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李国文评注酉阳杂俎》[唐]段成式李国文评注的书评文摘
日期:2022-07-25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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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李国文,作家。1949年毕业于南京戏剧专科学校理论编剧专业。长篇小说《冬天里的春天》获首届茅盾文学奖,《大雅村言》获第二届鲁迅文学奖。《月食》、《危楼纪事之一》分别获全国第三、四届优秀短篇小说奖。近年来转向文史杂谈方面,对历史和古典小说尤其关注,先后出版了《李国文说唐》、《李国文说宋》、《中国文人的非正常死亡》、《李国文谈红楼梦》等,语言幽默,论辩犀利,广受读者好评。

段成式(803-863),字柯古。晚唐东牟人,祖籍邹平。尚书左仆射段文昌之子,唐代著名志怪小说家,著有《酉阳杂俎》。段成式还工诗,有文名。在诗坛上,他与李商隐、温庭筠齐名。

【编辑推荐】

★《酉阳杂俎》是唐代笔记小说,作者段成式,出生于世代簪缨之家,其祖段志玄是唐代开国功臣,其父段文昌原为中晚唐时期宰相,其子段安节著有《乐府杂录》。因家族及官职之便,段成式遍览宫中藏书,博学精敏,文章冠于一时。

★《酉阳杂俎》内容十分驳杂,全书三十卷(前集二十卷、续集十卷),每卷分类记事,材料来源广泛,有从古书中摘引,有从旁人口中听说,也有唐代流行的传说异事;所记人物从皇帝宰辅士大夫到道士僧人穷书生,以及贩夫走卒等,均有涉及;主要内容则有道教传说、佛教传说、唐代社会生活、文化艺术、风俗习惯、奇闻异事、文人掌故等等,堪称唐代社会生活的百科全书;文章篇幅不定,长短不拘,短则十几字,长则有近千字,多为片段化的记叙,与唐代传奇、后世小说不同,是典型的唐人笔记。

★本书评注者李国文老师,当代作家,小说《冬天里的春天》曾获茅盾文学奖。晚年转向古代文化的研究,出版有《中国文人的非正常死亡》等书。李国文老师出版本书的目的是使《酉阳杂俎》走出学术研究的高阁,他倾向于对历史、掌故、传说等进行详细的介绍,对许多现象也借古讽今,直言不讳。语言通俗易懂,风格犀利大胆。

★《酉阳杂俎》对于唐代社会的生活、风俗、文化的描写,以及李国文老师的评注中对唐代生活的想象和描绘,都是十分宏大、有趣、神秘又瑰丽。

【名人的书评】

【李国文评注酉阳杂俎的书摘】

后记

这是一本粗浅的入门读物,旨在引起大家对这部书的关注,并感到兴趣,也就算达到目的;如果此书能对读者的想象力,起到一点扩容的效果,那就更棒了。

《酉阳杂俎》,实在是一部了不起的好书,我甚至设想过,唐人段成式当年写作这部书的时候,应该没有特别弘大的愿景,认为会传之万世,认为会对中国文化作出杰出贡献,认为会产生现在还没有,不远的将来一定会有的世界性影响。这是从他书首特别谦虚的序文中看到的,他那将这部书视为小菜一碟的说辞,应该是他的真心话。他并不十分在意他的这部信手之作,因此,写此书之前,写此书之后,都未见其有关此书的言论。因为在以诗为贵的唐代,这类稗史演义说怪道异的文字,乃小说家言,大家并不当回事。属于饭后茶余的游戏笔墨,他干过,他的文友温庭筠、李商隐也干过。然而,始料未及,他的这部本来以为不足挂齿的《酉阳杂俎》,却脱颖而出,成为中国文学史一部百读不厌,每读每新的巅峰之作,令后来人对其怀着高山仰止的敬意。

因为,《酉阳杂俎》的真谛,在于启示我们,想象力是人类进步发展的原动力。这是我们大家生活在这个极其物质化的世界里,常常不在意,而实际上是绝对不能不在意的事情。生活,固然是一个重要的方面,而想象,则是一个更为重要的方面。一个不具想象力的人,活在世上,与白痴何异?试想,在这个地球上,一个没有想象力的民族,能够在这个地球上生存下来吗?同样,一个没有想象力的文人,能够在他的领域里得心应手吗?正是这种想象力的贲张到引爆,才是人类能够超越自我,在时间和空间上得以无限拓展的第一步。所以,在中国古籍中,这部承先启后的《酉阳杂俎》,是我们这个伟大民族文化传统中关于想象力的集大成者,值得一读,必须一读。

