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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繁华,山东邹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沈阳师范大学特聘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所长、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副会长,辽宁作协副主席。长期从事中国当代文学研究和评论工作。获“华语传媒文学大奖年度批评家奖”、鲁迅文学奖等多种奖项。法国、日本、中国大陆及台湾传媒曾发表过对其研究的评论和介绍。现主要从事现、当代文学和前沿文化、文学研究。
主要著作:《1978:激情岁月》《梦幻与宿命》《中国20世纪文艺学学术史》(第三部)、《传媒与文化领导权》《想象的盛宴》《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以及《众神狂欢》中文、韩国文版等十余部;主编有:《90年代文存》《先锋写作文丛》《短篇王》《布老虎中篇书系》等;在《中国社会科学》《文学评论》《文艺研究》《光明日报》《文艺报》等报刊发表理论、评论200余篇。
《新中国70年文学丛书·短篇小说卷》是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七十周年献礼丛书的短篇小说卷。入选的短篇小说作品经过专家认真评审,从经典性、文学性、时代性、影响力等方面进行综合考量,汇集当代具有广泛影响力的重要作家及其代表作品,集中展示中国人民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各个时期的历史变革、社会进步、经济繁荣和文化发展,以及在各个领域取得的举世瞩目的伟大成就。短篇小说卷共有五册,由著名评论家孟繁华担任主编,入选作品兼具经典性和可读性,丛书作者有萧也牧、孙犁、赵树理、王愿坚、周立波、宗璞等前辈作家,也有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崛起的作家,还有世纪之交和新世纪以来涌现的新作家,真实反映了新中国成立七十年强大的作家阵容。
本卷收录的短篇小说作品既是当代文学史上诸多名家的代表作,极具独特的创作个性与风格,又以不同的形式共同反映着历史的旋律与时代的主题;极具有艺术的价值,又富有思想的深度,对当代文学的发展和研究已然产生了不可低估的影响。
今年是新中国成立70周年。70年来,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中国人民栉风沐雨、团结奋斗,开创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事业,实现了中华民族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历史性飞跃。为了庆祝这一盛大的节日,展示新中国成立70年来的文学成就,进一步树立文化自信和文学自信,根据中宣部和中国作家协会的统一部署,我们特别策划了这套规模宏大的“新中国70年文学丛书”。
丛书共计40卷,包含小说(中短篇)、诗歌、散文、报告文学、戏剧五个文学门类,其中中短篇小说30卷、散文3卷、报告文学3卷、戏剧3卷、诗歌1卷。在时间上,所选均是1949年新中国成立之后所发表或出版的优秀文学作品。在版式编排上,统一按照当前规范要求,采用简体字横排方式,字词用法也遵照当前*标准规范。
丛书邀请著名评论家孟繁华担任主编。入选丛书的作品经过了专家论证委员会的认真评审,专家评审从文学性、思想性、时代性等多方面进行综合考察,选取了各个时期、各个体裁*代表性的作家作品。正是这些作家作品,构筑了中国当代文学*为坚实和亮丽的文学大厦,在一定意义上,它们就是一部特殊形态的中国当代文学史,代表了新中国文学70年所取得的不凡成就。
文学是时代的一面镜子,通过这套大型丛书,读者一方面可以了解和领略中国当代文学的发展历程和高端成就,满足精神文化发展的需求;也可以更好地了解新中国成立70年来我们党和人民所走过的光辉道路,了解我们的祖国所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鉴古知今,面向未来,更好地投身于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伟大征程中去。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尽管在篇目的遴选上,我们经过了认真的论证和反复的研究,但关于作品优劣的认定和选择的标准见仁见智,正所谓一千个读者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认为优秀的作品。因此,这套书仅仅代表的是面对新中国70年文学成就的一种眼光、一个角度。同时,由于丛书体量有限,遗珠之憾在所难免,恳请读者朋友理解并谅解,同时更盼批评指正。
谨以此套丛书献给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
作家出版社有限公司2019年4月
我们夫妇之间 萧也牧一、“真是知识分子和工农结合的典型!”我是一个知识分子出身的干部;我的妻却是贫农出身,她十五岁上就参加革命,在一个军火工厂里整整做了六年工。
三年前我们结了婚。当时我们不在一起,工作的地方相隔有百十来里,只在逢年逢节的时候才能见面。所以婚后的生活也很难说好还是坏。只是有一次却使我很感动:因为我有胃病,一挨冻就要发作,可是棉衣又很单薄!
