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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从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我坐在对着大门的我那张办公桌前,把别人做的梦用打字机打出来。还不仅仅是梦,对我的老板来说,那还不够实用,我还得把那些人白天时的抱怨打出来:跟母亲的麻烦,跟父亲的麻烦,跟酒瓶和床的麻烦,原因不明地搞乱一切,让可爱的世界为之变暗的头疼事。除非有麻烦事,否则不会有人来我们这儿看病,这种麻烦,是单靠细菌学家或通过智商及协调性测试无法确定的。也许一只老鼠会很早就考虑起这些大脚板们是怎样管理这个世界的,嗯,我从我所坐的地方,琢磨出来世界是由一件东西而且是这唯一一件东西管理的,长着狗脸、邪恶的脸、老丑妇之脸、妓女之脸的恐慌,没有脸,字母全是大写的恐慌——是同一位约翰尼·派尼克,不论睡着还是醒着。
我开始有系统地打开最下面一层最早的档案。以前蓝色的封面现在没了颜色,内页上有指纹和模糊的复写字迹,但我从头到脚都在哼唱:我出生的那天,这本记梦的档案可是崭新的。等我真的有条理化后,我会用暖水瓶装热汤,好在隆冬的夜里喝,还有火鸡肉馅饼和巧克力指形小饼。我会在星期一早上来上班时,用我最大的手袋带来卷发夹子和四套换着穿的衬衫,这样谁都不会注意到我的样子一天比一天差,不会开始怀疑我情路坎坷或者有什么绯闻,也不会怀疑我一周四个晚上都在研究记录梦的档案。十一个钟头后,我吃到了苹果核和耔,看到了一九三一年五月,一位私人护士在她的病人的壁橱里打开一个洗衣袋,发现里面有五个人头,其中一个是她妈妈的。一阵凉风吹到了我的脖后根。我盘腿坐在档案柜前,那本档案重重地放在我的大腿上,我眼角注意到从我旁边小房间的门透进一小道蓝色光亮,不只是地板上,而且是门边。这挺奇怪,因为从一开始,我就确保所有的门都已关严。那道蓝色光亮正在变宽,我死死盯着门口两只一动不动的鞋子,鞋尖对着我。两只鞋子都是外国做的棕色皮鞋,鞋底厚厚地加高了。鞋子上面是黑色丝袜,透过袜子能看到一块苍白的皮肤,最高我能看到灰色细条纹裤子的裤脚。“啧,啧,”从我头顶一个云里雾里的地方,传来一个无比温柔的声音责备道,“这么不舒服的姿势!你现在肯定腿麻了,我帮你站起来吧。太阳很快就要出来了。”两只手从我身后伸到我腋下,我被架着,就像没有凝固的芥末酱一样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我感觉不到我的脚,因为我的腿失去了知觉。那本档案扑通一声掉到地上,内页展开。“站着一分钟别动,”科主任的声音吹拂在我右耳耳垂上。“这样血液循环就会恢复正常。”在上百万根缝纫机针的刺激下,我失去知觉的腿中的血液开始刷刷流动。科主任的形象蚀刻在我脑海,我甚至不需要往周围看:他肥肥的啤酒肚扣在他细条纹的灰色马甲里,一口土拨鼠般蜡黄的龅牙,厚厚的镜片后面,有着各种颜色的眼睛就像米诺鱼动得那样快。我抓紧我的笔记本,那是泰坦尼克号最后一块浮动的木头。他了解什么?他了解什么?一切。“我知道去哪儿能喝一碗好喝的鸡汤面。”他的声音带着沙沙声,让人想到床下的灰尘、禾秆里的老鼠。他的手带着父辈般的爱,紧紧抓着我的左上臂。他用擦亮的鞋尖,把我出生后在这个世界上的空气中发出第一声哭喊时,本市所有正在进行的梦的档案捅进书架下面。在黎明时光线阴暗的大厅里,我们一个人都没看到。通往地下室走廊的冰冷的石头台阶上一个人都没有,有天夜里,档案室的小伙子比利就是在忙着跑腿时一步几级地上下而摔破了头。我开始大大加快脚步,好让他别想着他在拉扯我。“你不能炒掉我,”我平静地说,“我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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