但这部书问世以后,一直处于冷藏状态。近年来,《酉阳杂俎》原著,以及白话读物得以板行,渐渐得到重视。但注释本至今仍是空白,才疏学浅的我,所以不揣谫陋,来做这件事,也正是为了更多的同好,走进这部不朽著作之中,得到阅读的快乐。

段成式是个很在意文字的巨匠,行文中不仅有深奥的古汉语,罕见的古汉字,也有当时的流行体,夹杂梵语、胡语,再加上他的自造词语,相当费解。唐代生活距离当下太远,辗转传说,说法相异,解释不同,很让注释者莫衷一是。此书传世版本也比较多,有见到的,也有没见到的,仅所能看到的版本,包括网上流传的,都有格式不一,互相歧异的地方。虽然择善而从,错讹一定难免。本书系依据四库本和中华书局1981年方南生点校本,不宗一家,所以只供阅读,未可视作定论,特此声明。凡文中注释不明处,望有识者匡正之。更希望学问家能腾出手来,编写更准确,更完善的注释本,使这部经典著作,更加发扬光大。

导言

目录以及正文的数字,并非原书格式。正文每则的编码,四位数前两位为卷数,后两位为则数,以便查检。

关于这部书的目录,那些别出心裁的生鲜词语,颇为惹眼。鲁迅也有同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评论:“每篇各有题目,亦殊隐僻,如纪道术者曰《壶史》,钞释典者曰《贝编》,述丧葬者曰《尸窀》,志怪异者曰《诺皋记》,而抉择记叙,亦多古艳颖异,足副其目也。”因为隐秘,所以费解,因为费解,所以好奇。尤以“诺皋”这个标题,简直成谜。虽有多人考证,形诸于文,悉皆一家之言,并不足说服后世读者的疑惑。这也许是一个梵文或胡语的音译,唐代是一个相当开放的社会,当时长安居住的外国人、西域人,比如今首都北京的洋人要多得多。时尚人士,在言谈或文字中,夹杂个别外来语,也许是一种先锋行为。但是否如此,恐也未必,谁能保证是不是作者卖关子,或者和你玩捉迷藏游戏呢?

从这份目录中的标题分类,先后次序,新词纂造,篇目拟定等诸多安排来看,段成式非一朝一夕就能“毕其功于一役”的,有过通盘计划,作过精细准备,并投入过相当时间和气力,进行过资料的搜集、积累、筛选、查核,然后逐卷逐则,形诸于文,并且反复修改,定稿付梓的。并非如他所说的那样轻松,此书乃是他“饱食之暇,偶录记忆”的即兴之作,而是作为一项重大工程,认真对待的。

本书最早刻本,据资料提供,为南宋嘉定七年(1214)永康周登刊本。后九年(1223)武阳邓复又刊行前集、续集。很遗憾,无缘目睹。但是,段成式将其书定名为《酉阳杂俎》,酉阳虽系地名,但更是海量藏书的别称,不排除他有“藏之名山,传之其人”的隐衷,所以,印刷量当不会太大。段成式在四川时,自己也曾造过纸。会造纸,自然会刻书。但纸张当时是很金贵的物品,不可能有钜商给他投资,帝国政府也不可能多么看重他的这部志异之书。

在他生前,这部书大概只是在小范围流传,然而在唐代,品评一位文人的文学成就,主要依据是诗。诗是考进士的主打项目,也是做官发财的敲门砖。这类闲杂文字,如李商隐的《杂纂》,只是作为闲情逸致的雅趣文字,游戏笔墨,并不以此求名,因之连作者本人也并不那么看重。

然而,从唐末的黄巢,到五代的战乱,是中国历史上最具破坏力的时期,从875年至884年的黄巢之乱,到907年至960年的五代纷争,共62年间的内战,将中国毁了个底朝天,文化积累自然不能幸免。我甚为怀疑,这部并非从敦煌石窟中发现的《酉阳杂俎》,能够安然无恙的保全下来乎?值得打个问号。按照北宋国家行为的《太平广记》五百卷,洪迈的《夷坚志》四百卷(现仅存二百多卷),和再后晚明褚人获的《坚瓠集》不足百卷,凡这种志异体类书的规模,都是相当庞大芜杂,卷帙浩繁,只怕其少,不怕其多的,所以,很难说,现在看到的《酉阳杂俎》,就是当年的样子。

