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看蛇展去》朱辉的书评文摘
日期:2022-07-25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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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朱辉一级作家,教授。江苏省作协专业作家,《雨花》杂志主编。为江苏省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已发表长篇小说《我的表情》《白驹》《牛角梳》《天知道》,出版小说集《红口白牙》《我离你一箭之遥》《要你好看》《和辛夷在一起的星期三》《夜晚的盛装舞步》等。曾多次获得紫金山文学奖、汪曾祺文学奖、作家金短篇奖等文学奖项。短篇小说《七层宝塔》获第七届鲁迅文学奖。

【编辑推荐】

本书是第七届鲁迅文学奖短篇小说奖获得者朱辉的作品精选集。作品除收录鲁奖短篇小说奖获奖作品《七层宝塔》,还收录了《对方》《游刃》《看蛇展去》《暗红与枯白》《变脸》《吞吐记》《郎情妾意》《要你好看》《然后果然》《午时三刻》等精彩短篇。

【名人的书评】

第七届鲁迅文学奖授奖辞:

朱辉的《七层宝塔》直面乡村的现代化转型,围绕生产方式和生活形态的变化,敏锐地打开农民邻里矛盾中隐含的经济、文化、伦理向度,在典型环境中生动地刻画人物,显示了充沛的现实主义力量。

【看蛇展去的书摘】

对方

1

天气预报说近期本市将以阴雨天气为主,而杭州则天气晴好。三天前马远接到了一个会议通知,邀请他去参加全国科技出版协会的学术研讨会,会议的地点就在杭州。按说这样的会他可去可不去,他已经犹豫了好几天,但晚上看了天气预报后,他决定,还是去。他已经五十几岁,虽然因为没发胖,又一直没有孩子的拖累,看上去还风度翩翩,但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已经快老了。头发虽黑,但老要染;牙一个没少,可牙龈已经有些松动;一到阴雨天,浑身酸痛,腿脚也就不得劲儿。杭州天气好,正好去休息几天。

马远做出了这个决定后马上心闲气定了。妻子上夜班不在家,他开始动手收拾要带的东西。忙了一会儿,他自己有点发笑,后天才走,现在就收拾行装,也太心急了一点。妻子要是看出来,肯定又要起疑。明天上班自己也要注意,不能给别人提供讲闲话的口实。本来嘛,单位里谁都知道他怕阴天,本市天气不好,去杭州休息几天,这个理由不光能说服自己,也能够说服别人。至于要带华茜芳同行,那是因为会上交流的论文是他俩合作的,他当然不该一人掠美。

他躺在床上,心里有一种温润的兴奋。华茜芳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人,她肤色偏黑,不漂亮,但是很性感。她走路时踩一种平民化了的模特儿步子,双乳微微弹动。人过去了,还留下一丝香水味儿。她三年前从一个县的科委调到这儿,很快就引起了编辑室主任马远的注意。应该说她的业务能力很一般,但她热情、主动,没有一般少妇通常的矜持。这对五十出头的马远是一种难以抵抗的刺激和诱惑。这种诱惑是强烈而残酷的,毕竟他已经年过半百,即使在目前的社会,他和华茜芳的任何绯闻也肯定会弄得满城风雨。他应该小心。

但他对自己的提醒在活生生的华茜芳面前显得那么的虚弱,不堪一击。编辑们下午不坐班,但华茜芳下午经常到编辑室来找他,这时候编辑室里就他们两个人。门虚掩着,华茜芳请教的问题常常简单得可笑。她靠得很近,脖子里的香气弄得他心猿意马。马远心里透亮,他几乎认定前面是个陷阱,但他并不十分害怕掉下去,他的潜意识里大概还有点希望早点跳下去。

第二天上班,编辑室里乱哄哄的,他把华茜芳喊过来,说:“小华,你把这篇论文拿去打印一下,出十份激光稿。”

“要那么多?”华茜芳接过去翻了一下,脸上腾起一片红色。她看见论文上马远的署名前用铅笔加上了她的名字。论文所论及的精装书虽是她和马远共同编辑的,但论文她几乎没写一个字。她明白地猜出了马远的用意。

