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吃饭:》章小东的书评文摘
日期:2022-07-26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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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章小东,现代文学大师靳以之女。出身名门,本应成为闺阁中的上海小姐;命途多舛,最终为吃饭远渡异乡。在美国端过盘子,打过零工,却依然守着自己的文学故乡,巴金、夏志清、李泽厚、莫言,皆是她家座上宾。虽然不再迷信“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却依旧笔耕不辍,将自己的半生飘泊写成《火烧经》《吃饭》两部书稿,惊艳文坛,成为“最老练的小说新手”。

【编辑推荐】

吃饭,乃是天大的事。

胖妈说,有个地方,叫“伊登”,那里人人不愁饭吃。东东把“伊登”在心里记挂了许多年,终于背起累赘的行囊,从东到西辛苦地寻找吃饭。她曾以为在美国找到了“伊登”,在那里,吃饭把一家三口紧紧维系。东东的一手好菜抹平了生活的艰辛,也让她见证了吃饭的严酷和残忍。

时光流逝,吃饭从这个家庭的*需求变成了最高享受,东东却发觉“伊登”依然遥远,在追寻“伊登”的几十年里,她找到了吃饭,却丢失了味道——那是家的味道、故乡的味道、小时候的味道。

【名人的书评】

关于本书:

·夏志清赞赏不已,阎连科赞誉为“另版《活着》”,刘再复亲自作序,张充和题写书名。

·在台湾引发阅读热潮,登上著名网店畅销榜。

·《南方周末》、《北京青年报》、《东方早报》、《深圳商报》等重磅媒体争相报道。

关于作者章小东:

·著名作家、翻译家靳以之女。

·既是“小说新手”,又是文坛“老人”。自小就与许多文学大师有着密切的来往。

·自八十年代初期开始,她就在国内外的报刊杂志上陆续发表散文,她的文章散见于《联合报》、《中央日报》、《传记文学》、《明报月刊》、《香港文学》、《大公报》、《世界日报》、《十月杂志》、《光明日报》、《文汇报》、《人民日报》、《新民晚报》,等等。

·小说处女作《火烧经》在文学界获得了高度的肯定,夏志清、葛浩文、王德威的共同力荐。并入围台湾“九歌百万小说”,媲美章诒和的《往事并不如烟》。

【吃饭:的书摘】

民以食为天

——章小东的《吃饭》

在海外的生涯中,我和李泽厚先生共同的最为亲近的年轻朋友,要数章小东(章靳以之女)和她的丈夫孔海立(孔罗荪之子)了。“关系”往往会影响评价,所以文学批评者最好不要和文学作者的关系过于紧密。不过,我们今天一起谈论小东的小说,第一原则还是严守文学的尊严,面对的是小说《吃饭》的文本,而不是友人章小东。小东这几年发奋写作,第一部长篇小说《火烧经》(这个题目起得不错),已在台湾麦田出版社出版,推荐者是大家熟知的文学批评家夏志清、葛浩文与王德威。德威兄还特别作了一篇认真的序文,他衷心觉得小东的小说写得好。《吃饭》是她的第二部小说。我从马里兰剑梅处把小说打印稿带回科罗拉多时,先请泽厚兄阅读。他眼睛不太好,无法阅读文本。我把故事情节讲给他听,还给他读了一些段落。他听了之后说:“小东不简单,把海外的生活如实写下来。我还是喜欢这种现实主义的写法。”

泽厚兄如此肯定小东的小说,还和小说的主题有关。小说干脆以“吃饭”命名,不怕人家讥讽“不雅”,文本与题目契合,整部小说写的全是吃饭的故事。作者用白描的手法把自己所见所闻的故事娓娓道来,不刻意雕琢,文笔质朴而干净,主题明晰而突出,写实写得让人忘记是小说,仿佛是一部生活笔记。这种文体,早已有人称作“纪实小说”。书中甚至直截了当地写了一段李泽厚的“吃饭哲学”:

吃饭?我想起来著名美学家的“吃饭哲学”,那位思想界的巨头把马克思的“唯物史观”冠上一个通俗的名字“吃饭哲学”,遭到不少假正经的学者们的讥讽。然而对我来说,反而还是“吃饭哲学”更加直接贴切。就好像台湾人把文雅的“如厕、方便、解手”等直接称为“放屎”一样,让人感到痛快淋漓。……吃饭实在是人生命当中不可缺少的一件大事,为了吃饭许多人甚至不得不违背自己的良心,而我不也是违背了自己吗?想到这里有些感伤,看着酒杯里空空荡荡的清酒,嘴巴里泛起苦涩。

小东认同“吃饭哲学”的理念,但整部小说却一点也不理念。相反,这是一部最见生活血肉和生活气息的小说。读了之后,我们简直可以闻到包子的香味、牛排的焦味、土豆烧牛肉的美味,甚至可以看到萝卜黄瓜的雪白粉嫩,咸菜豌豆的碧绿生青。用王安忆的语言说,这叫做“生活的肌理”。章小东的《火烧经》写的是国内的生活,那是动荡的年月,也是连饭也吃不上的年月;而这一部《吃饭》,写的则是海外的生活,这是平常的岁月,也是寻找“饭碗”的岁月,然而,却又是找到饭碗却丢失了“吃饭味道”的岁月。小说这样结束:“我找到了吃饭,却丢失了味道,这是我在异乡的长梦里常常出现的味道,过去的味道,小时候的味道,我自己的味道。”年少的时候,在家乡上海,在父亲、母亲、外婆的温馨“卵翼”里吃饭,哪怕吃不饱,但饭菜样样都飘着亲情渗入的香味。那时虽然清贫,但不知道吃饭的艰难。出国之后,才知道在海外谋生很不简单。谋求吃饱饭,创造一个生活的前提,这是大事。没有这个前提,就没有自由。没有这个前提,什么北美大地,什么温柔之乡,什么美妙理想,一切都不属于我。

读了小东的小说,我几乎经历了一次“惊醒”。原来,我的生活太舒适了。到了海外之后,虽说是漂泊,实际上却生活在自己的名声之下,在校园里自始至终拿一份薪俸,既无政治干扰,又无衣食之忧,简直是生活在一片乐土之上。读了《吃饭》,才重新想起了吃饭之难。连小东一家之难,也在阅读时才发觉。一个赤手空拳的文科留学生丈夫,一个刚上小学的孩子,一个只会中文、不会英文的知识女子,三个人组成的家庭,在一块陌生的土地上展开全新的生活。身边没有祖国,没有父母,没有兄弟亲人。在新的国度与新的规范中,仅靠丈夫的一点奖学金是不够的,必须自己去打工,但是刚刚出国时没有绿卡,打工不合法,一旦打工,移民局的官员随时都可以“带走”,而偷偷打工,每小时只有四美元的工资,为了这四美元,小东必须从B城转换两次公共汽车去D城,可是因为英语不好,在转车途中总是阴差阳错,充满迷失的恐惧,几乎像在历险。每天都有一份惊心动魄的“历险记”,本是上海上层社会的知识女性,到了美国,经历一番历险,方知吃饭的艰难。用这种艰难换来的“饭”自然不再香喷喷,而是充满苦味,而为了省钱,总是去抢购便宜货。小鸡降价(一只一点五美元),立即去抢购二十只;西瓜降价(九十九美分一个),赶紧去买二十个。结果最后几个烂在地毯上,吃的时候,不仅没有甜味,还有臭味。尝到饮食的苦味与臭味之后,才懂得什么叫做生活。

……

写在前面—红烧狗肉和罂粟花

睡梦当中,电话铃遽然狂响,儿子的声音从大不列颠传送过来,这个六尺汉子正在太阳当头的牛津校园用手机和我通话:“英国人问我,有没有吃过狗肉?”

“没有,当然没有。”我毫不犹豫地大声撒谎。

“那么,侬有没有吃过狗肉?”

