好这部书,你就对东莞做出了贡献,你就可以圆满地画上一个句号了。言外之意,句号之外,你老胡就可以进入《诗经·采菽》中“优哉游哉”的美好境界了。

作为领导,知道作家心里想的是什么,其关心抵达灵魂,这是一般人根本做不到的,这难道不是一种终极关怀吗?

东莞文学院面向全国签约,在中国文坛颇有影响。面向全国是胸怀、气度,但关键是要为我所用,必须是写东莞,注入东莞元素。这可就难了。有不少人说,外来的和尚不一定好念经,也不定能念好经。这种命题作业,有点违背艺术规律,作家总是写他*熟悉*有感悟的东西嘛。

这回倒好,为了向东莞改革开放四十周年献礼,启动十大创作,没有请大腕大牌,而是清一色本土艺术家,涉及多种艺术门类,一个个都言笑晏晏,信誓旦旦,启动仪式还算是隆重。

长篇小说自然摆在了*位。领导青眼,肝胆相照,毫不犹豫便“接旨”了。签约时,哈,私下也是心有旁骛的,但旁骛了半天,一点希望都没有,这下只有撵鸭子上架了。不干闹笑话,更对不起领导,不要旁骛了,那就两肋插刀吧!

心定了,王八吃称锤,觉得领导就像沙皇一样坐在我头顶上——“压力”山大啊!

签约的标题是“女儿香”。是呵,“女儿香”,凤凰涅槃,劫后重生,价压黄金,是为南国天香,莞香之*。以此命名长篇小说,托物寓意,诗意美感顿生,是生命力、创造力的象征,更是东莞的人格写真。

改革开放四十年际,东莞从来就没有这样一部书,东莞亟须这么一部东莞版的“情满珠江”“情满东江”“情满香江”。这么一部力图展现一个家族与莞香——“女儿香”的血肉牵连,把莞香文化与东莞精神结合起来,并以此呈现东莞改革开放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

论证会上,谢有顺点赞:妙哉!

妙哉是妙哉,网上一查,竟有七个义项,有四五部长篇小说都命名为《女儿香》,且都是武打类的。更惊人的是,一九五一年香港就有一部电影,黄鹤声执导的,片名就叫《女儿香》;还有搞笑的,*近一部《花木兰传奇》的电视剧,其片尾曲,也是《女儿香》哩。女儿香,女儿香,还有女儿红,女儿悲,女儿喜哩。全是女儿香,怎么竟落了俗套呢?

不行,得马上改。灵机一动,突然想到,本君不是在市文化精品创作中有个作品叫《太阳转身的地方》吗,才写了两三万字,何不两炮一响,拿来一用?领导好一阵沉吟,道,老胡,去掉后面三个字,就叫《太阳转身》吧?啊,太阳转身?就像是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县,梭罗的瓦尔登湖,马尔科斯的马孔多,莫言的高密东北乡?既是地理概念,又是哲学的命题,更是文学的命名;从“三来一补”到企业转型再到城市巨变,当然*重要的是人的思想观念,这几个华丽的转身,岂不更响亮,更独特?

好是好,妙是妙,进入构思,竟然是老虎吃刺猬,无从下口。大的文学思考,离不开大的历史背景。毕竟是长篇小说,毕竟又是有一定时间长度的生活描述和岁月讲述。且不敢说是史诗和历史讲述,但也是一种跨越六十多年半个多世纪漫长时间的具有沧桑感的讲述啊。其次呢,它又是对具有密度的复杂生活的描述,而不是投机取巧,纪实材料的积累——不是《三国志》而是《三国演义》呀!而这种“演义”又应该具有足够的丰富性和复杂性,经得起作家创造力的强力拉扯和锻造。再就是思索,当然是对社会人生、人物命运和人性的思索,思索还要有穿透力喽。凡此种种吧。太难了,太麻烦了。表面沉静自信,内心却有点虚,也有点窝火,再怎么说,扎根东莞也二十多年了,也可以说我认认真真采访东莞二十多年了,欲望、激情却到哪里去了呢?