首先,关于此书作者段成式的介绍。

他称得上是中国志异体文学的集大成者,他的《酉阳杂俎》,可以说是一部空前绝后的志异体文学奇葩。这位志异体文学之父,在中国文学史上,从来没有得到过足够的评价。志异体之异,就在于这个“异”,是有别于正统、传统、道统的“异”,因而也就不能以“三统”的眼光,来看待晚唐时期这位杰出的文学家。

五四新文学运动最大的缺失,就是将志异体文学打入十八层地狱,因而白话文的新文学,九十多年来,只有正,而无异,只有实,而无虚,始终处于一种不完全,不完善,不完备,因而也就不完美的跛足状态之中。在世界文学之林中,至今无法成为一种强势文学,不能不为之遗憾。而上个世纪中叶,拉美文学得以瞬间崛起,一是正和异的契合,二是虚和实的交结,三是今与古的混同,四是新与旧的碰撞,这种复合多元的文学,远比我们近数十年平面而且片面的现实主义或写实主义,来得浑厚深邃,丰富多彩,从而产生爆炸性的文学魅力,令整个世界为之侧目。

怪谁?中国人的矫枉过正,把自己毁了。无神论是科学的规律,但绝不应该是文学的宗旨。五四运动的德先生和赛先生,将中国文学本应最出彩,最绚丽的一面彻底否定,于是,在当下世界,人们对拉美文学抬头仰望的同时,对中国文学最多驻足而看的现状,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此。

这也是要重新认识《酉阳杂俎》的来由。

段成式(803-863),字柯古,行十六,山东临淄邹平人。宪宗朝宰相段文昌子,他的传记在正史中,都附于其祖其父传。

《旧唐书》卷167,列传第117,在其父段文昌传后:

“成式,字柯古,以荫入官,为秘书省校书郎。研精苦学,秘阁书籍,披阅皆遍。累迁尚书郎。咸通初,出为江州刺史。解印,寓居襄阳,以闲放自适。家多书史,用以自娱,尤深於佛书。所著《酉阳杂俎》传於时。”

《新唐书》卷89,列传第14,在其祖段志玄传后:

“子成式,字柯古,推荫为校书郎。博学强记,多奇篇秘籍。侍父于蜀,以畋猎自放,文昌遣吏自其意谏止。明日以雉兔遍遗幕府,人为书,因所获俪前世事,无复用者,众大惊。擢累尚书郎,为吉州刺史,终太常少卿。著《酉阳书》数十篇。”

南宋计有功《唐诗纪事》第五十七卷,载有“成式,字柯古,文昌之子。博学强记,多奇篇秘籍。尝于私第凿池,得片铁,命周尺量之,笑而不言。寘之密室,时窥之,则有金书二字,报十二时也。成式博物类此。终太常少卿”的简史。

段成式的简单年谱:

