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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立超,吉林省吉林市人,当过工人,做过教师。历时五年完成超百万字的长篇小说《簸箕屯的故事》,具有浓郁的地方特色和东北往事情怀。
这是一个描写农民与土地的故事,也是一家拓荒者闯关东的故事。汪天雨一家人凭借自己勤劳的双手和对于土地的依恋和热爱,勤恳与智慧,在山崴子深处开荒种地,建设家园,让簸箕屯从无到有,从几口人的小户人家,发展到十几户,百十来人的大村屯,从民国末年到抗日战争、再到新中国成立初期等一系列历史时期的人文风物变迁。展现了半个多世纪的东北农村的巨大变化,以及在时代进程中人们思想的转变,演绎了一段植根东北大地的拓荒史,一片黑土地的兴衰变迁。具有浓郁的地方特色和历史价值。
这是一个描写农民与土地的故事,
也是一家拓荒者闯关东过的故事。
一部植根东北大地的拓荒史,
一段黑土地几十年间的兴衰变迁……
三
山野里的夜晚是宁静的。弦月初升,月光朦胧,晴朗的夜空繁星点点。偶尔有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滑过夜空,消失在黑暗里。四周的草丛、树木、河流和他们所处的山崴子,全都静静地沉寂在黑黢黢的夜色里。
山野里的夜晚又是喧嚣的。夜空里的风掠过山巅,摇晃着树枝,发出呼呼啦啦的声响。黑森森的林子里,偶尔传出来几声狼的嚎叫和猫头鹰的啼哭。身边的草丛里,也总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于耳。汪天雨知道,那是兔子或者田鼠在啃食草根所发出来的声响。
夜已经很深了,他才有了些困意。他搕去烟斗里的灰烬,倚在窝棚口的蒿草上,渐渐地合上眼皮。不知道是他的思绪在延伸,还是他梦境的开始。总之,他又回到了他的老家,回到了那个叫汪各庄的地方。
汪天雨的老家汪各庄,是鲁西南一个山多地少、十年九旱的不毛之地。他的祖上也曾经辉煌过,风光过。嘉庆九年,还出来个秀才汪彦怀。他听父亲讲,那时的汪各庄山清水秀。山上有郁郁葱葱的树木,河里有涓涓流淌的溪水,地里是绿油油的庄稼。他们家也是房屋数座,地亩过千。在方圆百里,算是名声显赫的名门望族。然而,桑田沧海,斗转星移。等到他父亲这辈,山也秃了,河也干了。自家的田地虽然还有十三四亩,但都成了瘠田薄地。房屋也只剩下一间。父亲汪文礼和母亲汪陈氏,整日劳作,苦苦支撑着这个破落之家。
汪天雨生于光绪三十二年,按公历算,就是1906年。如果按中国人的天干地支算,那年是丙午,也就是马年。他出生的那天,正赶上是二十四个节气中的谷雨。俗话说,清明难得晴,谷雨难得雨。汪天雨出生的那天当然也没有下雨。不光那天没下雨,汪各庄已经连续两个多月没下雨了。汪陈氏躺在炕上,望着襁褓中的孩子,心里说不出是喜还是忧:“他爹,给孩子起个名吧!”
汪文礼小的时候也曾念过几年私塾,给孩子起个名儿还是信手拈来的。他本想给儿子起个文雅一点儿、寓意深远一点儿的名字。但一想到这几年连年干旱,缺水少雨,头脑里突然就冒出来“天雨”两个字。加上姓,就是汪天雨。汪望谐音。就是盼望老天爷多下几场雨,地里能多打几粒粮食的意思。天雨两个字虽然平常了一些,俗气了一些。但大俗即大雅。于是,汪天雨就有了自己的名字。
汪天雨四岁就会放猪,五岁就能放牛。六岁的时候,就能拖着比他高出半截的锄头去耪地,爹娘撵也撵不回。八岁的时候,爹娘不忍心看他以后是个“睁眼瞎”,就把他送进庄子里的一家私塾去读书识字。进私塾,自然是从“赵钱孙李”学起。也许汪天雨天生就是个种地的坯子,是个摆弄土坷垃的命,他上学读《百家姓》《三字经》,读四书五经,放了学依然泡在田里不肯回家。
汪天雨在私塾里读了两年书,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念了,说识的字够用了。父亲想想也是。地里的庄家年年歉收,苛捐杂税一年比一年沉重。家境不宽裕,何必瘦驴拉硬屎,就应允了。至此,刚满十岁的汪天雨正儿八经地开始了他的种地生涯。三年以后,他便成了一个地道的庄稼人。扶犁点种,铲蹚收储,一招一式,俨然是个行家里手。
有一天他们父子铲玉米,铲着铲着汪天雨便停下了,说:“爹,咱们也去闯关东吧。听说关东山那边正在搞土地丈放!”