关键时刻,领导设了一个局。答应帮我找一大帮采访对象——书记、市长、多方英杰,当年的逃港人如今的企业家,可能是太忙了,竟一个也指望不上。

倒是另外一个局——签约电视剧《新外来妹》这个局。当时,包括《外来妹》若干主创,北京、广州还来了一大帮人,大腕明星济济一堂。这,倒没有吓着我,倒是从厚街请来的一个原型人物,长得像吉普赛女郎的一个女企业家曹明莲,她的传奇故事颠覆了我,震撼了我。一时电光石火,多日的困惑、焦虑、失眠,所有叙述的黑暗,霎时一片雪亮!

于是赶紧与虎门的朋友联系,请他们帮忙搜集一九七八年九月“粤字〇〇一号”——引进全国*宗“三来一补”的传奇女英雄刘银的故事。没想到,对方说,哈,老胡,你是说刘银呀?哎呀,她都死去二十多年了,我们都不太记得她了,也没多大兴趣了……

这句话,没有当头棒喝,反而让我高度亢奋,信息纷陈,不能自已。什么死去二十多年了,死去一百多年又怎样?《红楼梦》的贾宝玉和林黛玉不但不死,而且永远年轻貌美,长生不老。皇帝和科学家都找不到的灵丹妙药,作家找到了,文学就是无中生有,有中生有,甚至有中生无,文学就是能生死人,肉白骨,永垂不朽呀!

《太阳转身》,太阳都能转身啊,刘银怎么会死呢?没错,曹明莲,再杂取种种,许君君呀熊采仙呀,许华呀妙华呀,上华下华合成一个呀,她就是一个年轻、美丽、生趣十足、野性张扬,不仅是摸着石头过河,更如西西弗斯推着石头上山,那个豪气干云的刘银女啊!

主人公找到了,高兴了好一阵子。又采访了许许多多的人,了解了许许多多的事,触动了从未能触动的盲区,几乎所有的人物都找到了,但,仍是不知道如何下笔。

又是领导价值千金的一句话:老胡,胡海洋,你也可以把自己写进去呀?!

是啊,二十多年了,在东莞非同寻常的生活体验,刻骨铭心的生命体验,可以说是比比皆是啊。多年的孤独、苦难、不幸,曾经字字泣血的文字,一下全都复活了。所谓厚积薄发,不正是用沸腾的生命体验来浇铸自己的作品吗?!

“老胡,胡海洋,你也可以把自己写进去呀……”一句话,道出艺术规律啊,文学不就是写世俗人生的吗,文学不就是用一种生命体会另一种生命,用一个灵魂倾听另一个灵魂吗?如果抽离了生命的现场,哪还有真正的文学呀?一句话,真醍醐醒脑也。

何等精妙,何等斩绝呵!是呀,就拿我来说吧,这么多年来,从抱怨、悔恨、怨恨,到深深地爱上了东莞和东莞人——一个东莞好朋友,是可以交一辈子的呀!

是呵,海纳百川,厚德务实,东莞城市精神真是大气包容,想象飞腾呀。正是由于本地人与外地人和谐共处,心心相印,流血流汗,才共同创造了东莞奇迹、东莞神话啊!

除了卧病一月,包括所有的节假日,我没有休息过一天。我在干什么?我在做梦呀!文学好像天然与梦有密切的关系,夜里有夜里的梦,白天有白天的梦。小说不就是梦话吗?只不过这些梦话,夜里说出来的像真的,白天讲起来的像假的。夜里的,叫乌托邦;白天的,叫乌有谭。*的差别是,如果夜里是在记录虚构,那么白天则是记录真实。梦啊梦呀,随着文学的不断成熟,梦也逐渐褪去其神秘的色彩,成为抒情言志的表达方式。“亚历”山大一天天挪开了屁股,终于落座与我平等对话。然而,我呢,低血压梦成了高血压。

