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更新推荐的所有文学作品和书籍《精选《红庐:雅加的沉香(一部“红色题材”的知青小说,且视角独特,被认为是一部现代人的忏悔录。)》郭小东的书评文摘》都是非常值得阅读赏析的,更有名家的精彩书评哦。
郭小东,一级作家、文科二级教授、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广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主要著作:《中国知青文学史稿》《中国叙事中国知青文学》《中国当代知青文学》《中国知青部落》《1979知青大逃亡》《青年流放者》等。
沉木香,孕结古树腹中,生深山之內,或陷或现,其灵异不可测,似不欲为人所知;而一种识香黎人,数十为群,构巢于山谷间,相率祈祷山神,分行采购,犯虎豹,触蛇虺殆所不免,及觅获香树,其在根在斡在枝均不能见,黎人则以斧敲其根而听之,即知其结于何处,破树而取焉。其诀不可得而传,又若天生此种,不使香之终于沉沦也。然树必百年而始结,结又百而始成,虽天地不爱其宝,而取之无尽,亦生之易穹,且黎之智者,每畏其累而不前,其愚者又误取以供爨烧,及至香气芬馥已成焦木矣。香之难有由然也。
《红庐:雅加的沉香》为现代人的忏悔录。只要世上还有苦难和羞辱,睡眠是甜蜜的,要能成为顽石,那就更好。一无所见,一无所感,便是我的福气;因此别惊醒我。啊!说话轻声些吧!一一米开朗琪罗
天堂没有黑暗今天是我母亲92岁生日。我必须为这个日子写下一些记忆。父亲在“文革”中罹难,死于非命,享年53岁,正于英年。母亲48岁时守寡,外祖母也是在48岁时守寡。外祖父马灿汉,是一个旧军人,早年留学美、日、法等国,于1924年在普林斯顿学成归国,获教育学硕士。受蒋介石之邀,效力黄埔军校,至交好友是胡宗南。抗战时任财政厅要职,当东江视察,1937年广州沦陷,外祖父在广州北京路财政厅被炸重伤,由东江纵队护送至澳门治伤。那年母亲13岁,她是长女,独自到澳门去探视外祖父,其实是她奉父命前往,为她婚事作安排,命她嫁与泰国富商。外祖父一家在泰国经办“安顺机构”,是泰国最大的保险银行公司。母亲坚决不从。她与我父亲,青梅竹马,早已两情相悦。外祖父亦不勉强。文化大革命已经结束很久,好多年过去。我对我的家庭、家族的真相依然是模糊不清。我一直生活在一种负罪的伤感之中。从灵魂深处,感到愧对新社会,愧对劳动人民。我从15岁起,就自觉地把自己归入“等外”的行列。我从不在任何人面前流露或谈论我的家庭、我的童年、我的父母。我从小就知道我有众多沾亲带故的亲戚,无数的堂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以及更为庞大的他们的父母所扭结而成的社会关联、伦理关系网络,但我始终没有见过他们……我的父亲仿佛是从天外落入人间的孤种。他至死都没有来得及对我言说他的家庭、他的父亲、他的家族。我只是从文化大革命的大字报上,知道他1938年到游击区去参加革命,和地主家庭脱离关系(声明登在香港的《星岛日报》上)。后来我才知道,这纸声明是我的爷爷郭凤巢,而不是我父亲登的。父亲为了抗日救亡,18岁离家出走,到大南山游击区梅峰中学,做了中学的学生会主席,投身抗日救亡的革命工作。爷爷害怕这个逆子给家庭带来祸害,便主动登报和父亲脱离关系。这一纸声明并没有在解放后救父亲一命,相反,却把父亲推进一个死命的深渊。原因是,地主家庭与他脱离关系,而非他与地主家庭脱离关系,非但无功,反而有罪,证明他参加革命动机不纯洁;后来他去延安,穿越封锁线受阻,在淮北被日军打击,中途返回上海,此乃又一罪;解放后,父亲收留了从庵堂遣送流落的生母郑惠照,瞻养“地主婆”,又是罪加一等。