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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奥雷,1981年生,澳门创作人、副刊专栏写手,现为澳门笔会理事,文学杂志《澳门笔汇》编辑,曾获澳门文学奖小说组冠军、新诗组季军及散文组优秀奖,第五届“我心中的澳门”全球华文散文大赛三等奖等。著有短篇小说集《板樟堂的倒数声》《让宁静的西湾治疗我的忧郁》、专栏结集《新世代生活志:*个五年》及现代诗专集《这一次,我一个人来到这里》等。
与诗人贺绫声合作发表多媒体文学创作包括短片《片段·遇见》《出走》及《澳门文学地图》系列;短篇小说《幸福来电》经澳门导演陈雅莉改编执导,制作成推广澳门文学的同名微电影。诗作《街坊,请问》被译成葡语引用到葡萄牙南方剧团作品《故事的旅行—澳门篇》(ContosemViagem-acau)内。
陆奥雷是澳门*知名的八零后小说作者,曾获澳门文学奖小说组冠军、季军及多个散文、诗歌奖项,是当今*活跃、*多产的青年创作人。《幸福来电》辑录了其小说创作十五年来的精选作品,包括文学奖冠军作品《逐梦者的天空》、被改编为微电影的作品《幸福来电》《片段·遇见》以及未曾出版的若干新作。全书分成“非常励志”“感情的事”“故事容器”“书写我城”四个部分,系统呈现陆奥雷的写作风格及创作主题,以爱情为隐喻,记录了澳门回归以来澳门人历经的各种社会大小事,更反映澳门人在此期间的生活和思考方式上的改变。
《幸福来电》辑录了陆奥雷小说创作十五年来的精选作品,包括文学奖冠军作品《逐梦者的天空》、被改编为微电影的作品《幸福来电》《片段·遇见》以及未曾出版的若干新作。
全书分成“非常励志”“感情的事”“故事容器”“书写我城”四个部分,系统呈现陆奥雷的写作风格及创作主题,以爱情为隐喻,记录了澳门回归以来澳门人历经的各种社会大小事,更反映澳门人在此期间的生活和思考方式上的改变。
序
分手的城市——陆奥雷的用情故事
一
坦白说,陆奥雷影响了我。
2015年初翻开陆奥雷首本小说集《板樟堂的倒数声》的时候,无端端有点小触动。他在序里说:“这几年澳门的发展太快,好多童年时熟悉的场景不断在消失,让我越来越执着于要书写自己所能记得的澳门人、澳门事和澳门心情。”这可不是随口一说的承诺,陆奥雷确实一直在努力这样做。很惭愧,我从不曾将任何属于澳门的想象放进自己的小说。因为陆奥雷在序里的这番话,我才写下了*个澳门故事《哪儿是这儿》。
不过,我还是受不了陆奥雷那个序。无论谁,只要在文章结尾处写下“是为序”这三个字的陈词滥调,我都会罗织两宗罪:要么懒,要么欠想象力。情况就好比中学生纪念册上写的“为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张爱玲的意见是“*叫人扫兴”。偏偏陆奥雷既非懒又非欠想象力,却以“是为序”这样的鬼话为序作结,怎不令人惋惜?
不止序,偶尔也会在陆奥雷的小说里遇到似乎仍未想好便赶收场的段落。《鱼》是一篇引人入胜的小说——但前提是读者必须无视作者供应的结局。主人公“我”遇上了一条会说话会思想的鱼,后者请求“我”去C岛取一件“男装唐服”,然后带到遥远的陈村,交给一个“名字普通得可能华人中有上百万甚至千万”的男子。于是,“我”辞去工作出门远游并履行鱼的托付。这是一个关于成长的冒险故事,寓言味十足。作者一路卖关子,读者却不虞有诈,追随“我”走上诱人的神秘之旅。几经周折,“男装唐服”的主人原来是一头惨死的牛。故事至此,恐怕所有读者都会有这样那样的疑问。可是,陆奥雷仅仅虚晃了一招“隐喻”便离场,撇下茫然不知所措的读者。下面是小说结束前作者借着“我”和旧同事Ivy的对话,试图解释这个“隐喻”,而我不得不盗用一句洋话作即时反应:“Oh,myGod!”“虽然鱼和牛都有不同的性格和路,但*终都走在同一个终点。”“都会变成鱼蛋和牛丸,掉在火锅里被吃了。”“为什么是鱼蛋和牛丸?”“你不觉得吗?一旦被卷进某种命运里面,无论你选择什么,结果都一样。所以呀,要找个快乐的过程,变成鱼蛋和牛丸便没有以后了。”“我真服了你。那么我们不如说他们*终能走在一起,在锅子里再遇和相恋吧。”“那也是个凄美的结局。”要挑剔陆奥雷的小说不难,但我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在身,不宜在此久留。因为比起这些鸡蛋里的骨头,他的小说有更多值得我们关注的好去处。
二
本杰明(WalterBenjamin)在评论波德莱尔(CharlesBaudelaire)的作品时提到,人们可以把他的诗视作“一幅大城市的地图”。陆奥雷的小说又何尝不是?