小说终于杀青了,其中几处也参考、巧用了全国报告文学得主、深圳作协副主席陈秉安仁兄二十年磨一剑的《大逃港》里的故事——这本书*早还是另外一个陈姓朋友,柳金送给我的,还是一个复印本哩,*终才在胡磊兄那里找到正本的。秉安兄说得好呵,大逃港就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催生针。“大逃港”逼出了“大开放”。如果我不写下它,历史将留下一页空白。

是啊,当年“粤字〇〇一号”,引进全国*宗“三来一补”,不正是公元一九七八年九月从香港引进的吗?这一年的十二月,中国共产党十一届三中全会在北京召开;也同是这一年的十二月,十八勇士在小岗村跳动的油灯下按下了红手印。跨越关山的刘银啊,竟然比这早了整整三个月!

所以,东莞的改革开放,无疑是从一九七八年九月起步的。二〇一八年九月,不正是东莞改革开放四十周年之华诞吗?

除了陈兄秉安,同时也借用了我的朋友陈冠雄的《现代版梁祝传奇》,以及朱友一、方悦各一个故事。用了就用了,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在此一并作谢,顿首!

后记到此,该记的都记了,不该记的或许也记了。我写得怎样,我这二十多年的生命体验,是否体验到了极致?不敢说,不必说,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心中有数,有数啊。

谢谢东莞,谢谢文联。

谢谢所有帮助过我的朋友们。朋友,广义言之耳……

一 生猛海鲜扎扎跳

一条虚线无情地穿越广州中部,将广州切西瓜般一分为二,这条假想存在的虚线就叫做北回归线。

北回归线又有个诗意的形容——太阳转身的地方。

这个太阳转身的地方,也是咸淡水交汇的地方,姓海,名河,叫海河市。

北回归线就像缪斯女神金色的腰带一样闪闪发光,缪斯女神轻舒玉臂,一声嘹亮的号角便在中国大地骤然吹响,它的响彻云霄而毫不羞涩的音符就叫:东西南北中,发财在广东!女神眼是秋波横眉是黛峰聚,色迷迷地说,树挪死人挪活,人身上这二百零六块骨头和浑身的肉,时下放在什么地理位置上似乎比其他什么都更重要;世界上*可怕的东西是什么,不就是惯性吗?中国人几千年的文化厚实积淀,养成了安分守己不思自我发展的惯性,多少人一辈子只生活在一种生存惯性中,连往两边看一看都没顾上,然后就死了。既然这样,跨一步海阔天空,弱水三千何必只取一瓢饮呢?走,跟我走吧,敢走才是诗人。已经错过了太阳就不能再错过星星和月亮,这是一场急遽上升或瞬间下落的地壳运动,一次重新排列组合的机会,明天的珠峰可能还未升起,机会是不可能永远存在的……

小偷们似乎心有灵犀,愉悦地“幽”了北回归线一“默”:小缪,您说得太妙了,在内地偷一年,真不如在这里偷一天哩!

生意人则忙着发信息:钱多、人傻、速来!

于是乎,工仔云集小偷云集靓女云集大学生云集乡村文化人云集,数以千万计的人,一夜之间就穿越了北回归线。

北回归线以南还是一条半文化沙漠带,几乎所有的媒体以及千千万万来广东的人,尤其是广州以南的——海河市的居民们,都至死不渝地歌唱:啊,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还有一位老船长……多么美丽而又宜人的地方呵!

卓逸之气壮如牛地对女神说:我,一个离异了的落魄文人,为了寻根探祖,为了拯救文化,也为了淘金,更为了寻找自己的那另一半,才舍弃一身光环,也在一夜之间穿越了北回归线,来到了广州以南的这个一夜暴富的海河市。

女神不屑而去,一闪就没了踪影,卓逸之只好踽踽独行。没想到,天下事,往往事与愿违,卓逸之自觉是这么一个伟大的作家,竟然被人家卖了猪仔。

想当初,他卓某李太白一样仰天大笑出门去,深圳请,东莞邀,嫌待遇太低,调令来了当手纸,却偏偏来到了花花世界的海河市。来到海河文联吴球副主席办公室门前,抡起拳头行军鼓点一样笃笃笃,里面半天才开了门。

走进办公室,脚下是软绵绵的地毯,巨大的办公桌、大班椅、立式空调、真皮沙发、一排排烫金的书籍、国粹山水、书法条幅、虚掩着的洗手间,立刻就有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如同进入了联合国秘书长的办公室。卓逸之打了一声招呼,吴某人放下报纸。卓逸之仔细看去,只见此人光头与日月争辉,脸上很多星星,无皱亦无须,完全是一副太监造形,就不由得想,怪不得叫无球,真是名符其实呀,哈哈!吴球这时做很严肃的样子,问:干什么的,啊?!