生于唐德宗贞元十九年(803),卒于唐懿宗咸通元年(863),享年61岁。

803-806(一岁至四岁)随父在成都。

807-820(五岁至十八岁)随父在长安。

821-823(十九岁至二十一岁)随父在成都。

824-826(二十二岁至二十四岁)随父在长安。

827(二十五岁)赴浙西入李德裕幕,因其父为淮南节度使,驻扬州,遂随父至扬州。

828-829(二十六岁至二十七岁)随父在扬州。

830-831(二十八岁至二十九岁)随父任职转荆州。

832-834(三十岁至三十二岁)随父任职再转成都。

835(三十三岁)父逝,全家回长安。

836(三十四岁)服丧。

837(三十五岁)服丧期满,以荫补,任职集贤殿。

838-843(三十六岁至四十一岁)在长安任职。

844-846(四十二岁至四十四岁)职于京洛。

847(四十五岁)出任吉州刺史。

848-852(四十六岁至五十岁)在吉州任上。

853(五十一岁)回长安。

854(五十二岁)在京任职。

855(五十三岁)出任处州刺史。

856-858(五十四岁至五十六岁)在处州任上。

859(五十七岁)居襄阳。

860(五十八岁)出为江州刺史。

861-862(五十九岁至六十岁)其间回京任太常少卿。

863(六十一岁)卒于长安。

其祖段志玄,凌烟阁图形的开国功臣,其父段文昌,历宪、穆、敬、文四朝,任宰执、节度使要职。出身世家的段成式,随父蜀中任职,迁居剑南、荆南、淮南诸地。因其祖其父,曾为朝廷命官,遂以荫入仕。世袭,是那时视为正常的事情,他也心安理得地到秘书省(相当于中央办公厅)上班,做校书郎,估计表现不错,得以提拔,擢集贤学士,后迁尚书郎;还曾出任过吉州、处州、江州等地刺史。其间还曾任职于京洛两地,很可能是外省外州“驻京办”的闲差。总的来说,仕途顺遂,官运尚可的他,在晚唐“官乱人贫,盗贼并起,土崩之势,忧在旦危”的政治环境中,也不容易了。得以平安一生的段成式,既无大起大落,也无大悲大喜,这一份难得的稳定,恐怕是他得以悉心投入写出《酉阳杂俎》的原因。

史称:“成式少即研精苦学,秘阁书籍披阅殆遍,故博学精敏,文章冠于一时。尤长于骈文,与李商隐、温庭筠齐名。三人排行均为十六,故时人称为‘三十六体’。其退居襄阳时,与温庭筠、余知古诸人游,赋诗唱和,并与温庭筠结为通家之好。”其子段安节善音律,能自度曲,为唐代著名音乐家;其侄段公路,著《北户录》,亦事文艺。

成式于咸通四年六月卒于长安。

现在已经无法查到段成式创作这部不朽之作的成因了,此人在《酉阳杂俎》之前,没有任何志异体的笔墨,在《酉阳杂俎》之后,也不再有只言片字,涉及到这类体裁。既没有从与他交往的朋友的文章中,看到他写这部书的信息,也未从他与文友的唱和中,透露有过这方面的创作意图。总而言之,这部对段成式来讲蓦然而来,戞然而止的书,是一个难解的谜。也许这部书太冷门了,持道统观念的文人学士,目空一切,不屑一顾;盗名窃誉的文坛大老,有眼无珠,不识好赖。在这个世界上,凡人、凡物、凡事、凡文,只要成为其中“之一”,也就等于完了。一旦被“之一”了,就会因同类项的缘故而被忽略,被漠视,被湮没于许多同质化的“之一”当中,不生不死地存活下来,《酉阳杂俎》这部古籍,一千多年间,碰上的就是这样的霉运(其实更是好运,省得被卑鄙小人糟蹋)。这样,成全了段成式,成全了这部书,得以在无人问津的寂寞中,传世至今。

晚唐时期,政治黑,社会黑,好像文化还不怎么黑,甚至有一点小繁荣,混迹其中的段成式,以诗文名于世,而这部《酉阳杂俎》,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荣光。连他自己也说:“固役不耻者,抑志怪小说之书也”,不怎么当回事。甚至说:“成式学落词曼,未尝覃思,无崔骃真龙之叹,有孔璋画虎之讥。饱食之暇,偶录记忆。”这就是中国文人的过度谦虚了,谁会相信这样一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酉阳杂俎》,是他吃饱了饭没事干的消遣之作呢?

《全唐诗》存段成式诗一卷,与温、李齐名。但其水准,平心而论,比温庭筠差,比李商隐更差。《全唐文》收其文十数篇,无甚光鲜可采,也都一般而已。因此,数十首诗,十数篇文,一个唐代的三流作家,却给中国文学史留下这部具有创世纪性质的作品。

这部作品的值得尊崇,值得推荐,还因为这部书描绘了一个出自文人视角中的鲜活唐朝,那种聚焦镜头下的迫近感,那种身在现场中的参与感,才是阅读这部作品、认识这段历史时的一份意想不到的厚重收获。近人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称段成式“家多奇篇秘籍,博学强记,尤深于佛书,而少好畋猎,亦早有文名,词句多奥博,世所珍异。”谈到《酉阳杂俎》时,“或录秘书,或叙异事,仙佛人鬼以至动植,弥不毕载,以类相聚,有如类书,虽源或出于张华《博物志》,而在唐时,则犹之独创之作矣。”并认为此书“所涉既广,遂多珍异,为世爱玩,与传奇并驱争先”。

其间,周作人也说过:“四十前读段柯古的《酉阳杂俎》,心甚喜之,至今不变。”还有诗:“往昔读说部,最爱段柯古”句。

接下来,便是冷场,空白,再无其他重磅人物对段成式表示敬意,更无研究文章对这部空前绝后的《酉阳杂俎》表示敬意,一直到当下,当然也就没有一位权威、亚权威,大师、次大师,学者、半学者,将这部著作摆在文学史上毫无疑义的顶尖位置。

