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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燕平,北京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旅居匈牙利。
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文学创作。出版有长篇小说《琉璃》《21克爱情》《铜壶》《作茧》等。曾获老舍文学奖。
老北京的胡同里住着相邻的两户人家,一户姓李,一户姓王。眼见着王家有四个儿子,膝下只有四个女儿的李国强心理很不痛快,“生不出男孩儿”成了横在他胸口的一根刺,更成了媳妇素花在家里抬不起头的重要原因。面对邋遢的素花,事业上春风得意的李国强自是不屑,他开始和单位的女秘书暧昧不清。素花为了挽回家庭想尽了种种办法却又不得如愿。与此同时,李国强借出差的机会去上海找正在休假的女秘书,可没过多久,西北老家却传来了令人不安的消息。生活如同巨浪,让李家这艘小船在潮涌中不断地颠簸,素花和女儿们拼命要掌住命运的舵轮,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安稳的港湾……
向平凡而恒久的生活致敬
再现老北京胡同里的风韵
老舍文学奖得主、京味儿文学代表作家薛燕平*长篇小说
用细腻温情的笔调于日常生活中发现温暖和光亮
书写了灵魂意义上的北京和思想意义上的当代
向母亲致敬的胡同小说
——读薛燕平的《宽街》
贺绍俊
薛燕平在北京胡同长大,这里成为了她的文学福地,她在这里开掘了一口深井,她的小说资源几乎都出自这口深井。北京胡同也造就了薛燕平的文学风格,这是一种具有时代气息的京味风格。人们评价她是新京味小说作家。京味小说的领衔作家首推老舍先生,新时期文学以后则有邓友梅、刘绍棠、王朔、叶广芩等各自从不同的层面丰富和发展了京味小说。但随着北京城市建设的大都市化和国际化,这个城市的表情越来越失去个性,追求京味的作家也越来越稀有。薛燕平则是在这一大背景下难得的一位始终坚持京味风格的作家。这当然得益于她在北京胡同里掘有一口深井。我愿意将薛燕平的京味小说专门称为胡同小说。胡同是北京*鲜明的市井标志,胡同里的烟火气也是京味小说*地道的景致。胡同更是北京城市的毛细血管,它直接导向城市情感的终端,普通民众的喜怒哀乐均是通过胡同进行吐故纳新。
薛燕平*早的一部胡同小说是《琉璃》,写的是胡同的日常生活和普通市民的精神常态,她将胡同的空间感转化为一种密集式的叙述,仿佛带着读者从胡同的一个四合院转悠到另一个四合院,写透了北京的胡同文化。她的《铜壶》则通过铜壶这一特殊的视点,聚焦于胡同里的小酒铺,尽显市井的人情世态。薛燕平的这口深井似乎永不枯竭,而她也不会因此就急躁图快,她很沉稳地慢慢写,让每一部都有变化和新意。*近新出的长篇小说《宽街》仍然还是写胡同里的人和事,但又有不一样的追求。与以往比较客观化的叙述相比,这是一部情感充沛的小说,薛燕平是在饱含着情感讲述故事,这是一种对亲人的眷念之情,尤其是对母亲的感恩之情。我愿意将《宽街》称之为一部向母亲致敬的胡同小说。
小说写的是黄土坑胡同七号院,七号院里住着两家人,一家姓李,一家姓王,两位家长在同一个单位上班。李家有四个女儿,王家却有四个儿子,这样两个家庭组合在一个院子里想必会发生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其实也没有特别有意思的事情,因为薛燕平压根儿就没有打算编新奇的故事,她不过是想要再现那些在胡同里流逝的日子,她留恋胡同院子里的家长里短。在这个七号院,虽然只有两户人家,但日常生活中*基本的关系都有了,邻里关系、同事关系、同学关系,以及家庭里的夫妻关系、父母与子女的关系、婆媳关系,等等。