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城市微光系列:行年方是韶华》韩绍敏的书评文摘
日期:2022-07-25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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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韩绍敏,山西运城人,在文学的土地上,数十年如一日,跋涉不息,追求不止。代表作有《铁马红颜》、《大山深处》等。

【编辑推荐】

姚暹渠,是晋南大地一条古老的运河。《行年方是韶华》主要讲述了生活在姚暹渠边的农家少年赵洋希冀通过努力拼搏,改变自己命运的故事。他承载着父辈兄辈们的寄托,努力刻苦,目睹和经历了家乡的变化,身边人群的变化。他们是贫穷而有些小聪明的中年农民姚满财,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不断寻求着致富的路子;头脑灵活,不甘“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青年农民李旭林,见多识广、敢想敢干,凭激情和热血走南闯北;面容清秀、心地善良的姚晓云以及她那冰雪聪明却又倔强独立的妹妹姚晓雨……改革开放的发展促使市场经济渗透到河东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市场的变化直接影响着农业种植的方向。大面积果林的出现让李旭林把眼光投向更遥远更广阔的南方市场,但前方的路艰难曲折,吉凶难料。大学毕业后的赵洋,留城工作希望破灭,决定在姚暹渠边利用其数量丰富的酸枣及其他资源发展新型农业。赵洋对自己开发姚暹渠的美好宏图充满了信心和期待。

【名人的书评】

一条古老的姚暹渠,一群努力拼搏的热血儿女。青春在这片土地上绽放光彩,幸福在艰苦奋斗中慢慢到来!姚暹渠,是晋南大地一条古老的运河。《行年方是韶华》主要讲述了生活在姚暹渠边的农家少年赵洋希冀通过努力拼搏,改变自己命运的故事。生活在姚暹渠两边的父老乡亲和兄弟姊妹从来没有向生活中的困难低过头,无论是求学、打工,还是经商、种地,他们都以不屈不挠、全力以赴的劲头去努力做到*好,这变化中有痛苦,有喜悦,有悲伤,有欢笑。作者通过讲述这些人物的故事,赞扬了家乡人民勤劳耐苦的奋斗精神,以及对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该怎样通过改变去创建更加美好的家园,去追求更加圆满的幸福,提出了思考。

【城市微光系列:行年方是韶华的书摘】

序言

姚暹渠是一条古老的水渠,东出夏县,从我的家乡村南流过,向着永济的五姓湖逶迤西去。村里的人们都叫它“大埝”!

孩提时的记忆里,姚暹渠荒草漫坡,杂树乱生,渠水时有时无。虽然家里的地头就紧挨着姚暹渠的北坡,但大人们总是说,渠里有狼,不要上去玩。可是越危险的地方越能激发少年的好奇心,何况那上面还有让人馋涎欲滴的大红酸枣!

上世纪80年代末,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吹遍了神州的每一个角落,姚暹渠脚下的家乡也不例外。父辈们照例披星戴月、早出晚归,生活虽然能比以前好些,但仍走不出贫困的阴影,上有老、下有小,让他们放不开胆子,下不了决心,只能在畏畏缩缩中做些小尝试;兄辈们早早告别了校园,他们不甘屈服于命运,想走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传统农耕,却苦无技术,只能凭一腔热血去闯、去拼,头破血流、遍体鳞伤,却依然不折不挠,因为他们没有退路。

在有姚暹渠陪伴的年少岁月里,我目睹和经历了家乡的变化,身边人群的变化,这变化中有痛苦,有喜悦,有悲伤,有欢笑。

我知道,变化是客观存在的,是不可避免的。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该怎样通过变化去创建更加美好的家园,去追求更加圆满的幸福,则需要我们深深地去思考。

我的黄土地,我的姚暹渠!我的父老乡亲,我的兄弟姊妹!我的爱有多深沉,我的笔下就有多少欢欣和泪水!

*章

1

1986年的河东大地,才入九月,秋色早早就浸染了山野,红浓绿淡,深紫浅黄,晴空万里,天高气爽。从晋陕豫三省交界的风陵渡向东北而望,越过莽莽苍苍的中条山脉,便是一望无际的运城盆地。古老的盐湖水势正盛,波光粼粼,湖天一色。盐湖向北地势渐高,一条郁郁葱葱的土岭东西横亘,与中条山脉一北一南联合将百里盐湖环抱怀中,这便是前人为提防盐池洪涝而修建的姚暹渠。

据《安邑县志》记载:“姚暹渠,古名永丰渠。源自夏县白沙河,一名巫咸河,经过安邑、运城,又西至解州,由虞乡西北入五姓湖。周齐间废。及隋大业间,都水监姚暹复浚渠以刷诸水,俾不浸池坏盐,亦利灌溉。民赖其利,故以其名名之……统计渠长一百二十里。”经过姚暹的重新开凿,渠道更宽,渠身更厚。两侧的地势北高南低,北堤坡度较缓,相对较低,杂草野树遍生其上,南堤则高出地面六七十米,赫然一道山岭横亘于前,堤坝之上,歪脖的榆树、粗实的洋槐还有枝丫突兀的柿树,枝叶繁茂,绿荫丛中掩映着一条羊肠小道,来来往往的行人把它踩踏得平整、瓷实。