陆奥雷一心要为澳门造像,他笔下的人物,经常出没于澳门有名有姓的街道及公共场所。若再加上他在小说里稍稍品题过的地点,其数量之多,令人咋舌。从议事亭前地、板樟堂、蔡高、水坑尾、塔石广场、疯堂街、北区的长街、松山、白鸽巢、南湾湖、西湾、中央公园、海滨公园、友谊大桥到信达城、雅明、文化中心等本地人日常生活的场域,再到大三巴、主教山、妈阁庙、海角游魂、观音像、融和门、旅游塔等“给外来者记住澳门”的景点,几乎足以撑起一幅简约的澳门市区地图。
很多陆奥雷笔下的故事,都与澳门息息相关。我们甚至可以大胆断言,没有澳门,就不会有陆奥雷的小说。对于澳门这座城市,陆奥雷的态度亦爱亦恨。陆奥雷经常在作品里评论澳门的社会现状,有时甚至相当尖锐,例如《2017》《我觉得,我是个发明家》等。不过,无论如何,陆奥雷并不会成为波德莱尔那样的城市敌对者、“煽动者”。陆奥雷笔下*常见的主角“我”,不是爱写作就是迷音乐,或者兼而有之。而更重要的是,“我”很享受城市的文化气息和生活,一点都不抗拒,对泡咖啡店尤其热衷。《逐梦者的天空》里的一个重要场景,便出现在氹仔一家名字叫作卡夫卡的咖啡店:五月初,我们五人便约定在氹仔布拉格街的卡夫卡咖啡店开会,一连十天从中午开始,每天机械性地坐到黄昏时分。与其说是开会,倒不如说是因为没什么事要做,喝喝咖啡消磨时间……我们伏在咖啡店的原木大长桌上,看着冰咖啡慢慢由冰冷复归常温;冰杯底的水印慢慢溢出,然后被木头吸收。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时间就这样慢慢地过去了。
这样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态度,与30年代的上海作家简直如出一辙。试对比一下李欧梵在《上海摩登》里所引的例子:除了坐写字间,到书店渔猎之外,空闲的时期,差不多都在霞飞路一带的咖啡馆消磨过去。我只爱同几个知己的朋友,黄昏时分坐在咖啡馆里谈话,这种享乐似乎要比绞尽脑汁作纸上谈话来得省力而且自由。大家一到黄昏,就会不约而同地踏进几家我们坐惯的咖啡店,一壁喝着浓厚香醇的咖啡以助兴,一壁低声轻语诉谈衷曲。——这种逍遥自然的消遣法,“外人不足道也”。
上面是上海作家张若谷在散文集《咖啡座谈》里的一段文字。李欧梵认为,张若谷并不仅仅把咖啡馆当作城市生活的点缀和一个很好的约会地点,而是把它看成“现代性的重要标志”。迄今为止,陆奥雷至少有七篇小说提到咖啡店,无疑绝非偶然。把咖啡店视作“现代性的重要标志”,同样适用于陆奥雷,也同样适用于渴求“现代性”的新一代澳门人。这是一道宏大的课题,碍于篇幅无法在这篇短文里详加讨论,期望不久的将来会有有心人能为此多费笔墨。
三
爱情小说一直是陆奥雷创作的泉源。然而,读者需要问的问题是,在爱情小说几乎已经写无可写的情况下,陆奥雷能玩出新花样吗?
