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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万里北京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北京市延庆区作协理事。1959年10月生于北京延庆。青年参军,转业后历任延庆报社副社长、《延庆报》执行主编、延庆县文化委员会副主任、延庆区文联主席等职。著有民俗散文集《流淌的乡愁》等。
《家宴散后》是作家赵万里的一部短篇小说精选集。赵万里的小说一方面继承了赵树理的作品中朴实逗笑、简洁利落的传统,以民俗文化塑造人物形象,揭示人物心理,推进人物性格发展,并处处透射出所处地域环境的鲜明烙印和特征。另一方面又体现着中国古典文学传统中笔记体小说的风格,生活细节以白描手法进入小说,构成小说的生命力。
接续赵树理与中国古典笔记体小说传统之作
乡土小说家赵万里作品精选集
序:地域书写呈现的朴实力量
林 遥
一
赵万里先生是我的文学前辈,更是我尊敬的长辈。二〇〇三年,我初到延庆报社工作,彼时半路当记者,他是我的主管领导。犹记得自己的一篇新闻通讯,曾被他勾画得“红灯”处处,也从那时起,我开始收敛自己的随性,注重文字的凝练。以此观之,我从赵万里先生身上获益良多。
朴实和凝练,同样也投射在他的小说创作上。
读赵万里先生的小说,总会让我想起赵树理。他把小说写得朴实逗笑,开篇简洁利落,以民俗文化塑造人物形象,揭示人物心理,推进人物性格发展,呈现出鲜明的地域特色。
在他的小说中,透射出所处地域环境的烙印和特征。小说里的细节,如果更换了故事发生的地域环境,情节推进就不会那么有力;换言之,故事发生的环境如果发生了位移,那么小说本身情节的张力,就会被削弱。
他的小说没有特别刻意的情节,但每个情节向前推进,都是由小说人物的性格语言和性格动作来完成的。而人物的行为,往往是基于地域特色的一种自然反应。
赵万里在小说的写作过程中,巧妙借鉴民间“讲故事”的手法,巧设环扣,引人入胜,情节一气贯通,又起伏多变。小说语言通俗浅近而又极富表现力,深深植根于延庆特有的语境当中,比如“干饭汤”“揆程”“不是个好枣”等俗语的使用,延庆人看了不免会心一笑,延庆地区以外的人看了,也能嗅到那份泥土的气息,从而产生浓郁的亲切感。小说中大量对农村生活的描摹和人物在所处环境的行为语言,更彰显出他对生活细节的把握和关注。
他的小说往往截取生活的一个断面,不厌其烦地向读者讲述一个又一个的生活细节,使你常常在阅读中被*细微的一根毛刺刺痛了记忆。
二
细节在传统小说观念里,是*小的叙事单元,可以通过事件、故事、情节*终塑造典型形象、抵达小说主题。
任何重大的主题,任何生动的情节,任何典型的形象,都必须依靠精美的细节表现出来。凡是生活中存在,能够反映人物性格,深化作品主题思想的,都可选来作为小说的细节,从这点来讲,细节是小说的血肉。
赵万里的小说受中国传统的笔记小说影响较深。在他的笔下,生活的细节以白描的手法植入小说,构成了一种生命力。赵万里有塑造人物的本领,能够在短短几页的文字中,贡献数个人物。甚至对环境的处理也是如此,所描写的背景简洁、正确,予人以深刻印象。这种写法可上溯至民间叙事的本源,拥有极大的现实感。
文学经典也不一定字字珠玑、好得一丁点儿毛病也没有。在话语多元的时代,作为受众,我们应当以怎样的姿态面对文学中类似的特点呢?对于赵万里的小说而言,他的小说表现出一种“本色美”,这种美是一种“原生态”,是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感觉。
三
“原生态”的生活可以呈现出文化的特质,但是小说毕竟还是要探求故事背后的关系,如果陷入其中而不能出于其外,*终失去的恰恰是对生活的穿透力。在这一方面,赵万里有自己的考量。他笔下的生活细节,是对生活的进一步发现,能够“小”中寓“大”,让读者能够品味一些宏大叙事作品中见不到的东西;“少”中见“多”,让读者抚一叶而知秋,直达本相。
地域文化,应是小说丰富内涵的矿藏。它能充分显示出人与文化的亲和关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小说中人物所处的环境,正是对色彩斑斓的多种文化内涵的揭示,无论你出于主观还是客观,这种包括政治、经济、社会、民族、心理等各层面的广义文化内涵的描写,可以成为小说中的形中之“神”、味中之“韵”、思中之“魂”。总而言之,只有灌注作家个人的发现与思考的创作,才能在作品中构筑富有张力和想象空间的审美世界。
家宴散后
桌上,满是半盘子半碗的残羹剩饭和躺着立着的酒瓶子、酒杯;地上,撒满啤酒瓶子的碎玻璃片。客人们都走了,都是东倒西歪相互搀扶着出的门。于老太太扭着小脚没走几步就扭回来……
儿子也挺不住了,一头扎在炕上“呼噜——呼噜——”地睡着了。于老太太忙扯过一条毛巾被,蹑手蹑脚地搭在儿子光光的脊背上:“不会少喝点儿,喝了就睡,不做病才怪哩!”她每次见儿子这样,总是嘟囔这几句话。
儿媳妇出去送客人,不知和谁说上了话,没进屋来。于老太太阴沉着脸,站在那里叹气:“你瞧瞧这桌子,你瞧瞧这地!”