“会上交流要用,十份还不一定够。打印好你就回去准备一下,上午不必再来了。下午我们来研究一下开会的事儿。”

其实这种短距离出差并没有多少准备工作要谈,无非是要不要提前买票,乘火车还是汽车,明早在哪里会面之类,几句话就解决问题。马远约她下午来谈,无非把两人独处的出差在心理上提早了一天。他们把论文又放在桌上再看一遍,这时华茜芳渐渐变得大胆起来。马远坐着,她把手搭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撑在桌上马远的手旁边,长长的头发垂下来,在马远耳边晃悠。马远的心跳变得急促有力,他慌乱地推开华茜芳的手,站起来,走到窗户那儿,他躲闪地看看华茜芳,发现她含着笑,脸上竟呈现出一种天真无邪的表情。他呻吟般地说了一声:“回去吧,明天见。”

马远对这次出差产生了一丝胆怯。他有点怕。

第二天清早,马远准时来到市中心的旅游公司门口,他远远地看见华茜芳在那儿向他招手。华茜芳穿一件豆沙色马海毛的上衣,下面是一袭灰色长裙;马远在羊毛衫外套了一件绿隐条的毛料西服,显得庄重而不失潇洒。他们的行装都很简单,华茜芳只在后面背了个小背包,马远手上拎的包甚至就是他平时上班用的,这使他们的这次出差显得有些含义暧昧,更接近于一次旅游。汽车在高速公路上奔驰,阴郁的天气不知不觉中被抛在了身后。公路的两旁开满了绵延不绝的油菜花,汽车在花香中轻盈地滑行。马远和华茜芳紧挨在一起,汽车的每一次轻微的颠动都给他们两人的肉体带来愉快的刺激。在平坦的路面上这种颠动的节奏和规律是有迹可循的,他们应和着这种节奏,陶醉在这温和如华尔兹的身体接触当中。车上其余的人都昏昏欲睡,他们不知道还有人用心在跳舞。马远和华茜芳在单位曾经一起跳过舞,但马远显然不习惯这样的场合,虽然他在华茜芳的再三邀请下勉强上了场,但他的心还留在座位上注视自己,舞场上方的顶灯也仿佛是睽睽众目。他感到浑身不自在。华茜芳的腰肢并不柔软,在他的手里显得相当丰硕,有力。她带着他跳华尔兹,一步一步往前进,拐个弯,又一步一步往后退,华尔兹被她带成了近似于直线的运动。马远在尴尬中强烈地感到了年轻的欲望的力量。这是华茜芳*早给他留下的深刻印象……车内的音乐打开了,舒缓的音乐立即弥漫在整个车厢内,华茜芳冲他一笑,身体又挨紧了一些。马远随身带了一个大茶杯,里面泡好了花茶,他把杯子递给华茜芳。她喝了两口,还给他,说,不敢多喝,喝多了没法上厕所。马远微微一愣,她在对男人说上厕所,但没有丝毫的羞涩,马远从根子里并不习惯这样的女人,但他此刻却感到了莫名的兴奋,甚至还闪过了一丝猥亵的念头。华茜芳从她的小包里拿出了两个梨,削好一个,递给他,马远说太大了,要她分开来,华茜芳嘴一撇,说,不作兴分梨的。这是一个众所周知的谐音,马远吃着梨,清晰地预见到他和她即将发生在杭州的故事。故事的框架也许落入俗套,但细节永远无法预知。事实上,自从他和华茜芳登上这辆旅游车,他们的故事就已经开始了。

华灯初放时他们到达了杭州。会务人员已经把他们的住宿安排好。马远是正编审,和杭州大学出版社的老陈同住一个两人间。老陈家就在本市,马远还没有看见他;华茜芳同房间的两个人早来了,她们互相招呼着交换了名片,华茜芳就下楼喊马远上街吃饭。