传统小说的爱情故事是以婚姻为基础的,奥斯汀(JaneAusten)大姐的小说堪称爱情典范。《傲慢与偏见》起首一段名气极响的讽刺话,即道出以婚姻为目的的两性关系:“一个富有的单身男子,势必需要一个妻子,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今日的小说家早就不玩奥斯汀那套老皇历了。陆奥雷是村上春树迷,不仅在作品里多次提到村上的大名,甚至还前往东京寻访偶像昔日开设的酒吧(ChezVous)。比较一下村上的玩法显然别有意义。《挪威的森林》是一个围绕主人公“我”与其他三个女子阿绿、直子和玲子间的故事。“我”与这三个女子的关系,既是朋友又不只是朋友,既非恋人亦非非恋人。这个说法相当古怪,但却是*真实的写照。这种关系,没有任何传统的两性故事可以参照。总之,这一男与三女就处于这样一种模糊不清的状况。
陆奥雷受村上的影响似乎显而易见,难以撇清。村上春树习惯用*人称“我”叙事,并表明自己对全知全能的叙事态度“感觉很不舒服”。同样,陆奥雷绝大多数小说亦是以*人称“我”写成。村上是乐迷,陆奥雷也是。《挪威的森林》提到黑人爵士乐手柯川(JohnColtrane),陆奥雷也让其在《错误》《孤独与那年烟花》里先后登场。是巧合?是英雄所见?还是陆奥雷一心要向偶像致意?
一味强调陆奥雷与村上的相似之处,很容易会忽略前者早已另辟蹊径的努力。除了少数例外,陆奥雷的爱情故事总离不开分手、失恋。若以分手为界,陆奥雷着墨更多的是分手后的痛苦和思念以及他日再重逢的喜悦,而非分手前的甜蜜或龃龉。相对于《挪威的森林》那种模糊状况,陆奥雷处理两性关系的具体做法有摆明车马的态势:先分手,然后永远思念。这样的例子,在陆奥雷的小说里简直多不胜数:
分手多年,她还深深地记挂着那个曾经与她生活在一起的人。朋友从笑她傻骂她笨,到*后建议她接受辅导,她只是默默地接受,总像接近失去能量的电动兔子般无力回应。
——《片段·遇见》
我以前经常会梦见她,即便分手了一段时间后,即便是现实生活中出现了另一些伴侣。但在梦里面,她依然存在着,并没有跟我拉开距离。
——《这一次,我一个人来到这里》
分手多年,我们已经很少联系。每次我以朋友的身份致电,你总显得有那么一丝拘谨与不安。是的,我永远是你的过去,你已经不希望这段历史再有后续的故事。以后我只能选择默默地留守在街角,我只能隐身于某个荧光幕的背后,我只能是你幸福的目击者,然后为一切看到的和听到的事,像雨水一样蒸发生活过多的水分。听到所有你的不幸,我会难过。听到你所有的快乐,我会难过。听到一切关于我们的从前、你的今天和我自己的孤单这刻,我便忘却自己身在何处,不再知道时间和温度。我依然停留在*后一次见到你的某条长街之中,我依然站在那里目送你的背影离去。清冷的长街凝固成泛黄照片,自此以后,我的时钟不再运行。
——《街角是个永远的目击者》
陆奥雷*终能否凭分手这招独步于爱情小说之林,还有待观察。不过无论如何,陆奥雷已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无疑是澳门文学之幸。
四
在围内小圈子多番催促之下,匆匆完成这篇快餐式评论,自然要面对各种可能防不胜防的风险,文责当然不肯自负。
是为罪。
梯亚
逐梦者的天空
题记:
在黑夜里,我们用梦来发光。
——贺绫声《花样年华》
一 流逝的时光