父亲始终生活在罪责之中。青年时代接受共产主义思潮,认识家庭的原罪,赎罪投身革命,进入新社会,由原罪衍生的新罪,一直在折磨着他并最终要了他的命。父亲的革命是无处不在的,为了起带头作用,他于1965年,把初中毕业,刚满15岁,患有严重哮喘的大哥,送到山寒水远的粤北“连南劳动大学”,响应刘少奇提出的“半工半读”口号。实际上就是上山下乡。多年后50多岁的大哥从农场归来,成了一个无业游民,后来缴了一些钱,才重新补办了社保……1979年,父亲平反昭雪,此刻离他被迫害致死已经过去6年,但形势依然严峻。在他的追悼会上,我代表亲属发言,我坚持不按专案组审查的发言稿,而是依母亲的意愿向父亲致悼词。仍然感觉我的家族,依然充满着有罪感。追悼会上,我说出一个事实:当年也是在这个礼堂,还是台下的这些群众,父亲就站在我现在站立的位置,被五花大绑,按成喷气式,接受革命群众批判,最终受迫害致死。6年过去了,还是这些人,来为他开追悼会。可是,父亲地下未知。说他天上有知,那是鬼话。我毋需客气,也毋需感激谁!一个无辜的献身革命的高级知识分子,死于非命,英年之殇……本身就是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雅加的春天很美。在春天里,坦桑死了,坦桑被枪毙在春天的山坡上。那年因为坦桑的死,春天的山坡,春雨比往年来得更早,去得更晚,春草春树春花也比往年长得茂盛高大灿烂。坦桑的死因很简单,并不复杂。死得毫无理由,这是坦桑之死不合逻辑之处。可是她确实是在那一年春天里死去的。这就让坦桑成了一个神话。融合在雅加千百年间无数神话之中,她也化为万千传说中的一个传说。坦桑没有传奇的经历和出身,她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年轻女子,年轻和漂亮是她的传奇。如果这也算作传奇的话,那么她就仅有这点传奇了。关于她的死,后来的官方信息也很微弱,但结论足够强大:革命烈士,追认为中共党员。至于其他,就忽略不计。没有通常更密集的弘扬与宣传,好像赋予适当的名分比曾经纷纷扬扬的事实本身更为重要。这种对历史的交代,对于坦桑及一切与坦桑相关的人,不管是正面或反面的人们,已经非常足够。人们更看重结果,并不重视过程,一笑泯恩仇,这也是不错的江湖规则。雅加这神秘之地,曾经流传着无数神秘神奇荒诞不经的神话传说,那些传说,有的伟大,有的卑微,但无一不美丽。坦桑的故事,也融进这些神话传说里。官方公布的说法与结论只有一个,也许足够也许过于苍白。但民间的传说却流传无数。无数到似乎不是源于同一个人同一个故事。无数到无法分辨真假。恒久到生生不死,这就是坦桑故事的魅力。似乎雅加历史上,曾经有过无数个类似坦桑的人、坦桑的传说。她的故事她的生死她的风貌,似乎和曾经在雅加诞生、出没、流传过的另外一些人、一些故事,互为印证,互相叠加,衍生出无数类似的故事。坦桑的传说,让我想起那个被传说命名为“雅加的故事”也即“雅加沉香”的传说。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是坦桑说给我听的。那是一个简单却又极其隽永的故事,是我青少年时代特别是在我陷于逆境时,听闻的故事中最为令人鼓舞与深思的。我每每想到坦桑时,就会想起那个传说,或者说在想起那个传说时,就自然而然想起坦桑的故事。我想,当人们已经能够把坦桑当作一个故事或传说,而不仅仅是一个人来想念时,坦桑可以安息。她的灵魂可以安妥。坦桑伟大的美丽,包括埋葬她的那个春天,都发生在一个红色的时代。