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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网选编;冰峰陈亚美主编冰峰,原名赵智。内蒙古包头人。《微型小说》月刊社社长、主编,《人民文学》编辑等文学创作二级。出版诗集《红色鸟影》《出门看山》,散文诗集《蓝色的雨季》,小说集《温柔都市》等。陈亚美,《微型小说》执行主编。曾在《人民文学》《鹿鸣》等刊物发表诗歌、散文作品。曾应邀出访欧洲、大洋洲等地参加文学活动。代表作品《疑虑时代》。
凌鼎年、刘国芳、孙毛伟、程奋只、巴图尔、顾文显、刘晓斌……百余位作家的百余篇佳作,题材丰富,语言凝练,一个片段,一个场景,均有精彩呈现。既有反讽,又有梦幻,充满人间冷暖,短小且具张力,精练却不乏震撼。
由中国微型小说界知名选家选编的2017年度微型小说,是从当年在全国文学报刊上发表的优秀作品中精心挑选出来的,旨在检阅该年度微型小说的创作实绩,公正客观地推选出思想性、艺术性俱佳,有代表性、有影响力的年度微型小说。迟到的烈士证书
凌鼎年
范朝赉是历史系毕业的,对近当代史比较有兴趣。他还自称半个收藏家。为什么是半个呢?据他解释:他不是纯粹的收藏爱好者,只收藏他感兴趣的文物。他收藏不是为了升值,仅仅是为了便于研究。因此他对文字的东西比较看重。
闲来没事,他就爱往旧货市场跑,去淘旧书、账本、契约、证书等别的收藏家看不上眼的便宜货。久而久之,旧货市场的人都知道他的这个与众不同的癖好了。因此一有这类东西都会留给他先挑。
有天,他又去逛旧货市场,看到来了一个陌生面孔的摊主,摆出的都是书啊、证件啊、日记啊、“文革”小报啊、过时的文件啊,以及认罪书、悔罪书、检讨信、揭发信等一般收藏家连看都不看的所谓“垃圾货”。但这真是范朝赉寻觅的宝贝,他大感兴趣,上前问摊主哪来的。摊主说:“父亲当宝贝收藏的。现父亲死了,放着也没有用,本来想烧给父亲。我老婆说,老爷子当宝一样藏着,兴许能换几个钱,就拿来摆摊了。”
范朝赉看他不像说假话,就提出:便宜点,包圆了。即一股脑儿全部买下。摊主盼的等的就这种主这个话。摊主也干脆,说:“给一万元,你全部拿去。不还价!”
范朝赉真的没有还价,爽爽气气从包里拿出一沓没有拆封的钱,说:“喏,一万元,昨天刚从银行取出的。你点一下。”
摊主像碰上了投缘的人,笑笑,说:“不用点,要这东西的人,一定与我老父亲一样,好人!绝不会坑人的。”
范朝赉叫来一辆黄鱼车,付了10元钱,让他把两只纸板箱送到家。
这后,范朝赉有好几天没有出门,天天在整理、翻看这些废纸似的历史档案。
翻到*后,在一只纸板箱的*底下,有一只牛皮纸信封,上面写着“未寄达的烈士证书”。什么意思?范朝赉迫不及待地倒了出来,竟是七张革命烈士证书,比现今的工作证稍大些,只见正面印着“革命烈士家属证明书”九个字,淡蓝色的,中间是一座烈士纪念碑,碑尖是一颗红星,里面是牺牲烈士的姓名,年龄,所在部队,担任职务,牺牲地点,埋葬地点,还有所在部队政治部主任的大名。从纸质的粗糙、陈旧,不像是伪造的,应该是原件。可惜收藏者没有注明收藏于何时何地,从何渠道得到的。就像文物要流传有序,这在收藏界是很讲究的,范朝赉深感可惜。
范朝赉读着这七个烈士的名字,姚丰收、楼八斤、洪黑土、方二娃、万石头、汪大树、杨添牛,*有职务的叫汪大树,是班长,其他六位都是普通战士,年纪*的23岁,*小的19岁。七个烈士五个省份,有四川的,有江西的,有湖南的,有江苏的,有山东的。其中五位牺牲于469高地,两位牺牲于黑马山战役。牺牲时间*早的是1951年,*晚的是1952年。