那年,正快下雪的时候,她给我捎来了一件毛背心,还附着一封信,信上说:
……天快下雪了!你的胃病怎样了?真叫我着急得不知道怎么着好!我早有心给你打件毛背心,倒也不是羊毛贵,就是钱凑不够!我就在每天下午放工以后,上山割柴火,可见天气太短了!一下工,天很快就黑了!所以一直割了半个多月,才割了不少柴火,卖给厂里的马号里了。卖了两千块边币,称了两斤羊毛,问老乡借了个纺车,纺成了毛线,打了这件毛背心!
因为我不会打,打得又不时样又尽是疙瘩,请你原谅!希望你穿上这件毛背心,就不再发胃病,好好为人民服务……
我读着这封信,我仿佛看到了她那矮小的身影,在那黄昏时候,手拿镰刀,独自一个人,弯着腰,在那荒坡野地里,迎着彻骨的寒风,一把、一把、一把地割着稀疏的茅草……
她这样做,完全是为着我!为着我不挨冻,为着我“不再发胃病,好好为人民服务……”突然,我流泪了!可是我感到了幸福!
两年以后的秋天,我们有了小孩,组织上就把我们调在一块工作。那时,我们住在一个叫“抬头湾”的山村里。
每当晚上,我在那昏黄的油灯下赶工作,她呢,哄着孩子睡了以后,默默地坐在我的身旁,吃力地、认真地、一笔一画地练习写大楷……
山村的夜是那样的静寂,远远地能听见“胭脂河”的流水,“哗哗”地流过村边。时间该是半夜了吧,我想她又是照顾孩子,又是工作……一定是很累了,就说:“你先睡吧!”她一听我的话,总是立刻睁大了有点蒙眬了的睡眼:“不!”继续练她的大楷……直到我也放下工作。
早上,孩子醒得很早,她就起来哄:“嗯嗯……听妈妈的话,别把爸爸扰醒了……”孩子才几个月大,当然不懂得,还是嚷!于是她就蹑手蹑脚地起来,抱着孩子,到隔壁老乡屋里的热炕头上哄着去了。
闲时,她教我纺线、织布;我给她批仿,在她写的大楷上画红圈,或是教她打珠算,讨论土地政策……
每天下午,孩子睡着了,我们抬水去浇种在窗前的几棵白菜;到沟里帮老乡打枣,或是盘腿坐在炕上,我搓“布卷”(棉花条儿)、拐线,她纺线,纺车“嗡嗡”地响,声音是那样静穆、和谐……
虽然我们的出身、经历……差别是那样的大,虽然我们工作的性质是那样的不同:我成天坐在屋子里画统计表、整理工作材料;她呢,成天和老百姓们打交道!……但在这些日子里边,我们不论在生活上、感情上……却觉得很融洽,很愉快!同志们也好意地开玩笑说:“看你这两口子,真是知识分子和工农结合的典型!”
但是,不到一年的光景,我们却吵起架来了,甚至有一个时候,我曾经怀疑到:我们的夫妇生活是否能继续巩固下去?那是我们进了北京城以后的事。
二、“……李克同志:你的心大大地变了!”今年二月间,我们进了北京。这城市,我也是*次来,但那些高楼大厦,那些丝织的窗帘、有花的地毯,那些沙发,那些洁净的街道、霓虹灯,那些从跳舞厅里传出来的爵士乐……对我是那样的熟悉、调和……好像回到了故乡一样。这一切对我发出了强烈的诱惑,连走路也觉得分外轻松——虽然我离开大城市已经有十二年的岁月,虽然我身上还是披着满是尘土的粗布棉衣……可是我暗暗地想:新的生活开始了!
可是她呢?进城以前,一天也没有离开过深山、大沟和沙滩,这城市的一切,对于她,我敢说,连做梦也没梦见过的!应该比我更兴奋才对,可是,她不!