坦桑留给我最丰美最深刻最清晰的印象,就是她穿着的那件藏在军装里的红背心。红得像血似的红背心。她在雅加的碉楼,也是由年深日久催老的红色,红色金丝楠和红色黄花梨建造的。里面终日点燃的是雅加红色的沉香。那是人间最为高贵的宫殿,那是万千年来万千人所追逐的红庐,红色的屋宇。那就是雅加的红庐,雅加的沉香。许多年后,我在雅加遇到一个男孩,他那时就站在血河的岸边。那一年,血水又降临雅加大河。我问他有什么憧憬,他犹豫了一下,很腼腆地对我说,他要发明一种让时间倒着走的时钟,让人类重新来过,收拾过去的岁月,重新开始未来的时间。我很惊讶。他说,应该让人类预先看到结果,再去决定对未来的态度。唯一的办法,只有让时光逆行。这不可能是一个山野孩子的话,但在血河又一次降临雅加大河的时候,什么都可能发生。一切都已成为传说,都是传说,与事实无关。正如雅加的金丝楠,雅加的黄花梨,雅加的沉香,它们曾经是雅加千百年间的事实,而事实早已不在,它消失在传说里,并且成为了传说。所以,请读者不必去雅加寻找金丝楠、海南黄花梨、奇楠沉香和坦桑。故事仍在流传……8.媒体评论:那事已然淡忘多年,昨夜突然再现。冥冥中有幢幢人影,成群结队,簇拥而来。那些影子似人非人,似鬼非鬼,衣衫褴褛,血迹斑斑,伤体残肢,拄拐跛行,惨不忍睹,如在炼狱,又宛若神明。沉香蓝色的烟雾,在黎明前的夜空里飘摇着幽幽的光色,光色里有血的腥气,重重地穿行。那种沉香的淡香与血的腥味,混合着,分不清彼此,是香是腥,令人颤栗的味道弥漫在空中。我在地图上寻找雅加,那个叫雅加的热带雨林。那时我15岁。我知道并渴望雅加这个地方,皆因为中尉去过雅加。他讲述的雅加是个人间天堂,那里有丰饶神秘的热带原始森林和肥美的河谷,世界上最大的淡水湖,湖在无边的原始森林之中。各种奇珍异兽,还有世界上独异的族群,他们美丽善良同时骁勇浪漫,那时我刚刚读过格林兄弟的《格林童话》,北欧辽阔的草原和原始森林,林中的如童话般纯洁的冰雪世界以及令人怜悯的小红帽,乖戾的狼外婆……正在我少年的脑海里日夜奔涌翻腾。中尉的描述如为我肩住了黑暗的闸门,开启了光明和憧憬的前景。遥远和陌生的远方,正是一个饱受屈辱却又依然憧憬的少年所想望的一线光明。我不单在地图上寻找雅加,且时时在梦中梦见那个叫雅加的地方。中尉在讲述雅加时,尽管眉飞色舞,充满着今天看来也不失羡慕的道理,但是,尽管那时我完全沉浸在对雅加的憧憬中,也还是能够觉察到中尉在说起这一切时,隐约流露的伤痛。后来我才知道,雅加同样给中尉的人生附加了许多的伤害。一个人的命运,总是和他所处的地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一个15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明白这一切呢?我对雅加有着非常单纯却又非常复杂的情愫。我只是在地图上读着这个地方,并不清楚这个地方究竟会给我带来什么?也许一个孩子的好奇,有时会谋杀这个人的一生,或者因此成就一个无可挽回的结果。在1966年岁末,那个地方因为遥远和陌生而令我觉得安全,而近旁的所有熟悉和旧有都令我恐怖惊悸疑惧。我选择逃离的唯一方法,就是到遥远与陌生的地方去,到没有人认识我也关系不到我的地方去。我对安全充满渴念和敬意,而逃离是唯一的方式。雅加就这样进入我的内心深处,而且成为我终生挥之不去的阴霾。那里有太多的纠结,缠绕着我,我的一切。
点击进入阅读:精选《红庐:雅加的沉香(一部“红色题材”的知青小说,且视角独特,被认为是一部现代人的忏悔录。)》郭小东的书评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