儿子的话在汪文礼听来,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他望着不满十三岁的儿子,不知道如何回答。
汪天雨见父亲不作声,又说:“都说关东山那边地肥水美,物产丰富。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能飞到饭锅里呢!”
这回父亲开口了,说:“你爹我只听说关东山那边荒无人烟,豺狼遍地。一到冬天就死冷死冷的,撒出来的尿都能冻成冰棍棍。你就老老实实干你的活儿吧,啊?别净想些不着边的事了!关东山是你想去就能去的?你又不知道土地丈放是怎么一回事儿!”
汪天雨不吭声了。是的,他确实不知道土地丈放是怎么一码子事!
汪天雨记得那年是丁巳年,按公历算,是1917年。一晃,九个年头过去了。九年后他真的就来到了关外,来到了人们所说的“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关东山。他能不感慨万千吗?
夜里,汪天雨醒过几回。每回他都没忘给那堆篝火填进几块木头,不让那火熄灭。所以,那篝火就足足燃烧了一宿。到天亮的时候,整个山崴子里,到处都流淌着一层淡蓝色的烟雾。
山崴子里的早晨是宁静的,没有风,没有昆虫的鸣叫,也没有走兽的奔跑。不远处的山峦,披着薄薄的雾纱,默默地耸立着。只有山顶上,才被早晨的阳光照耀得流光溢彩,色彩葱茏。
汪天雨没心思观看这些景致。他要再搭一个窝棚,给董海发和小春子住。四个人挤在一个窝棚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砍树的声音把窝棚里熟睡的人全都给惊醒了。董海发和小春子忙过来和汪天雨一起搭窝棚。桑桂花照例做早饭。
窝棚很快就搭好了。新搭的窝棚和他们住的那个一模一样,相距也只有十几步。吃早饭的时候,汪天雨说:“吃完饭咱们一起上山,往回砍木头。记住,从今天开始,不管走到哪儿,咱四个人都要在一起,不能拆帮。而且手里都要有个应手的家什,以防不测!”
小春子好奇,问:“大哥,你晚上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汪天雨说:“看倒没看见。只是总觉得周围的林子里和草丛里有东西盯着咱。”
董海发说:“你别大惊小怪的,净自己吓唬自己!”
桑桂花说:“不管咋的,还是小心一点儿为好。”
吃完了饭,他们简单地准备了一下,就上山了。
这是一座关外*普通*常见的山。山上的林木也平平常常。有榆有杨,有柞树有楸子,有白松也有红松,还有爆卷着树皮的白桦和长着大圆叶子的紫椴。千百年来,这些树木就在这山上懒懒散散地自由生长和自行毁灭。林木遮不到的地方,是半人多高的蒿草、苕条和榛柴棵子。空气中弥漫着绿色植物所散发出来的那种特有的浓重气味。
汪天雨手里还是握着那把柴镰,腰里别了一把斧子。桑桂花拿着一把刀锯。小春子和董海发两个人也各拿了一把长把斧子。那斧头是昨天背在箩筐里的。斧把,是今天早晨才安上的。
他们上山的位置,选的是一处地势比较平坦的沟趟子。长年雨水的冲刷,在沟趟子往上的山坡上,留下了一条弯弯曲曲的沟壑。
他们沿着沟壑,没走多远,汪天雨就相中了两棵红松和一棵白松,还有三棵笔直的山杨。红松可以做房梁也可以当柱脚,白松可以做正脊也可以当斜脊,杨木可以做人字架也可以打门窗。于是他便吩咐董海发和小春子动手砍树。
董海发说:“大哥,你忙啥?咱头一回上山,应该多走走多逛逛。看看这山里的地形地貌。犯不上这么忙三火四的!”
