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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精选了“三驾马车”之一关仁山的部分中短篇小说,视野所及,依旧扎根现实,主人公大多充满着浓郁的悲剧色彩,悲剧之中,又带有几分崇高。故事在延展的时空中曲折展开,矛盾不断激化,冲突横生裂变,在现实的描写中着眼于社会的、经济的、文化的、传统的众多方面,客观而又全面地反映着时代特点。
一个无法避免的悲剧,就这样发生了。一场雷暴雨,来得猛,走得快。我开着汽车出来,雨就停了,太阳蹿上了头顶。水洗的天空,弥漫着草香。一道彩虹,悬在半空,那刺人的光芒,似乎穿透了我的心。我忙乱的时候会忽略什么,但今天,却不会忽略那个悄悄逼近的预感。明明是秋天,我眼前总像是下雪。雪都下疯了,满眼都是白色。思维乱了季节,不是好兆头。下午四点钟,我就杀了宋雪华,那时候雨就停了。这一瞬间世界都在发呆。我浑身恐惧,头脑一片空白。我消磨了三支烟,天黑了,风很硬,我抱着雪华绵软的尸体,顶着风走出去,脚步不由得有些急躁,慌里慌张地将她塞进汽车里。雪华往后备箱里一躺,我就哭了,那两滴长长的泪水,就像两根长长的绳子。刚才,雪华还在骂我。她的眼睛里全是浑浊不清的念头和欲望。雪华要我帮她贷款,一张嘴就是300万,我被砸蒙了。我回绝了她,她对我哭闹,这我能承受。当她指着我的脸,瞪着眼睛骂我:“你就是一窝囊人,废物!”我与雪华激烈争吵起来了。她的话把我刺痛了,她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她不该犯这样的错误。我恍然一叹,好像蒙在眼睛上的一层东西突然被撕开了。我立刻变得怪模怪样,心中燃着一团火焰,没有人能截住这团火焰。我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喀嚓一声,她的身体就直了,我耳朵里有什么东西“当啷”一响,听到一声心脏破裂的声音从深处传来,紧接着,双眼就迷茫了。我还是喜欢原先的那个毕亮。我到现在还常常怀疑,那个时候的毕亮是我吗?那时候,我高中快毕业了,像高粱秆一样淳朴、厚实。一个挺括的鼻梁,还有两片厚厚的嘴唇。连在大脑袋下面的身子是典型的倒三角形,肩膀宽宽的,胸肌鼓鼓的,胳膊粗粗的,腰杆子直直的,说起话来瓮瓮的,女孩子见了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可就因为家里穷,父亲去世得早,母亲还是个盲人,唯一的一个姐姐嫁了人,我只得放弃了上大学的梦想,在家里伺候娘。村里连个给我提亲的人都没有。姐姐坐小月子病了一场,直到暑期快要结束的时候才可以出家门。她从五里地外的东王庄来杨贵庄看娘,急着问我高考成绩,我摇摇头,转脸看娘。娘叹了口气,很深,比她那两个陷下去的眼窝要深得多。娘叹完了气,幽怨地拉着姐姐的软绵绵的手,说:“是娘拖累了亮子。”说着,撩起衣襟擦眼泪。我埋怨说:“娘,看你跟我姐说这些干啥嘛,不上就不上了嘛。”娘说:“谁叫你生在咱这穷家,投错胎哩!”我记得当时姐一句话没说,攥着我的手,眼里转泪儿了。几天后的晌午,起风了,风吹动着窗前的树。我和娘正在吃饭,姐进了家落魂天003门,扯下头上天蓝色的围巾,放下胳膊上挎的荆条篮子,从里面拿出几张葱花油饼,先塞到娘手里一张,再递给我一张,说:“亮子,秋后回学校复课去吧,这学得上啊,不上得穷一辈子啊!”娘听了姐的话就哭了。我漫不经心地说:“我还不懂这个理儿?”姐把手伸进怀里,抽出一个碎花布包来,塞进娘的手心,说:“娘,这是他姐夫给的上大学的钱。”我在一边听,脸上烧了一阵。姐笑了,我熟悉她那种特殊的笑容:“桂生把牛卖了。”我和娘都感动了,娘说:“瞅瞅,我还拖累了桂生你俩。”我问姐:“卖了牛,那你家不就没了进项了?”姐说:“你姐夫跟二夯子上城里头找他小舅子盖大楼去了,他小舅子是包工头儿。”我不放心地看娘,姐明了我的心思,说:“你姐夫说了,等你上学走了,就把娘接我们家住着去。”娘抬起胳膊擦眼泪,喃喃说道:“老天爷啊,真是积了德了。”那眼泪流了一晌午。那时的阳光明晃晃的,照得人睁不开眼,却永远被我珍藏进了心底。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回母校复课去了。第二年高考,我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郑州一所二本理工大学。那时候,姐夫桂生已经在城里扎下了根,凭着他的厚道、实诚赢得了不少穷哥们儿的信任,自己攒起了一个建筑队四处揽活,钱挣得多了起来。我收到的汇款悄无声地见多了。就这样,我在姐和姐夫接济下读完了四年大学。大学毕业后,我急着找工作,想早一天挣钱报答娘和姐一家。我学的是金融,目的是将来进金融系统多挣几个钱,可毕了业才知道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进金融行业对我这个一没钱二没权的穷小子来说,无异于登天摘星星。