院子里充满着人间烟火气,油盐酱醋,一应俱全;生活的矛盾也在所难免,喜怒哀乐,生机勃勃。薛燕平把镜头聚焦于李家的女人素花,她是四个女儿的母亲,每天操持着家务,是典型的家庭妇女。她的出场并不光鲜,一大早迷迷糊糊听见婆婆起床了,不得不也起床去做家务,衣服也顾不上穿利索,“显得很邋遢”。她的丈夫李国强对她从来是不屑的态度。素花在家里没有地位,还与她一直没有生出儿子有关。在中国的传统观念里,生儿子是大事,关乎孝与不孝,不仅丈夫生气,婆婆也抱怨,连素花都感到自己对不起这个家庭。但是,随着故事的一步步展开,我们就会发现,支撑着这个家庭的应该是素花!素花做的事情都是家庭的琐碎事情,但这些琐碎事情就是家庭的细胞,家庭正是由无数个细胞凝结起来的,母亲日复一日所做的琐碎事情就像在不断创造出新的细胞,从而让这个家庭像一个生命一样始终保持着活力。李国强虽然是一家之长,但他竟可以置全家人于不顾而去与情人生活,即使数十天了不回家,这个家仍不会崩塌。素花的婆婆尽管一直对没有抱上孙子耿耿于怀,但谁在支撑这个家庭她是心知肚明的,她认为是素花每天“养孩子做饭”支撑了这个家,因此临死前她*牵挂的是素花一个人在“受苦”,叮嘱自己的儿子李国强要善待素花。跟随着作者的叙述,一个出场并不光鲜的母亲素花一点点地放射出光彩。她是善良的,她也是坚强的,她还是宽容的。但这一切美好的品性不过是从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上表现出来,人们几乎都会忽略不计。作者曾经是一个女儿,亲身感受着母亲一点一滴的滋润;后来也有了自己的女儿,她得学会怎么像母亲一样去滋润女儿。当她讲述一位母亲的故事时,既带着作为女儿时依恋母亲的记忆,也带着作为母亲时抚养女儿的体验,因此尽管写的都是家庭的琐碎事情,却把母亲和母爱的平凡与不平凡写得非常透彻。重要的是,薛燕平看似客观的叙述文字里面渗透了对母亲的情感。这种情感是复杂的,不仅仅是对母亲的感恩,也不仅仅是对母亲的敬佩,还有着痛惜、辛酸,还有着鸣不平、恨无力。这样一来,她那饱含情感的叙述文字有时候就会像无数根针扎在身上有着切肤之痛。比如她写中秋节素花准备好月饼让全家人吃,但她自己不吃,“素花不吃月饼,不是忌口,而是舍不得,换句话说就是孩子们用嘴吃月饼,而素花是用眼睛吃。”这已经让人够痛心的了。但薛燕平还接着往细里写,写素花用手接着孩子嘴下边掉下来的月饼渣滓“一仰脖放到自己的嘴里,”写一块月饼直接掉到地上,素花一点没犹豫捡起来吃了。读到这些场景真是让人有一种椎心之痛。薛燕平*后写到大女儿小莲看见这一切时“眼睛发直心里发酸”。其实,小说中的小莲有很大程度上就是薛燕平自己的心声。母亲,是小说中很重要的形象;母爱,是文学中很普遍的主题。多少作家都在书写母亲,多少文学经典都在礼赞母爱。在我看来,母亲、母爱,并没有多少奥秘之处,但之所以无数的母亲形象和无数作品的母爱主题总是在不断地打动读者,就在于作者是怀着真诚和真情来书写的,薛燕平就是怀着真诚和真情来写《宽街》的,因此她将一个平凡普通的母亲形象素花写得如此令人感动不已。
薛燕平*终将一部向母亲致敬的小说写成了一首诗,因为母爱从来就是充满诗意的。薛燕平怀着真诚和真情,必然会从母亲身上发现诗意,尽管母亲是那么的普通和平凡,然而蕴藏在普通和平凡里面的诗意也许更值得珍惜。当然薛燕平不是以抒情的方式来表达诗意,她写了一首叙事诗,诗意伴随着叙事流淌,偶尔会在某个诗眼处用文字强化一下,比如这样的文字:“素花把复杂的情感统统化作雨点似的亲吻,亲着小菱的脸”“她有一颗坚强的心,她能把现实中的苦难轻而易举放到一旁,然后给它们蒙上一层纱”,等等。正是这种诗意,彻底将母亲的形象照亮。当母亲素花凭着自己的毅力学会了认字,不仅能看书,还能替女儿朗读课文时,薛燕平情不自禁地写道:“素花心里充满着一种惬意,一种从未有过的明朗和辽阔。她的眼睛里充满慈爱和善意,同时伴随着能为孩子朗读的极大愉悦。”我想,每一位读者在《宽街》里与母亲素花一路走过来之后,内心一定也会有一种明朗和辽阔的感受。