那一夜,秒针的移动好像比平日缓慢,时钟停留在凌晨三点的刻度。他背上行装,走过酒吧大厅,有种人潮散退后的空虚感突然涌上心头。那时候,唱机放着MilesDavis的IFallinLoveTooEasily。
他步出酒吧,沿着火车路轨行走在路上,就那样一直缓缓地走,像要把身体所有剩余的能量都消耗掉一样。他累得满头大汗、唇色苍白。他停下来,一个人坐在路边,看着无涯公路在眼前无限延伸。远方的天空,在日出前明暗难辨。
终于,天色亮透了,几朵白云在他头上缓缓地飘。他站起来,注视着那片渐渐明白的天空,一直抓住他双脚的手,似乎终于放开了。三十五岁的他感到自己终于能够再次起飞。
二 苍白的印象·一切源于这城市缺血的心脏
我把摄录机摆正,再确定了镜头里面白色椅子的位置、检查好各种设定,*后按下了录影键。然后,我走到镜头前坐下来,清一清喉咙。有那么一刻竟然忘掉了开场白呆看着镜头,脑海突然闪过这个夏天结束得有点太早的感觉。回过神来,看到镜头后面那几个和我一样穿着黑汗衫和牛仔裤的伙伴,又在偷笑了。我再调整情绪,抖擞着精神对着镜头。
“大家好,感谢你到场欣赏我们组的毕业作品。”
原本学校要求的是一个作品,也就是要给大家呈现我们每个人的技术和创意的东西。可是正如你所见,我们这个白色小屋,只有你旁边的一张大照片,以及你面前看见我出现的这台显像管电视机。这样绝不可能是一个毕业作品。当然,你知道我们都已经毕业了,用的是不同的作品,但是我们还是觉得需要给这作品展示的机会,因为这才是我们的毕业创作。我们为什么那么强调这是一个毕业创作?为什么非要以毕业为名,办这个展览不可呢?
也许,每个人一生中总得要做点什么傻事,到老了以后,记忆才不至于那么乏味吧?我们无法具体说明什么是“我们的城市”,大三巴?观音像?赌场?是这样吗?无论如何,这个展览的确是从老师给我们这个毕业创作课题而起的。创作期间,我们只是一直在思考人与城市的关系,想要消除人们,也包括我们自己在内,对这个地方的一些刻板印象。
这就是我们作品中想要寻找的答案,这就是我们思考的一些结果。
希望你们会喜欢。
随着IFallinLoveTooEasily的音乐响起,人们慢慢随旋律聚集在那个小小的白色方块前。这里面有老师、有家长、有同学、有朋友,也有一些素未谋面的人,他们耐心地看着电视机里面二十二岁的我。旁边的大型投影幕把场景放大,附近的人也慢慢被吸引过来。
音乐渐渐安静下来,故事要开始了。
三 2013年5月·暴雨中的梦游
记得学期初我们便分好了组,要一起做毕业作品。当时老师说,不管喜不喜欢,当你出来工作以后,就必须和不同风格的人一起完成方案。就算是个人发展,团队合作还是相当重要的,毕竟一个人的能力有限,如何在保留自己创作理念的同时与其他人配合、创造和谐,这将直接影响我们的作品*终发挥出来的价值。以人为本的理念,既要考虑自己,也要关注别人。因为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都有自己的想法,所以千万不要妄想有一个近乎完美的创作环境。要学会解决问题,总结出团队的共同理念,勇敢地朝着目标进发。
这段话,确实是经历创作这个毕业作品,我们才理解到的道理,在这里,我们必须再次感谢邹老师的指导。可是,我们五个人要到毕业展前不久、已经不得不勇往直前的时刻才正式开始这个创作,说出来大概会让老师气疯了吧?以前的学长前辈们做毕业展,都跟我们一样吗?