他们在一个小饭馆里坐下来,要了几个菜和两瓶啤酒。华茜芳问,你妻子做菜的手艺比这饭馆怎么样?马远说,她从来不做饭,上夜班带的饭菜都是我给她弄好的。华茜芳略带夸张地说,那怎么办,你出差她不是要饿饭了吗?马远说,她可以上街去吃,我总不能不出差吧。他的语气里流露出恰如其分的怨气。马远的妻子比他小五岁,这本来没什么,但因为他们一直没有孩子,他妻子也就习惯于把自己当成孩子。马远本人特别喜欢小孩,但他妻子只会生气、生病,就是不会生孩子。这是他心里的隐痛。现在他乐意把这种隐痛说出来。马远说,我哪里是跟妻子在过日子呢,我是既要当哥哥,又要当父亲。华茜芳扑哧笑起来。马远问,你跟小张的手续办了吗?华茜芳恨恨地说,他不肯办,那就拖着吧,反正我不跟他住一块儿,他愿拖就拖好了。马远不再说话,他举举杯子,示意喝酒,两人碰一下杯。声音很响,邻桌的人看他们一眼。这时店堂的电视里已经开始播晚间新闻,十点了,他们该回宾馆了。华茜芳起身的时候,马远瞥见她裙子的阴影里丰满肥白的双腿闪出一道银狐似的白光。

回去的路上,他们遇到了相识的同行。马远和他们亲热地打着招呼,彼此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他注意到华茜芳静静地跟在他们身后,闲散地张望着两边的街景。他立即变得心不在焉,他想和她说点什么,但一直到宾馆,他都没有机会分身。在宾馆灯火通明的大厅里,华茜芳懒洋洋地朝他挥挥手,道声“晚安”,眼带怨尤,径直到自己的房间去了。马远的心沉下去,兴味索然地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同室的老陈还没有来,看来今天是不来住了。马远认识到华茜芳是个热容量很小的女人,仿佛一块金属,热得快,冷得也快。这是没有办法的事。马远和衣躺到床上,把身体放松下来。他今天其实很累,但大脑里乱糟糟的。他眯糊了一会儿,突然他的床前好像有一个白色的赤裸的身体站在那儿,他倏然一惊,醒了。抬腕看看表,已经十一点半了。

这时候电话铃响了,他吓了一大跳,立即抢步上前抓起电话,喂,是哪位?他问。没有人回答,听筒传来清晰的呼吸声。小华——,他直呼其名了——我知道是你,你还没睡吗?华茜芳说,我睡不着,在看书,我有个问题要请教你一下,不打搅你同屋休息吗?马远说,他今天不来住了,你上来吧。华茜芳应了一声,马远从听筒里听见她含糊其词地请同屋留门,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马远的心脏急促有力地跳动着,他感到微微有些晕眩。他平静了一下,关掉了顶灯,把台灯打开;他稍一犹豫,又脱掉了西服。他听到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然后门铃响了,叮咚叮咚像敲在他的心上。他几乎迈不动脚步了。

马远打开了门,华茜芳轻着身子闪身进来,反手把门关上了,华茜芳静静地倚在门上,歪头看着他。她刚洗过澡,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肩头,给她平添一股妖媚之气。他们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了。

来了,终于来了。一切真的就要开始了吗?

他们离得很近,又似乎很远,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无形障碍把他们冻结在那里,他们对峙着。马远的心脏似乎已经无法承受这种冲击,他把逐渐软化的视线从华茜芳的脸上游移开来,看着她手里的那本书,他几乎想挑起话头,躲到书里去了。他嗫嚅着刚要开口,华茜芳手一松,书掉在了地上。仿佛堤坝决了口,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狂潮立即把他们淹没了。

地上的那本《编辑学发凡》被他们两个编辑,踩在地上。可怜的书!

他们是成熟的男女,他们熟悉接吻的每一个细节,但他们都没有直奔目标。他们的手暗示着,身体呼应着,互相沿着对方的脖子、耳垂、额头、脸颊吻过去。他们呼呼地喘着气,仿佛这不是做爱前的序曲,而是一场目标已定的迂回和袭击。马远的嘴唇有些干涩,他用力抱紧了她,华茜芳顺从地把花一样的嘴唇凑了上来。他们长吸一口气,互相吮吸着,他们的舌头好像钟乳岩洞里两条追逐嬉戏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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