卓逸之神气十足地应答:我是作家,来您这里考察的。说着递上了名片,想随便一点,近乎一点,又轻声慢语地说:主席,您很忙吧?没想到这位吴某人竟将名片朝桌上一扔,突然扯大嗓门吼道:你不忙吗,啊?难道你不忙吗?啊?!现在哪个不忙,你说,你说,哪个不忙?啊?!

真是莫名其妙,胆小的要被他吓死。尽管一股无名火直往上冲,卓逸之还是很礼貌地伸出一只手说:主席,怎么样,交换一下您的名片吧?吴球看都不看他一眼,双眉紧蹙道:我*多给你一分钟时间,马上就有几个专家等着我接见……说着点燃了香烟。

卓逸之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中,很狼狈,只好慢慢地抽了回来,装着不经意的样子理了理头发,趁机捧出一大摞作品,尽量扮出笑容继续说道:主席,既然您肯赏脸给我极其宝贵的一分钟,一分钟就足够了,我只说三句话,说完了我就走。*句话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是来和您交朋友的;第二句话,请您先检阅检阅我带来的百万大军;第三句……卓逸之刚刚将作品放在桌子上,不料他已作出横扫之状。卓逸之情急大喝:小心,这是我刚刚获得全国电视剧大奖赛的银奖证书……

吴球一怔,随手翻了翻卓逸之的作品,问,都是你的吗,还拍过电视剧?卓逸之故作谦虚地说道,不多,才二百多万字的文学作品,还有三部电视剧,都是上过中央电视台的,您难道没有看过,啊?!卓逸之也啊了一下,完全是在抄袭他的口气。

吴球这才乖了许多,连说请坐请坐,饮茶饮茶。他重新拾起桌子上的名片,指着卓逸之问,哦,你叫卓逸之,刚才不是说“有朋”吗(有朋自远方来)?啊?他长久定格在名片上,看得非常认真,口中喃喃道: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好,很好很好很好,我们海河市还没有一位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哩。

整整聊了一个下午,实质性的问题还没谈到,卓逸之生怕他真的要去接见什么专家,忍不住问道:主席,我第三句话……

他摆摆手,压根就没有说什么接见专家的事,只是一个劲地噢噢噢,欺饭吧欺饭吧,边欺边谈嘛,啊?

“欺饭”,大概就是吃饭吧,欺就欺,反正饭总是要欺的嘛。

坐进他的皇冠,直驶文化酒楼而去。下了车,跟随着他依次穿过大堂,排闼直入贵宾房。站在门首,卓逸之感到非常奇怪,沿道门楣上赫然大书着曹禺、老舍、巴金、茅盾、郭沫若、鲁迅字样。正要发问,他先自哈哈大笑,奇怪吗?不要奇怪。我们是文化单位嘛,自然欺的是文化啦,啊?你看你看,鲁、郭、茅、巴、老、曹,都是有等级的嘛。鲁郭是接待部级以上领导的,你是*作家,今天就欺巴根(金),欺生猛海鲜怎么样,档次不低嘛,啊?哈哈……