姐让我先跟姐夫打下手,我同意了,可姐夫不同意,他说我是个大学生,整天跟一帮破衣烂衫浑身水泥味的傻小子们混,没啥出息不说,也白瞎了四年大学。我一想姐夫说的有道理,就独自进城闯荡。刚刚步入社会进了城的我,愿意坚守道德和理想,愿意奉献社会。我在努力给自己找到一种依据,一种理由。可是,我有些手足无措,就像一枚青涩的果子挂在枝头上,没着没落的。时间证明,我明白了时间后面的虚无,明白了现实背面的残酷。面对陌生的环境,牙床子肿得老高,肚子总是瘪的。姐夫挺惦记我,很快托熟人帮我进了一家电脑公司,负责推销电脑。我这人脑子活心眼活,到公司不出一个月就卖出了第一台电脑。老板姓左,大脑袋、鼓眼睛,004关仁山文集跟个蛤蟆似的,智商相当高,只认钱不认人。他欺负我是个乡下人,当月一分钱工资也没给我开,却当着我的面抖搂一大沓嘎嘎作响的钞票,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钱,就像春天里漫山遍野盛开的花朵,黄澄澄,蓝幽幽,五彩缤纷的,看得我脸红心跳,跟做了贼一样惶恐,手心里汗津津的。从此,我对钞票的渴求欲望根深蒂固。我发誓,一定要把钞票挣到我的手里,给娘花,给姐花。人一旦有了动力,潜力就像牙膏一样挤出来了。我的业务量跟长了一对翅膀没啥两样,直线上升。左老板见我是把业务好手,自然当宝贝一样拉巴着,钞票也就如了我愿,虽说比我想象的少,也算说得过去。后来我见老板越来越离不开我,就张嘴要他给我涨工资。这小子伸出厚墩墩的大胖手,拍着我的肩膀,狡黠地一笑,挤咕几下金鱼眼,神神秘秘地说道:“晚上跟我出去一趟。”我问:“干啥?”他答:“去了就知道了。”我对他有了警惕。一个人要变也难,这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是,诱惑太大了,再难也得移。警惕归警惕,我还是照常赴了约。这是一个平常的夜晚,宽敞而干净的大街上,车辆人群川流不息,街道两旁青绿如许,金菊绽放含笑迎人。尽管秋天的脚步走了很远,却没有萧瑟的样子,反而在原先的基础上添上了别致的神韵。我心底里的警惕忽然就被这眼前的夜景稀释了许多,顺着车窗缝隙挤进来的风也就有了调皮的神韵。我惊异,城里的秋天咋就比家乡的秋天繁华富贵呢?一路上,左老板一直没和我说话,边开车边随着车里的音乐摇头晃脑,那样子好像跟这样雍容的夜晚很是协调。就我像局外人。“喂,下车啦!”有人喊一声,我被吓了一跳,不好意思地朝左老板咧咧嘴,蹭下车,脑袋磕在了门顶。左老板捶了我一拳,径直朝一个霓虹灯闪烁的门口走去。我抬头看看门上方的牌匾:乐逍遥夜总会。我慌了手脚,两条腿便迈不动步了,我听说过,这里的女子最妖艳,这里的女子最喜欢钱,我一个穷小子哪进得起哩?左老板见我傻站着,走过来二话没说塞进我口袋里一大沓钞票,然后勾着我的肩把我拖拽进去了。我出汗了,浑身发紧,嘴里说:“我不去了,不去了。”左老板生拉硬拽。我身不由己地跟着左老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蹚着走。落魂天005我就在这个时候,听见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的,那声音说:“宝贝,叫我亲一亲,哥哥给钱,一大把呢。”是姐夫桂生的声音。就寻那个声音,寻到了姐夫,他正搂着一个娇小身材的女子往一个屋子里走,我忍不住喊出了声:“姐夫。”桂生忍不住应了一声,也急急地寻我,寻到了我,也看见了左老板,捏了下他的胳膊,急急地拉我进一个小黑屋子,急急地问我:“你咋来了这个地方?”我心虚,急着解释:“是左老板硬拉我来的。”桂生骂了一句脏话,说:“这小子,带你来这个糟钱的地方,太不够哥们儿了。”我说:“他给我钱了。”掏出一把钞票亮给他看。忽然脱口问道:“那你咋来这糟钱的地方来了?”桂生出气粗了起来,脸肯定是烧了起来,觉出他在烤着我。黑暗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给。”桂生往我手里塞进了啥东西,硬硬的,扎了我的手。“啥?”低头一看,呵,是一沓钞票。“姐夫你这是……”桂生叹了口气,搂过我的肩膀幽怨地说道:“没办法,不带那帮狗×的来这玩玩儿,我就得断了财路啊。”哦,我明白了,姐夫是为了生意才搂那个妖艳女子的。姐夫站起身,推着我的身体说道:“去吧,跟左老板玩会儿吧,不会玩儿就不会赚钱。”随后又补充一句,“放心,我不告诉你姐。”然后,期待地看着我。我不由自主地说:“我也不告诉我姐你来这了。”姐夫捶了我一拳,攥攥我的手,拍拍我的屁股,先出去了。我也跟出去了。刚一出去,就扑进怀里一个女子,浑身的香水味熏得我鼻子眼痒痒,喷嚏还没打出来,就听左老板说:“阿珍,今晚陪好我兄弟,不然,哥可饶不了你哦,听见没有?”阿珍咯咯地笑着,头发尖尖骚扰着我的脸,心里开始发痒,就忍不住抱紧了她。夜深了,屋内屋外一片寂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