“怎么可能?妈妈从来也不会吃宠物的。”我继续撒谎。

“那就好了,我要去上课了,下了课再给侬打电话。”

儿子的电话挂断了,黑暗里留给我的只是一片嗡嗡的拨号声。看了看夜光表上显示的时间,长短针渐渐走向一条竖线。

“今天的黑夜怎么这么长?”我想了想便披上睡袍,走到硕大的玻璃窗前。拉开厚实的窗帘,窗子下面万籁俱寂的庭院正幽幽地向我显示出鬼魂一般的阴森。邻家的老狗在它的狗房子里发出坦然的鼻鼾,似乎正在享受黎明前最后的安详。

我把我的前额轻轻贴在冰冷的玻璃平面上,突然,在我的眼前跃出小孃孃的身影。我那被黄浦江吞没的小孃孃,此时此刻,正兴冲冲地拎了一刀狗肉朝着我走过来。她仍旧穿着那件被我幼时的保姆胖妈想办法搓皱的的确良衬衫,三脚两步地从后门冲进来。她把手里的狗肉对着如今早已仙逝的胖妈高高举起,胖妈连忙接过来问:“哪里来的?可是新鲜?”

“当然新鲜,这是我们这群‘黑帮’在郊区劳动的时候,乡下人为了换粮票,偷偷卖给我们的。”小孃孃说着,就快手快脚地清洗起这块狗肉来了。

我站在水池子的旁边,看着自来水哗哗地流淌在这块新鲜的狗肉上面,遥远褪色的记忆渐渐被冲洗得显露出来。那块狗肉好像没有皮,粉红颜色,被一层白色的筋膜包裹着。小孃孃找不到红烧狗肉的菜谱,胖妈讲她会做,就好像红烧牛肉一样。于是大锅烧开水,把切成块状的狗肉投入,除净腥血,又在一口铁锅里放入食油烧至冒烟,下狗肉煸炒,加入黄酒、酱油、白糖和葱姜,又下花椒、肉桂、八角、丁香、小茴香。小孃孃和胖妈挽着袖子忙得不亦乐乎,把个厨房间弄得乒乓乱响,等到狗肉装入一只砂锅炖,煤气改用小火时,母亲回来了。

母亲一看到小孃孃就说:“侬胆子太大了,怎么敢溜回来?”

“乐乐哮喘,吃狗肉会好的呢。我不敢回去,怕保姆阿莘出去报告,所以就到这里来了,一整条的狗呢,足够大家大吃一顿。剩下的请胖妈帮我送去给乐乐吃,我就赶末班车回乡下,没有人会知道的。”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侬这样奔波,不累死才怪呢。”母亲怜爱地绞了一块热水毛巾递给小孃孃,又冲了一杯麦乳精。胖妈则在另一个煤气炉头上哗啦哗啦地炒面粉,一会儿面粉炒得焦黄,胖妈用筷尖挑了一小撮塞进小孃孃嘴巴里。

“真香,里面拌了芝麻,留一点给东东吧。”小孃孃说。

“不用,东东在家里,总有的吃,侬带去好了,再加一点糖。”母亲说。

说着说着,狗肉烧好了,满屋子的奇香。胖妈给大家盛好饭,又连汤带汁地舀了一勺狗肉盖在上面,姐姐看到了说:“五香狗肉盖浇饭啊!”

“乡下人的狗是吃屎长大的,我在乡下劳动的时候就看到那些饿狗,跟在小孩子的背后,舔伊拉刚刚拉完屎的屁股,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我是不吃这种龌龊东西的。胖妈给我烧一碗泡饭,加一点咸菜就可以了。”母亲说。

“不要乱讲,有句老话‘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呢。这肉香得一塌糊涂,侬晓得吧?广东人称狗肉是三六香肉。”小孃孃说。

“为什么是三六香肉啊?”我问。

“三加六就是九,‘九’的广东发音和‘狗’相同,为了避免直呼其‘狗’,让侬妈妈这样的人感到不舒服,就拐弯抹角地称之为‘三六香肉’了。”小孃孃回答。

尽管母亲对那顿五香狗肉盖浇饭大煞风景,但一直到今天,我和姐姐回想起来,那仍旧是最美味的一顿狗肉了,鲜嫩筋道。还有身处逆境仍旧津津有味地带领我们大嚼狗肉的小孃孃,始终不能让我们忘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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