5月初,我们五人便约定在氹仔布拉格街的卡夫卡咖啡店开会,一连十天从中午开始,每天机械性地坐到黄昏时分。与其说是开会,倒不如说是因为没什么事要做,喝喝咖啡消磨时间,也好为毕业作品做点事而已。
我们伏在咖啡店的原木大长桌上,看着冰咖啡慢慢由冰冷复归常温;冰杯底的水印慢慢溢出,然后被木头吸收。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时间就这样慢慢地过去了。
不如大家先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吧,忘了是第几天,我说。绘画、雕刻、书法、摄影、录像,甚至是木工之类,虽然我们五个人都有相类似的手艺,但是风格的差异也是比较大,而且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偏好。记得那天,天空黑漆漆的一片,就好像我把一个已经不能再放着不管的问题提出来,突然让气氛变得极其沉重。
样子长得像Prada平面广告模特儿的玉说,不如在旧城区找一些旧物古董之类处理下,然后在上面写诗。她提到自己以前和朋友做过的装置展览,把诗歌和这个城市结合在一起,用现代艺术来展示老城区的怀旧气氛,也是一种很地道、很有美感的展示方法。
我说,问题这不是一个个人展出,设计应该能把我们每个人的东西都有机地联系在一起,形成一个整体。就以城市面貌来说,碎石铺砌的街道属于这个城市,南粤渔港风情也属于这个城市,我希望这次展出不要太突出某一种观点,或某个人的风格。
君和月一直没有作声,其实我*担心的是他俩。我并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话语权,因为在这里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我们都属于这片土地,没有谁可以支配谁。君的样子就像曹雪芹笔下的林黛玉,可是性格要更内敛一些,总是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她喜欢绘画,风格偏向于童话,色彩丰富。月无论是创作风格还是长相,就是活脱脱一个中国古典风的病书生,柔弱而诗意,他是我们班中*特别的一个人。
贺长着一张大众脸,就像在麦当劳兼职的某个店员,虽然你们经常看见对方,知道他大概长什么样,但却从来没有想过问他叫什么名字,而且无论怎么努力去回想,也没法具体向别人形容他的特征。这样的一种情况,没错,就是很适合当特工和跟踪者的类型。他的才气,正好被这样的长相一直隐藏着。
贺说,只要有一个故事能把所有东西串联起来就行了,就算只是一个简单的画面,只要当中有故事,那么就能与其他东西产生联系。喜欢摄影的贺说完以后,我们所有人也像被镜头定格了一样,长久地把视线停驻在冰杯底的水印上。
外面开始下起大雨,程度像坚强的失恋者终于按捺不住的伤感。路边等待座位的情侣们,有些跑进了咖啡店,有些散了。没多久,外面便只余下豆大的雨打在地上。整个城市仿佛空无一人,仅留下一间咖啡店的温度。
“我想到一个故事。”贺低着头默默地说。
四 *初的自己·温黄色的隐喻
这是我*近在疯堂十号创意园听来的故事。那天我去看画展,刚好馆长也在那里。我听到职员谈起一男一女主动来找馆长,希望义务在创意园里面办书法课。我便好奇起来,一直在旁边听。
“是什么人?”馆长问。
“应该不是什么有名气的人吧,但他们说了很多自己的事情,还问可否跟馆长你见一面。我觉得他们挺有意思的,非常热血的两个人,馆长你要跟他们联系吗?”
我还以为馆长会拒绝,谁知道他接过号码就给那边打电话了。他说馆里面现在没有人,欢迎他们过来坐坐闲聊一下。我就想,怎么他好像没留意我就在旁边呢?没多久,大概就只有五分钟吧,我便听到一个男声进来打招呼。
那个男的大概三十岁左右,他说他是疯堂街的老居民。还记得我们小学上书法课的日子吗?听说现在不少学校已经没有书法课了。所以那个男人和他的女朋友,就特别想要让更多人接触书法。馆长说他们很支持传统艺术传播,如果有心推动书法,创意园可以提供场地。然后馆长就问那个人有没有什么经验、学历或作品,这样方便对外宣传。结果,那个男人就开始说起他的往事。