正文(节选)

南人相传,秦汉前有洞主吴氏,土人呼为吴洞。娶两妻,一妻卒。有女名叶限,少惠,善陶金,父爱之。末岁父卒,为后母所苦,常令樵险汲深。时尝得一鳞,二寸余,赬鬐金目,遂潜养于盆水。日日长,易数器,大不能受,乃投于后池中。女所得余食,辄沉以食之。女至池,鱼必露首枕岸,他人至不复出。其母知之,每伺之,鱼未尝见也。因诈女曰:"尔无劳乎,吾为尔新其襦。"乃易其弊衣。后令汲于他泉,计里数百也。母徐衣其女衣,袖利刃行向池。呼鱼,鱼即出首,因斤杀之,鱼已长丈余。膳其肉,味倍常鱼,藏其骨于郁栖之下。逾日,女至向池,不复见鱼矣,乃哭于野。忽有人被发粗衣,自天而降,慰女曰:"尔无哭,尔母杀尔鱼矣,骨在粪下。尔归,可取鱼骨藏于室,所须第祈之,当随尔也。"女用其言,金玑衣食随欲而具。及洞节,母往,令女守庭果。女伺母行远,亦往,衣翠纺上衣,蹑金履。母所生女认之,谓母曰:"此甚似姊也。"母亦疑之。女觉,遽反,遂遗一只履,为洞人所得。母归,但见女抱庭树眠,亦不之虑。其洞邻海岛,岛中有国名陀汗,兵强,王数十岛,水界数千里。洞人遂货其履于陀汗国,国主得之,命其左右履之,足小者履减一寸。乃令一国妇人履之,竟无一称者。其轻如毛,履石无声。陀汗王意其洞人以非道得之,遂禁锢而栲掠之,竟不知所从来。乃以是履弃之于道旁,即遍历人家捕之,若有女履者,捕之以告。陀汗王怪之,乃搜其室,得叶限,令履之而信。叶限因衣翠纺衣,蹑履而进,色若天人也。始具事于王,载鱼骨与叶限俱还国。其母及女即为飞石击死,洞人哀之,埋于石坑,命曰懊女冢。洞人以为禖祀,求女必应。陀汗王至国,以叶限为上妇。一年,王贪求,祈于鱼骨,宝玉无限。逾年,不复应。王乃葬鱼骨于海岸,用珠百斛藏之,以金为际。至征卒叛时,将发以赡军。一夕,为海潮所沦。成式旧家人李士元听说。士元本邕州洞中人,多记得南中怪事。

评注:《叶限》,是中国版的《灰姑娘》。成书于公元9世纪的《酉阳杂俎》,被认为是世界流行的此类故事中最早的文字记录。早于夏尔·佩罗于1697年所写的《鹅妈妈的故事》,更早于格林兄弟于1812年出版的《格林童话》。由于后两部流传甚广的西方童话影响,由于故事中受到继母虐待的孤女称为“灰姑娘”,于是作为一个很容易引发共鸣的文学母题,便络绎不绝,层出不穷,然而,又万变不离其宗出现在人们眼前。据研究者称,此类故事几乎流传于全球各地,特别在口头文学之中,约有三百多种大同小异的版本。也有专家认为《酉阳杂俎》中的叶限故事,也可能是由域外传入。因为邕州,曾经是中国南方对外交流的重要港口,而段成式特地注明为“南中怪事”,表示这则故事的“舶来性”。因为“灰姑娘”这个文学母题,早在公元前一世纪的希腊就出现了。在人类的全部文化记忆史上,各个民族有其不同的独特部份,但也有渊源类似,内容相近的共同部份。“灰姑娘”即是一例。虽然作为文字记载,《酉阳杂俎》领先《格林童话》,但近代中国人,能够得知并了解“灰姑娘”传奇者,百分之八九十均来自《格林童话》,以及由《格林童话》衍生出来戏剧、电影、图画,而非段成式的《酉阳杂俎》。中国13亿人,知道唐代这位作家,这部作品者,会不会超过1千万人,存疑,这才是一个值得思考的可悲现象。因而不能不归咎于五四新文化运动的矫枉过正,偏激绝裂,而产生这种数典忘祖的负面效应。那些弃用文言文,实施白话文的先贤们,他们也许未曾考虑过,热血冲动之下,打倒孔家店,彻底颠覆中国传统文化的同时,也在后人心灵里种下外国月亮就是圆,自信缺失为零的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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