汪天雨说:“不忙不行啊!咱们要尽快把房子盖起来,好腾出工夫多开点地,明年多种几垄庄稼。这山嘛,以后有机会再慢慢地逛。”
于是,山谷里便响起了乒乒乓乓的砍树声。
树放倒了,汪天雨吩咐董海发和小春子一伙儿,自己和桑桂花一伙儿,用绳子拴住树根的一头,俩人捞一棵,拖下山来。
汪天雨选了一块稍稍平整的地场,放下树木,然后,再次上山,再次砍树,再次往回捞。董海发问:“大哥,为啥不在山上就把树的枝丫砍去?光捞木头,能省下不小的力气。”
汪天雨说:“整棵树往回捞,是费点劲儿。可砍下来的枝丫桠,既可以当柴烧,也可以挑选出来一些夹障子、做房薄。一举两得。”
一个上午,他们上了三趟山,捞回六棵树木。下晌,他们将那整棵的树木去掉枝丫,把木头平放,让它阴干着,以备使用。
汪天雨踅摸了一处地势比较平坦的地块,当作房宅地。盖一座什么样的房子,他心中早已有了路数。关外的房子和鲁西南的房子不同。鲁西南的房子,多半都是青砖灰瓦、棂格花窗的老式风格。而到了关外,随着地域的不同房子的样式也不尽相同。一踏进吉林地界,乡村里多半都是泥草房。这种房子建造简单,住起来又冬暖夏凉。都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盖房子,汪天雨算是内行。他仔细看过了几间泥草房后,就大致搞清楚了这种房子的盖法。
汪天雨会盖房子,也和他会种地一样,是父亲口传身授的。
汪文礼除了种地,闲暇时还出去揽点木匠活儿。农村的木匠活儿,多半是盖房子、修祠堂,打个箱子做个柜子什么的。汪文礼手艺好,活干得也实在。能凿卯嵌楔的绝不用钉子,能用边角余料的绝不糟蹋整块木头。所以很合雇主的心思。汪文礼的拿手绝活是盖房子。哪根料做椽子哪根料做檩子,用多粗的柱子多粗的柁,他一打眼就能搞定。附近的几个庄子,谁家要盖房子,谁家要搭碾房磨房,就都先去找他。然后再给他配上几个下手,这雇主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农闲的时候,汪文礼便背上个木匠箱子,走乡串街去揽活计。自打儿子回来和他一起务农后,地里需要他伸手的活儿越来越少,他出去揽活的日子越来越多。有时,他也拽上汪天雨和他一起出去。几年下来,汪天雨的木匠活儿和盖房子的手艺,学得是有板有眼,头头是道。
汪天雨几个人先是割去了宅基地上的蒿草,又锯去了几棵树木,挖出树根子,再抢去地面上的草皮子,然后开始挖墙基。
接下来的日子,汪天雨天天都带领董海发和小春子,还有桑桂花,上午上两三趟山,砍些木料下来。下晌,继续建造他心目中的那座房子。
汪天雨要盖的这座房子其实不叫房子,应该叫马架子。一路走来,他看到的那些泥草房,绝大多数都应该归结到马架子一类里,而不是房子。房子和马架子,乍一看没什么区别。一座房子矗在那儿,究竟是房子还是马架子,外行人是不大能说明白的。只有懂行的人,才能说出房子和马架子的区别。董海发对此也迷惑不解。他问汪天雨,说:“大哥,你一口一个马架子,一口一个马架子。俺就不懂了,这房子和马架子到底差在哪儿?”
“差就差在用料和样式上。比如柁,也就是大梁。称得上房子的大梁,木料必须是红松的,而且粗细都在五六百个米毫以上。”汪天雨回答说,“还有柱子、檩子和椽子,也都有些讲究。”
董海发说:“那咱们就盖个像模像样的房子呗!反正这山上各种各样的木材都有。”
汪天雨说:“眼下不行。眼下咱们主要的精力要放在开荒种地上。等咱们立住了脚跟,种上几十亩地以后,俺一定盖一座像样的房子给你们住!”
汪天雨虽说盖的是马架子,但盖得一点也不马虎。墙基挖下去半米多,见到了硬土层。宽下也有两尺。汪天雨想用碎石头来垫这墙基。碎石头好找,河床上到处都是鹅卵石,运过来添满夯实就行。难找的是柱脚石。汪天雨计划盖的这所房子,或者说是马架子,是三间。东西两房,中间是过堂。过堂,用关外的话说,叫作“外屋地”。这也是关外农村房舍格局中*常见的一种样式。三间房,就得立八根柱子,每根柱子下要垫一块大石头。这块石头要求是一尺多见方,并且上下两面是平的。垫了石头的柱子才能立得稳,站得牢,吃得住重力。汪天雨顺着河沿寻了一遍,也没见到一块可以当作柱脚石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