他说,他和他的女朋友的家都在疯堂街附近,从孩童时代两个人便经常碰面。后来上学了,大家也不约而同地被父母安排在创意园旁的教会学校念书。他们都喜欢看图书和画画,常常相约在其中一个人的家中看书,两家的父母也互相认识,算是相当熟络的老街坊。听他说,那里自从1984年以来便没有太大的改变,疯堂街一直非常安静,很适合作画和写字。
男人说,有一年他们一起被父母安排参加暑期的书法班,原本并不怎么觉得有意思,后来却爱上了。写着写着两个人便开始参加学界的比赛,从小学到中学,他们经常获奖,名次常常是交替的一前一后,他和她当时既是好友,也是竞争对手。刚上高中不久,男孩大概是有点喜欢上女孩了。毕竟到了青春期,他后来知道女方也有差不多的想法。
然而,他们又刚开始对书法技艺有了自己的见解,为此经常吵架。女孩子觉得书法可以做更大胆的尝试,除了传统的字体,也开始练习日式书法,还会结合其他现代艺术进行表现形式的尝试。至于男孩,则是坚持用*传统的方式,追求心的修炼和技艺的极致。
那段时间两个人的圈子越来越没有交集,联系越来越少。平常就算不相约也能经常见面的这几条街巷,便很少见到他们两个人再碰上了。男孩说他们有好多年没有接触,也许他自己出于面子,故意躲避、刻意不去打听女孩的生活。反正,连她大学时代搬出疯堂街,和朋友在外面合租房子的事,他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们的感情已经走到这样的一个地步了。
同时,男孩和女孩在大学时代开始醉心于其他事情,两个人也渐渐离开了书画界,有了各自的新生活。大学毕业以后,男孩进了一所中学教语文,为了方便上班也搬到学校附近的旧城区居住,离开了疯堂街。而女孩则在娱乐公司当秘书,刚好她毕业那几年,外资博彩公司初到澳门正处于开荒期,她抓住了机遇,几年后便跃升集团的高管了。去年,他们总算在度假村的电影院碰上面。男人说,那天两个人坐下来聊了很多,总算了却年少时的一个心结。然后,两个人便好像迫不及待要把分开的时光补上一样,感情发展得相当迅速和顺利。
“还在写书法吗?”男人说,这是他们久别重逢以后,女孩问的*个问题。
“自发性写吗?连学校都不再特别鼓励书法课,写书法大概是一件不合时宜的事情吧。”当时男人是这样回答她的。
“这件事原来一直都放在我们心上,前不久我们逛街正好经过附近,书法这件事又被重新唤醒,而且女朋友的反应要比我更强烈。她说,不如我们重新开始写。回到家以后,她说她不要再上班了,她想在附近和朋友开咖啡店,她想写书法。她说,自己好长一段时间找不到生活的重心,再遇上我,就好像重新发现了自己一样,想要过另一种生活。”男人凝望着馆长的眼睛,非常坚定地说。
“她一直在说,想要寻回*初的自己。后来有一天,我在这里看到很多小朋友在画画,当时我就想,这个地方给我太多美好的回忆了,我的童年、我和她的故事、书法,这里是我们的根,这些成就了我们人生的东西,一直保守着我们*初的自己。回想到当时因为理念上的分歧而疏远,我就觉得特别的可笑。我连忙发短讯对女朋友说了三次对不起,还向她建议一起教小朋友写书法,希望用这个方法把我们的技艺、把我们的那份感情传给下一代。”
馆长,这样的想法你明白吗?当时那个男人是这样问的。大概馆长是相当受感动吧,也连忙说好。到后面因为有几个人进馆看展览,我也听得累了,便不动声色悄悄地离开了。
这样的一个故事,应该能把我们各自的东西、把我们的展览串连成一个比较整体的东西吧。
五 疯堂街的故事·光阴的虚耗
“你知道创意园的馆长是谁吗?”我问阿贺。
“漫画家亚正。”一直没有开口的阿月回答。
“我记得他有一幅漫画,里面画着一男一女背对着在画画,然后回过头与对方相视而笑。再听听你的故事,就觉得更有味道了。”
“你觉得按照这个故事组织毕业展,可行吗?”我问君。
她眼神有点迷惘,好像并没有很明白阿贺的故事。
“唔,我可以配合的。”
“书法这个点子得快点用了,再过几年,可能报废的不只是书法,而是书写。”玉笑着搭上话来。我们为此又乱说了一通有关绝种和退化的事情,自认为很有意义地浪费了大概三分钟的光阴。
然后我说,按照贺的故事去做吧,我想可以设计一个时光隧道,分成几个主题场景,按照剧情的发展,展示不同的风格,这样每个人的东西都能有机糅合到展览里面。