欺生猛海鲜犹可知,无非是海里的鱼呀虾呀蟹呀之类海鲜菜肴,欺“巴根”?卓逸之感到无比惊诧,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餐饭下来,乡巴佬终于原形毕露,才知道自己对广东的饮食文化一窍不通。上的菜大部分叫不出名堂来,只识得其中的几味,可是名谓也大相径庭,鱼有石斑鱼、黄鱼之别,螃蟹叫红蟹,鳖叫水鱼,猪蹄叫猪手,蛇和鸡叫龙凤羹,汤叫靓汤,乍闻还以为是洗澡水呢!至于什么禾虫、龙蚤、瑶柱、泥蜢之类的,只有哦哦哦地跟着瞎点头,似乎很有心得体会。洋酒也是叫不出名堂来的,只约略知道路易、拿破仑、人头马什么的,商标上的洋文看不懂也不敢问,生怕被他给小瞧了。

吴球不停地让女秘苏美燕敬酒。这洋玩意儿太难喝了,简直像福尔马林,卓逸之连忙摆手道,能不能喝点啤酒?主席说,洋酒饮了先,洋酒饮了先。这话好像是倒装句,倒还听得懂。女秘苏美燕,虽是骨感美人,指头却肉嘟嘟的,十个指头八个洞,就像古人戏说的梅花坑,又傻又可爱;看她豪饮不醉之态,果真是妇孺道深不可测,弄不好会死在她手里。这么一想,便提出了以辣椒酱代酒,请主席恩准。广东人一般都是特别怕辣的,吴球等着看好戏,也就同意了。于是,苏秘书每敬一次,卓逸之就回敬一调羹辣椒酱,还口占顺口溜道:江西老表不怕辣,湖南老板辣不怕,四川老乡就怕不辣。苦战五六个回合下来,卓逸之的衣服全湿透了,口中兀自咝咝吐气。吴球一身乱抖,笑得都快掉芝麻了,而女秘苏美燕却像刚下蛋的小母鸡——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地笑个不停。

酒好*是微醺时,吴球一高兴,就将卓逸之的事情搞定了:小卓呀,你太有眼光啦,深圳东莞都不去,你太看得起我们啦,三千四千的算什么,就到我这里来吧,啊,哈哈!像你这种特殊人才,根本就不用试用,直接调过来就行啦……

那,主席,你给我什么待遇呢,有住房吗?卓逸之小心翼翼地问道。吴球又哼呀啊的,噢,噢,工资嘛,一万蚊!住房嘛,三房一厅,怎么样,相当于内地厅级干部的待遇吧?啊,哈哈!

什么,一万块?哪有这么高的工资呢,不是我听错了吧?卓逸之虽然心中狂喜,却仍不免有点疑惑。吴球又是一声哈哈,笑道,怎么,不相信吧?实话告诉你吧,在珠江三角洲地区,基本工资都差不多,关键是我们活动多,有活动就活没活动就死,知道吗?什么,不知道?那我老实告诉你吧,我们海河市有二十多个镇区还有大大小小的国企、民企、外企,每个月都有征文活动;不但如此,我们每年还有全市文艺评奖活动,以你这样的水平,每年的奖金都有一二十万甚至二三十万,几年就发达了;还有,如果你干得好,还可以保送你到全国*有名的,那个什么文学院再镀一次金,当然还可以经常到港澳台或者到国外观光旅游,怎么样,还用考虑吗?你没听说,工资基本不用,老婆基本不动……什么,你还没老婆?嗬,是离婚了,那就更好了,没听说广东是离婚者的天堂,到了天堂还怕找不到老婆吗,放心,一切都包在我身上喽,保你娘子房子车子票子什么子都有,大大的有,怎么样,就等你一句话了,来,还是不来?

卓逸之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点了点头。

好,那就这样定了,等我的调令吧……

就这样,卓逸之平生*次大大地欺了一顿“巴根”。欺了又有点于心不忍,只好说,对不起,巴金,巴老,你怎么可能是“巴根”呢?为了调海河,姑且欺你一回吧。

吴球买单,苏秘代签了。正欲告辞,又问去不去松松筋骨,OK一下再桑拿一下?卓逸之连忙竖起十指,摇了又摇。吴球打着哈哈说,明天一起饮早茶呀,明天啊?说着与他拉拉手,拍拍肩膀,然后与苏秘书扬长而去。