今年的中秋节恰逢白露,天气一下子凉了,就像那些坏脾气的人,一夜之间翻了脸。黄土坑胡同里一片萧瑟,树叶子被风吹得这一堆,那一堆,没个章法。胡同北头的歪脖子大槐树下面,落叶堆了足有一尺厚,几个吃饱了的孩子在上面打滚儿翻跟头,树叶子沾在孩子们身上、头发上,灌进脖子里,接着,他们就开始互相把树叶往对方的脖子里、裤腿里、衣服兜里、裤子兜里乱塞,被塞的孩子躲着、叫着,尖厉的叫喊声让孩子们开始兴奋起来,他们像一头头机警的羚羊,更加灵敏地躲闪着对方的袭击,同时瞅准时机进攻,有的孩子败下阵来,有的却越战越勇。他们的身上沾满了树叶子,那些树叶就像用糨糊粘在他们身上一样,一块块的黄色、暗黄色、棕色,让孩子们与秋天有了一种默契,只是他们自己浑然不觉。孩子们的嬉笑声缓和了秋天的凄凉,盖过了胡同里相比之下显得凄凉的叫卖声。笑声裹着风、卷着树叶子,连同小商贩的叫卖声一起,直朝胡同外面窜过去。这时,太阳升起来,四周骤然明亮,好像一个魔力无边的人点亮了天庭之灯,明亮里面带着一种无可言说的神性。黄土坑胡同七号院靠近胡同的中间,门的左边有一棵香椿树,右边有一个石鼓,两扇门,一副对子: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院子里住着两户人家,一户姓李,一户姓王。李家夫妇生了四个闺女,加上奶奶一共七口人住着三间北屋,搭一间厢房。王家夫妇生了四个儿子,六口人住三间东房,搭一间南厢房,院门开在西墙上。两户人家的当家人在同一个单位工作,李家当家的李国强是王家当家的王永平的上司,所以住北房还是东房,都是单位按照级别分配的,不能随便来。中秋这天,院子里*个醒来的人是李家的奶奶,胡同里的人习惯喊小菊奶奶。小菊是李家的二闺女,七岁,刚上学一个星期。至于为什么不用李家其他三个孩子的名,比如小莲奶奶、小萍奶奶或者小菱奶奶称呼,不得而知,而小菊出生之前街坊邻居怎么称呼小菊奶奶的,也没人知道,胡同里的事说不清楚。小菊奶奶今年七十三岁,俗话说的:“七十三八十四,阎王爷不叫自己去。”这岁数的人活得心里头慌慌的,小菊奶奶也不例外,今年春天过七十三岁生日当天,小菊奶奶正在院子里收拾东西,突起一阵狂风,三月份的风力气大得能把房顶掀起来,狂风起得突兀,小菊奶奶是小脚儿,身子又瘦弱,一下子被风掀翻在地。儿媳妇素花赶紧把老太太搀起来扶到屋里,小菊奶奶喊屁股疼,拉到医院一检查,尾骨骨折,在家躺了一个月。出了这事,小菊奶奶满胡同对人说:“老话不能不信,以后都要小心着。”小菊奶奶起床头一件事就是梳头,用篦子把头发篦上三遍,这习惯是在西北老家养成的。农村人很少洗头,原因是缺水,从很远的井里拉回一缸水,吃都不够用,甭提洗头的事了。妇女们用篦子篦出头发里的头皮和虱子,讲究的抹点儿油,就等于洗了头。小菊奶奶离开农村多年,这习惯并没改变。城市里的生活与农村比方便了许多,拧开水龙头,水就哗哗流出来了,无穷无尽的。想什么时候洗头,在炉子上烧壶热水,用肥皂、用香皂还是用碱水洗,全凭喜好,洗完头发,用大齿儿的梳子把头发梳通了,头发一干,浑身轻松。小菊奶奶不喜欢洗头,洗了头总觉得身上有一股股的阴风,有一回还因为洗头发了烧,从那以后就只篦头发了。这工夫小菊奶奶用篦子把头发篦了三遍,头发掉了一桌子,她小心翼翼地把头发一根根地归拢到一起,攥在手里,像是攥着一绺白蒿,然后打扣襻似的,把那绺头发打个花结,端详了一会儿,顺手揣衣襟里了。接着,把头发结结实实绾个髻,用卡子固定在后脑勺上,再抹上头油,一天下来连一根乱发丝都难见到。头发打理好了,小菊奶奶一伸胳膊,罩上外边的大襟褂子,一看就是浆过的,板板正正,用手一摸,沙沙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