范朝赉特地去查了朝鲜的469高地与黑马山战役,确实有的,而且打仗的时间也吻合,看来,这些烈士证书不是虚假的,再说,应该也不会有人去伪造假的烈士证书吧,既亵渎先烈,又换不了几个钱,脑子进水了才会去干这种蠢事。
一晃60多年了,如果他们健在的话,也都80多岁了,如果有子女的话,也快古稀年纪了。
范朝赉想起自己的儿子去英国留学,有年春节说不回来,其间有三天手机打不通,老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好似儿子失踪了。将心比心,人家的儿子为国捐躯,永远回不去了,家里可能还不知道死活,这份牵挂,这份担心,可以想象,难以体会。
突然,范朝赉有了寻找烈士的想法。
说干就干,他与当地的民政局联系,可人家把他当骗子,当精神病看待,根本不信他说的。
他也想到过求助媒体,但怕有人说他炒作,想出风头,也就打消了这念头。
好吧,那就单干,功夫不负有心人,说不定也能找到。就近找起吧,那就把汪大树列为头一个。按证书上的信息,汪大树是江苏省三家市人,可范朝赉从来没有听说过江苏省有三家市啊,他把三家市的谐音都查了,把三字打头的县市都查了,没有,还是没有。直到去年,他偶然在网上读到一篇游览三家市古村落的文章,才知道三家市位于长江入海口,是个建于宋朝末年的古村落。
范朝赉去了上海,再从虹桥车站打的去三家市,司机也不认路,转了半天,才算到达三家市。原来历史上这个村落只有三个姓,其实就是三家村,因为后来形成了集市,就叫成了三家市。新中国成立初期,也就百十来户人家,可现今老住户大都搬了,竟没有人听说过汪大树。后来在县城里找到退休的原三家市小学的林老师,他回忆了半天说:没有听说过有汪大树的去抗美援朝,不过三家村确有汪姓,是在地主家做长工的。聊了半天,林老师无意中说起,汪家有个不孝儿子当了国民党的兵,新中国成立后,定为反革命家庭,为这事吃尽苦头。
满怀希望,却无功而返,范朝赉很是失望。不过,他给林老师留了手机号,关照他,想起什么随时联系。
范朝赉回去后的第三天,林老师来了电话,说碰到汪家人了。说那个当国民党兵的叫汪大苗,不知这线索有没有用。
一字之差,会不会改了名字?不是没有可能。
范朝赉利用他学历史的优势,调动人脉关系,终于查到汪大苗所在的国民党部队在新中国成立前夕投诚,改编为解放军,基本可以认定汪大树就是汪大苗。
范朝赉再次来到三家市,与汪大树*小的弟弟汪大粱见了面。汪大粱说出了一个秘密:当年汪大苗因为家里穷,勒死了东家的一条看门狗,去野地里烤了吃了。东家的吝啬是出了名的,那看门狗又是东家很喜欢的,当他查出是汪大苗犯的事,作的案,气不打一处来,竟把汪大苗绑了,拴在门口的大树上,给他家看门,并把饭菜倒在地上,让汪大苗像狗一样添吃。受尽侮辱的汪大苗半夜里挣脱绳索逃了出去,后来寄了一张穿着国民党军装的照片回来,还说等他发迹后,要回来报复云云。就是这张照片把他父母害苦了,一家子受牵连。新中国成立后,汪大粱想参军、想入党都因为政审通不过而作罢。
汪大粱说:一定是哥为了记住绑在树上的耻辱,所以改名为汪大树。
当他接过哥哥汪大树的烈士证书,一时泣不成声,既是哭哥哥,也是哭自己,哭一家。因为这个哥哥改变了他一生的轨迹。
他万万想不到哥哥竟是革命烈士。要是当年就收到这革命烈士证书,咱汪家的命运就不是这样了,咱爹咱妈也不会受那些罪那些耻辱了。汪大粱放声大哭起来,劝也劝不住。
80多岁的汪大粱突然跪在范朝赉面前说:“你是我们汪家的恩人哪,我代咱爹咱妈给您磕头!”