回到招待所,卓逸之一夜没法入睡,回想在大玻璃池里捞鱼时鱼蹦蹦跳的情景,吴主席当时说,看见没,现捞现吃,生猛海鲜扎扎跳呀,不由得无声地笑了。觉得这生猛两字,颇有岭南文化特色。生,是新鲜,奇异和生命力。猛,早已逸出内涵,是浓郁,猛烈,精美,极度——果子狸呀,毒蛇呀,蝎子呀,老鼠呀,穿山甲呀,鳄鱼呀,狗猫猴呀,你敢吃吗,一般人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是呀,是呀,一交流,一碰撞,文化就成了风格了。难怪说岭南思想家没有一个是保守派,岭南文学艺术是革命家的文学艺术,岭南人从来以敢想敢干而著称;当一个文化面临重大转折,在诞生、登峰造极或者衰落时,都由它的文学艺术家来宣告,比如西方文明的兴起是由文艺复兴的文学艺术家来宣布的,它的衰落也是由本世纪的现代派文艺首先来反映它的……哎呀,哎呀,看来,这趟岭南是来对了呀……

思来想去的,又想到欺“巴根”的前前后后,更是让人哭笑不得,觉得像是一幅漫画,恐怕日后说给朋友听也没人会相信。至于调动的事情嘛,工资确实不少,比内地要翻好几十个跟斗,还有那么多的活动和奖金,宁愿做鸡头不愿做凤尾,缪斯女神说的嘛,敢走才是诗人嘛,来就来吧……正这么想着,突然肚子疼得要命,接连跑了几次卫生间,还不能缓解,流了一大摊的血。心想,这回亏大了,一辈子没吃过这么多辣椒酱,痔疮发作了,恐怕这血要流到天亮了……

吴球果然一言九鼎,调令很快来了,卓逸之总算调过来了。可是,一来就蒙了。一下就从火焰山掉进了北冰洋,工资只有一千五,三房一厅虽然大大的有,却是与别人合住,还要自己出租金。这一骗可骗大了,气得卓逸之差点割开喉咙来出气,恨不得吞他下肚化作大便喂狗:吴球你个骗子,你真让人从头凉到心并且一直凉到脚后跟哟!*可恨的是,被骗了,还不敢与吴大麻子翻脸,居然一点办法都没有。回,是回不去了——不满三年不给调动;就是让你回,好马不吃回头草,你又好意思回去吗?啊!

那天放假,百无聊赖的,来到了汕头的北回归线标志塔。广东有三座北回归线标志塔,从化、封开各有一座,卓逸之却直取汕头南澳岛鸡笼山蜈蚣岭这一座,有谁知道呢,他其实是奔《山海经》而来的呵!

这地方果然了得,一座火箭型的塔身昂首耸立直指云天,平台主体皆用汉白玉铺面,唯观赏台的东西方向上系着一条黑色的皮带状的石板带,两旁遍植温带和热带植物。不用说,这就是我心目中的北回归线了。卓逸之自我调侃自言自语迈着八字脚摆驾而过,奇怪得很哩,脚下真的就有一种大地摇动,一身跨两带的感觉哩。

正午时分,太阳光从塔顶铜球圆孔垂直射至塔底中心点,一个明亮的光点十分奇艳。站在塔外东西两门的直线位置上,立一根竹竿在那里,心,怦怦直跳,果真是立竿无影!再看看自己,天啊,自己的影子也不见了!

我来广东干什么呢?连我自己都弄丢了,我哪里去了呢,我能找回自己吗?

啃着面包,仰首牛饮,扔下空瓶,直奔山巅而去,《山海经》的故事穿越时空扑面而来——“夸父”和“邓林”两亭亭亭玉立,一下就走进了历史纵深处。

卓逸之想,夸父就是血性如我的男人,勇敢而又愚蠢,他一路追赶太阳,热渴难忍,饮尽黄河渭水还不能止渴,终于看到了浩瀚的南海,可惜,还没到达海边便渴死了;他手中的拄杖却因沾染了水汽,忽然长成了一片茂密的桃林,也就是邓林……

这,难道就是我的宿命吗?

啊,真渴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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