*个主题区,可以设定为童年,用漫画为布景,讲他们在疯堂街生活的点滴,场景设置为午后的小客厅,我们自己做道具,那么每个人的手艺都可以在这个样板房里面得以体现。
第二个主题区,则以青年时代练习书法为主题,布景分成左右两边,一边写传统的中国书法,另一边写视觉效果较强烈的现代书法。我们活生生就有两个写得一手好字的同学在这个团队里,可以成为活道具驻守现场,一人一张写字枱,放在两边,即席挥毫,有观众来还可以即时表演“回过头相视而笑”的一幕。
说到这里,所有人似乎都有点想笑,但好像只有我真的笑起来。然后我说,过场、故事的文字介绍可以由我和贺来做。
*后,我们一起拍个短片放在*后的场区,为疯堂街做一组近照和旧照片的对比,再把贺说的事拍成一个简短的故事片,*后展示整个装置的制作过程。那么观众走到*后一个景区,看完投影片,应该会觉得这个展品相当完整吧。
“我们的主题是什么?”玉问。
“我们的城市。”贺说。
“真的能办得到吗?”月说。
君没有说话。
我们所有人又继续看着窗外的大雨,那天的咖啡店很冷清,我们也分不清当时是黄昏还是夜晚。我们这辈子从来没有看过那么大的雨。我想,要离开这样的困局并不容易吧。
“先研究一下可行性,或者这两天再想想其他点子吧。”
然而,就因为小城这一场百年一遇的大雨,一切都没有按我们的预期发展。
雨一直在下。我们吃了又饿,饿了再吃,一直待到咖啡店打烊。方案提出以后,我们再没有想到要说些什么话了,只是一直在店里听音乐、看雨。我默默地想着要为这个城市找一个主题,好让毕业展有一个较明白的故事线,可是各种各样杂乱的讯息不断影响着思绪。
活在经济条件、社会福利那么好的城市,我们选择搞艺术、做设计,意味的却是一个艰苦的未来,这心情本来就让人很纠结。当然,我们也会有心坚志定、很自豪的时候,因为我们没有放弃选择。在并无大事的城里,这就是我们的一场战役。反正,输了、混不好,我们便乖乖听话去赚钱,好好过以后的生活就是了。
这期间我们打过电话叫的士,可是计程车司机都不愿意来。能叫来的车,大家都得加很多“礼物”,就像打车是件见不得光的事一样。什么时候,澳门人变成这样了?从手机看即时交通讯息,雨水已把附近几条大街都淹没,部分地区水深及膝。社交网络也越来越多人上载各区的水浸情况。玉在网络上求救,咖啡店快打烊的时候,她的朋友终于来了,她和君被接走。
我和贺禁不住臭骂了一顿各民生事务部门的管理能力。
“手上有那么多钱,还是把这个城市搞得像个农村小镇一样,没有一个地方能弄出个模样来。”贺说。
“那不是挺好吗?跟以前的澳门一模一样。不久前我才看过一篇小说,里面写澳门人做了坏事要避风头,就是跑到氹仔来的。在澳门半岛被追杀,躲到氹仔、路环避难,现在想起来会觉得很不可思议吧?”月说。
“你哪里找到的小说?”我问。
“图书馆啊,找素材做毕业展览时发现的。”
贺说没有看过澳门有人写这种小说,他象征性地叫月帮他到图书馆里借。
我总怀疑这种话,过一天便没有人会再提起了。*后,大家都无话可说了,老板也过来跟我们示意要关门,我们便起来走到门外继续等。
没多久,贺的朋友也来了。贺冒着雨跳进车内,看着车厢还有位置,他的朋友便叫我们也挤进去,赶快回家。但事实上,我想空间大概只够多载一个人而已。于是,我让月先上车,骗他们说接我的朋友快到了。否则,按照月的性格,他还是会留下来陪我。澳门的好心人还是有的,至少我们对人的信赖还没有退化得很严重。
他们离开以后,我继续低头看手机。咖啡店老板走出来,问有没有需要送我一程,大概是看我没有雨伞也没有车来接非常可怜吧。正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启齿之际,老板说没关系让他先把闸门锁上,然后顺路把我送回家就行了。
我说,好的,谢谢,这样不用客气的简短回答,比较容易说出口。
我跟着老板进入停车场,坐上他小小的墨绿色的手排档Roadster,一开出大街,车窗已被雨打得几乎看不见前路,任水拨怎么抹,还是看不太清楚。他的车缓慢地行走着,还要不时避开那些封掉和改道的路,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才上了友谊大桥。雨也没有刚开始的时候大了,我们才终于安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