进城的第二天,我们从街上回来,我问她:“你看这城市好不好?”她大不为然,却发了一通议论:那么多的人!男不像男女不像女的!男人头上也抹油……女人更看不得!那么冷的天气也露着小腿;怕人不知道她有皮衣,就让毛儿朝外翻着穿!嘴唇血红红,像是吃了死老鼠似的,头发像个草鸡窝!那样子,她还觉得美得不行!坐在电车里还掏出小镜子来照半天!整天挤挤嚷嚷,来来去去,成天干什么呵……总之,一句话:看不惯!说到*后,她问我:“他们干活也不?哪来那么多的钱?”
我说:“这就叫作城市呵!你这农村脑瓜吃不开啦!”她却不服气:“鸡巴!你没看见?刚才一个蹬三轮的小孩儿,至多不过十三四岁,瘦得像只猴儿,却拖着一个气儿吹起来似的大胖子——足有一百八十斤!坐在车里,跷了个二郎腿,含了支烟卷儿,亏他还那样‘得’!(得意,自得其乐的意思)……俺老根据地哪见过这!得好好儿改造一下子!”
我说:“当然要改造!可是得慢慢地来;而且也不能要求城市完全和农村一样!”
她却更不服气了:“嘿!我早看透了!像你那脑瓜,别叫人家把你改造了!还说哩!”
我觉得她的感觉确实要比我锐利得多,但我总以为她也就是说说罢了,谁知道她不仅那么说,她在行动上也显得和城市的一切生活习惯不合拍!虽然也都是在一些小地方。
那时候,机关里还没起伙,每天给每人发一百块钱(旧币),到外边去买来吃。有一次,我们俩到了一家饭铺里,走到楼上,坐下了。她开口就先问价钱:“你们的炒饼多少钱一盘?”“面条呢?”“馍馍呢?”……她一听那跑堂的一报价钱,就把我一拉,没等我站起来,她就在头里走下楼去。弄得那跑堂的莫名其妙,睁大了眼睛,奇怪地看了我们几眼。当时,真使我有点下不来台,说实话,我真想生气!可是,她又是那样坚决,又有什么办法呢?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她走!
她一面下楼,一面说:“好贵!这哪里是我们来的地方!”我说:“钱也够了!”她说:“不!一顿饭吃好几斤小米,顶农民一家子吃两天!哪敢那么胡花!”
出了饭铺,我默默地跟着她走来走去,*后,在街角上的一个小饭摊上坐下了。还是她先开口,要了斤半棒子面饼子、两碗馄饨。大概她见我老不说话,怕我生气,就格外要了一碟子熏肉,旁若无人地对我说:“别生气了!给你改善改善生活!”
像这类事,总还可以容忍。我想,一个“农村观点”十足的“土包子”,总是难免的,慢慢总会改变过来……
哪知她并不!
那时,机关里来了不少才参加工作的新同志,有男的也有女的。她竟不看场合,常常当着他们的面,一板正经地批评起我来。她见我抽纸烟,就又有了话了:“看你真会享受!身边就留不住一个隔宿的钱!给孩子做小褂还没布呢!一支连一支地抽!也不怕熏得慌!你忘了?在山里,向房东要一把烂烟,合上大芝麻叶抽,不也是过了?”
开始,我笑着说:“这可不是在抬头湾啦!环境不同了呵!”
她却有了气啦:“我不待说你!环境变了,你发了财啦?没了钱了,你还不是又把人家扔在地上的烟屁股捡起来,卷着抽!”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我的脸“唰”地就红了!站在一旁看热闹的青年男女同志们,本来看得就很有兴趣,这时候,就有人天真活泼地嚷起来:“哈哈!脸红啦!脸红啦!”站在一旁的同志也马上随声附和,并且大鼓其掌:“红啦!红啦!”这一嚷,我的脸,果真更加发烫了!
……
我发觉,她自从来北京以后,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边,她的狭隘、保守、固执……越来越明显,即使是她自己也知道错了,她也不认输!我对她的一切规劝和批评,完全是耳边风,常常是,我才一开口,她就提出了一大堆问题来难我:“我们是来改造城市的,还是让城市来改造我们?”“我们是不是应该开展节约,反对浪费?”“我们是不是应该保持艰苦奋斗、简单朴素的作风?”等等。她所说的确实也都是正确的,因此,弄得我也无言答对。这样一来,她也就更理直气壮了,仿佛真理和正义,完全是在她的一边;而我,倒像是犯了错误了!她几次很严肃地劝我:“需要好好地反省一下!”