孙子跑过来说:“奶奶您吃饭吧。”
“不,不急。你给奶奶拿铁簸箕来。”老人蹲下来一块一块捏着地上的碎玻璃,“一个酒瓶子一毛多,年轻人,喝多了就没个准儿。”
“奶奶,别捡它,扫出去算了。”
“捡起来放好,等收破烂儿的来了,卖了,给你买冰棍。”老人从地上拾起一个空烟盒递给孙子,“给你这个玩儿去吧,一层玻璃纸,一层锡纸,多好看呀——非抽这么好的烟,一盒不得三块两块的。”
“这是外国烟,一盒六块。您不懂!”
“你听听,你听听。”老人抬起头,“你爷爷活着的时候都抽旱烟,逢年过节才买两盒烟卷儿,自己还舍不得抽,现在可好……”突然,她的手哆嗦了一下,干瘪的手指上划破一道血口,殷红的鲜血顺着深深的指纹流下来。
天刚过午,火红的太阳挂在空中,热得人心慌意乱。儿子睡得浑身是汗,爬起来出院门了……
于老太太包好手,看到铁簸箕空空的,她在房檐下立着,马上急了,怒气冲冲地追问儿子:“你倒哪儿了?你把碎玻璃倒哪儿啦?”
儿子这时才发现,母亲的手上缠着一条破布。破布条被血浸得红红的、湿湿的……
老 关
老关是县委机关雇来看传达室的临时工,大伙叫他“老关”,其实他并不老,才三十多点儿,只是长得老相:瘦小个儿,少白头,脸上褶褶皱皱的,十年前他就这副模样。要说这还真误事,几次找对象,女方都说他不诚实,瞒岁数,他至今仍是光棍儿一条。
那天快下班了,县委办公室主任突然接到通知,要他们配合交通安全月活动,临时出个人上街执勤。主任跑了一大圈,各科室都说工作忙,抽不出人,主任眉头一皱想起了老关。
第二天一大早,老关特意从头到脚换了一身新,戴着红袖章,精精神神上街了。他刚在马路边绷直地站下,就远远看见一个小伙子用自行车带着个年轻妇女向这边驶来,离有三四十米,他就大声喊:“骑车带人的,下来!”
自行车后架上的女人偏头看了看他,没动身儿,车子直闯过来。
“说你呢,怎么还骑?”老关上前把车子拦下,骑车的小伙子下来解释说:“二婶脚疼,去医院。”
女人也慢慢从车后架上下来,阴阳怪气地说:“哟——这不是臭子吗?放着办公室不坐,咋干上这个啦?”
老关见女人叫他小名,有些不自在,仔细一看,是他舅家的邻居。
“你瞧瞧今儿个这身穿戴,多神气!”她往前凑了凑,挤眉弄眼神秘地说,“臭子,你舅妈前些日子跟我说,让我给你张罗个媳妇,这些天我没着闲地划拉,现在有一个,我娘家村的,细高个儿,长得那个水灵,今年……”她收住了话题,反问道:“对啦,你属啥的?”
老关向周围看了看,嘟囔一句:“属猪。”
“行,年龄也相仿,你又在县委工作,般配。”女人边说边往车子后架上坐,“哪天见见面。得,你忙——”她捅了捅骑车的小伙子:“咱们走。”
小伙子推着车走了,刚走几步,又骑上了。
老关猛地扭过身,用手指着他们大声吼道:“怎么又骑上啦?下来推着走!”
房 子
老古一家四口——他和病退多年的老伴儿、“痴呆”的儿子,还有七十多岁的母亲,在一间半平房里硬挤了十几年。他今天听说单位又要分房,心里憋闷,吃了饭,就出去散心了。
老古游逛一遭回来,母亲、儿子和老伴儿都睡了,他拉上当堂那副皱皱巴巴、褪了色的布帘,又悄悄拧开了电视机。
夜深了,四周又黑又静,小小的电视屏幕上还有几个外国男男女女用脚尖蹬着地跳舞。老古翘着头,瞪着眼,一动不动地坐着看。老伴儿从枕头上欠起身子,看了看电视,又瞧了瞧他:“你今儿个中什么邪啦,连这也看?”
老古愣怔半天才缓过神儿来,文不对题地说:“我们单位又要分房了。”
“房?!”
“楼房,五套。”
“要房的事,你跟领导提了吗?”老伴儿爬起来问。
“提?咱们家的事儿他们又不是不知道。”
“你提都不提,等人家来找你呀?”老伴儿嗓门儿高了。
“提有什么用,上回说了好几次,结果还不和没说一样。”
“让你这么说,就拉倒啦?”
老古愤愤地站起来:“不拉倒怎么着!咱们家八竿子亲戚里也没个当官儿的,谁替咱说句话。我一个烧锅炉的能有啥办法,还不得听人家的。”
“光等着能等来什么!”老伴儿的手哆嗦着胡乱抓起一件上衣披上,“一个男子汉,说这话,多窝囊;我跟你窝囊一辈子,全家人都跟着你受罪,我算看透了……”
“又来了,又来了,又是这一套!”老古打断了老伴儿的话,“别人实在没办法,人家可以*,咱送啥——把家底儿都送去,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哩!”老古的嗓音有些嘶哑了……
母亲不知什么时候从布帘那边探出头来,低声对儿子说:“傍晚那会儿你出去了,你们单位来了个小伙子,见她睡觉了就给了我一串儿钥匙,说是什么主任让送来的。”母亲把钥匙递给儿子,“对了,他还留下一张字条。”老人想不起字条放在什么地方。
老古从母亲手里接过钥匙,借着电视机的亮光一看,确实是一串银白银白、崭新崭新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