三家村回去后,范朝赉发誓一定要想办法找到另外六位烈士的家属。因为他感到这一张小小的纸片,承载着的分量,对一个家庭、那家属、那亲人们来说太重太重了。
(原载2017年3月24日《澳大利亚新报》)
眼 光
邴继福
我二十二岁那年,老姑给我介绍个对象说,这小伙一表人才,百里挑一,在林业局机关大楼当秘书,你要是跟他能成,将来日子肯定错不了。
果然名不虚传!他足有一米八,仪表堂堂,我一眼就相中他了。他给我的印象是,知识面挺广,口才不错,还挺会来事。
感情真是个怪东西。没认识他之前,我的感情世界一片空白。自从认识他之后,心里就多了一份牵挂。我在林场当代课老师,离他所在的林业局机关一百多里,我们联系的方式一是打电话,二是写信。
他文笔很好,每封信都像一篇抒情散文,把情感表达得淋漓尽致。我暗自好笑,这才认识几天呀,就那么多思啊爱啊,我真怀疑这些内容的真实性。
处了半年就算定亲了,他的父母很想见见我。那年腊月二十七,我和他一起坐火车去他家。
车厢里特别挤,人双脚一抬,都能悬空。北方的冬天,外面冰天雪地,车厢里却像蒸笼,旅客们个个汗流浃背。
他家那儿是个山村小站,火车只停两分钟。我们挤在车厢中间,尽管老早就往车门口挪,直到火车快进站了,也没挪多远,可急坏了。
我头一次发现他的另一面:怒气冲天,五官变形,骂咧咧地使劲往外挤,根本挤不动。这时,只见他跳上座椅,朝车窗飞起一脚,“哗啦啦”,车窗玻璃顿时出了个大窟窿。他纵身一跃,就从窟窿钻到车厢外……
我惊得不知所措。这时,只听他扯着脖子喊,你傻×呀,还不快钻出来。我这才回过神,小心翼翼钻出车窗,两脚刚着地,火车就开了。
我望着渐行渐远的火车,担心地说,车窗玻璃坏了,呼呼往车厢里灌寒风,旅客能受得了吗?
管他呢,要不,咱们能下来车吗?一听这话,“咯噔”,我的心猛跳几下……
他不停跟乡亲们显摆:火车真他妈挤呀,要不是我急中生智,一脚踹碎窗玻璃,肯定得坐过站!
我的到来,使这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山村沸腾了!我像个动物园的大熊猫,被一个个陌生人评头品足。他悄悄对我说,乡亲们都说你漂亮温柔,将来肯定是个贤妻良母!
虽然他爹妈都把我当成大熊猫待,我却没有一点幸福感。不知为什么,他踹车窗玻璃的情景老在我眼前浮现。我想,这么一个自私的人,能爱别人吗?肯定不能。回家不久,我就提出和他分手了。
爹妈和姑姑都气坏了,指着我的鼻子吼,你真是没有眼光,多好的小伙子呀,只因为一件小事就不干了,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我说,我的眼光不会错,也绝不会后悔的!
几年之后,他成了区长的乘龙快婿;我呢,和一位老实憨厚的贮木场工人成了家……
十几年来,他的官职不断上升。而我一直在林场当代课教师。我老公混得更惨,成了下岗工人。我们的日子十分艰辛。
爹妈动不动就埋怨我:你是真没有眼光,那么好的小伙子你不嫁,偏偏找个下岗工人!
我无言以对,但并不后悔。尽管日子挺紧巴,但是我拥有爱情,心里却觉得很甜。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他当上了副市长,不是这儿视察,就是那儿剪彩,经常在电视上露面,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每当看到他,我耳边就响起爹妈的话,你真没有眼光啊!这时,一股难言的滋味就会涌上心头。
突然有一天,电视里曝料,他由于贪赃枉法,收礼受贿,获刑十五年。
看到这个消息,我流泪了。爹妈问我,看来,你对他还是有感情的?
我摇摇头说,不,我是因为委屈。
爹妈问,你有啥委屈的?
我说,你们指责我半辈子——没有眼光!
(原载2017年第9期《天池小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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