我有什么可反省的呢?我自己固然有些缺点,但并不像她说的那样严重,除了沉默,我还有什么办法?可是,有一次,我忽然再也不能沉默了!我们破例吵了一架,这在我们结婚以来,还是*次。
在今年六七月间,连日雨天,报上不断登着冀中和冀西一带闹水灾的消息。突然,她的精神也就随着紧张起来!每天报来,她就抢着去看。我发现,她是专门在找报上所列举的水患成灾的县份和村名……她一面读着,一面不断地发出惊叹:“呵呵!怎么得了呀!才翻了身的农民,还没缓过气来,地又叫淹了!呵呵……”
有一次,我正在整理各地灾情的材料,她看着报,就大声嚷了起来:“这怎么着好呵!俺村的地全叫淹了!嗳呀!日子怎么着过呀!我娘又该挨饿了呵!怎么着呵?嗳!说呀!你说呀!”这我才发觉她是在征求我的意见。我出口说了句俏皮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也没法治!党和政府自会想办法,你操心也枉然!”冷不防,她一伸手,一指头直捅到我的额角上:“没良心的鬼!你忘了本啦!这十年来谁养活你来着?”我说:“反正不是你家!”她却真的又生我的气了:“你进了城就把广大农民忘啦?你是什么观点?你是什么思想?光他妈的会说漂亮话!”我说:“谁比得上你的思想!‘响当当’的好成分!又是工人阶级出身!”她把桌子一拍:“放你妈的臭屁!你别讽刺人啦!”就再也不理我了,好像很伤心的样子。
过了几天,我恰好得了一笔稿费:够买一双皮鞋,买一条纸烟,还可以看一次电影,吃一次“冰淇淋”……我很高兴,我把钱放在枕头芯里,不让她知道。
第二天,我正准备取钱上街,钱却怎么找也找不到了,心里真着急。我只好问她:“我的钱呢?”她说:“什么?钱?哪里来的钱?你交给谁啦?”我继续找,直找得头上冒烟!她却“噗哧”一声笑了!我知道准是她拿了,于是我就很正经地说:“这钱不是我的!”“得了!你别糊弄我没文化了!稿费单上还有你的名字呢!”“是,是,我这钱,我有用处!我要去买一套‘干部必读’——十二本书!好好加强理论学习,比什么都重要!”“谁还知不道谁哩!加强你的‘冰鸡宁’,‘烟斗’牌烟去吧!”我一看不对头,只好恳求了:“你拿一半行不行?”她却说:“我早给家寄走了!”我不免吃了一惊:“真的?”她说:“糊弄鬼!”
我不知不觉地提高了嗓音:“这钱是我的!你不应该不哼一声就没收了!”哪知她的嗓音更大:“你没花过我的钱?嗯?你的花被面,你的毛背心……是谁的钱买的?”我说:“不稀罕!反正你得检讨检讨,你这样做对不对?”她说:“对!家里闹水灾,不该救济救济么?”我说:“你把钱捐给救灾委员会,那就算你的思想意识强,为什么给自己家里寄呀?那还不是自私自利农民意识!”她却真的火了:“反正比浪费强!钱我是寄走了!你看着办吧!”我说:“咱们分家!”她说:“马上分!今儿格黑价(晚上)你就不兴盖我的被子!”我说:“好好好!”我一扭头就走了……
说也笑人,为了这么芝麻粒大的一点事,我们三天没说话,而且觉得很伤脑筋!恰好星期六那天晚上,机关内部组织了一个音乐晚会,会跳舞的同志就自动跳起舞来,这正好解闷,我就去参加了!
我正下场,忽然发现:她抱着孩子来了!一看她的神色,知道糟了!她气冲冲地直窜到我的面前,把孩子住我怀里一塞:“你倒会散心!孩子有你一半责任,我抱够了!你抱抱吧!”我说:“跳完这一场就回去!”她二话没说,把孩子往旁边的沙发上一撂,雄赳赳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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