时近中午,路上难见人影。赵洋便在路边树下寻了片稍微平整的草地,用手中的包袱一铺,四肢摊开地躺了下去,一块凸起的草皮垫在他的腰部,软软硬硬地让他很是舒服。他家的棉花地就在渠北边,连日的晴朗天气,太阳暴晒让雪白的棉花开满枝头。秋天就是收获的季节,各种农作物都在这时候不约而同地成熟了,眼看开学日子就要到了,赵洋想抓紧这几天替家人干些农活。吃过早饭,他就向父亲赵广厚打了招呼,拿了一个包袱两条大编织袋,骑上自行车就来到姚暹渠边的棉花地。几个来回下来,一条编织袋便鼓了起来,另一条也满了一半,太阳眼瞅着就快到了头顶。由于棉花朵盛开后会垂条,露水或叶屑沾上去就可能影响色度和质量,赵洋便决定歇上一会把剩下的给摘完。他把编织袋扎紧,堆在地头,自己拎着包袱爬上渠顶,渠里几乎没有什么水,他踩踏着渠底茵茵的绿草攀上南堤,折了几条绿叶茂密的枝条,给自己编了一顶凉帽,然后找了块荫凉歇一会。

正迷迷糊糊间,忽然听到一阵呼喊声传来,随之慌乱的脚步声也由远及近,赵洋一骨碌爬起,看见树影交错的小路东头有两个姑娘正向这边跑来,她们一边哭喊着,一边胳膊乱舞。赵洋随即明白怎么回事了,他抓起包袱和枝条编的凉帽撒腿飞奔过去,一边把包袱抛给她们,大喊:“蹲下,盖住脸和手!”,一边疯狂地挥舞着凉帽,朝着迎面扑来的土蜂冲了过去。

幸亏土蜂群规模不是很大,在赵洋用力的拍打之下,很快就土崩瓦解,四下逃散了。赵洋长吐了一口气,回头看两个姑娘,她们躲在树后,藏在包袱下面还在瑟瑟发抖。

“没事啦,出来吧!土蜂没蛰着你们吧?”

好一会,两个姑娘才移开包袱,满是惊恐的眼睛从凌乱的头发间露了出来。一个和赵洋年龄相仿,穿着件红格格衬衫,虽然有些旧却甚是整洁,一头乌亮粗黑的短发衬托下,圆润的脸庞显得秀气而又精干,另一个略显瘦小一些,可能是她的妹妹,一双黑溜溜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赵洋看,脸颊上还留着晶亮亮的泪水。

两个姑娘检查了一遍自身,除去裤腿上扎了好些枣刺,鞋面上满是尘土外,身上倒没有被土蜂蛰到。赵洋新编的凉帽则由于刚才用力过猛,早已被打的四散五裂、支离破碎,无法再戴。赵洋随手把它扔进了渠里,捡起自己的包袱,说道:“没事就好。你们走吧!”,弯腰钻进树丛准备回到渠北继续干活。

“哎……”身后一声轻呼。

赵洋回过身,红格格衣服的姑娘脸红红地看着他,“谢谢…你……能不能好事…做到底,帮我俩取一下那个花花包包?……我俩摘了一上午的酸枣!”

姚暹渠的南堤高出地面好多,宛如一面山坡,密密麻麻遍是低矮的酸枣树。现在正是酸枣成熟时节,红彤彤的果实如同千千万万个小灯笼,盈盈地挂满枝头,诱惑着每一个馋嘴的少年。漫坡遍野的酸枣既不花钱数量又多,酸酸甜甜津津有味,不光是孩子们,就连大人有事没事也喜欢往嘴里扔上几颗,咀嚼半天。赵洋在集会上经常见到有人叫卖,一毛钱一洋瓷碗,个大成色好的也不过一毛五,应该算是便宜的,但孩子们哪有零钱,想吃就得自己去摘。姚暹渠的酸枣个头大、肉多,好吃但摘采麻烦:一是坡面地势较陡,不易站立;二是枣刺纵横,稍不留心就会被扎伤划破,*要命的是土蜂,这些家伙把窝巢筑在杂草丛中,极难发现,谁要是招惹了它们,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刚才这两个姑娘肯定是不小心碰到了土蜂窝,这才吓得死命奔跑,连装酸枣的包包也顾不上拿了。

还算好,那个包包挂在一棵较粗的酸枣枝上,距路面大约七八米。赵洋把包袱蒙在头上,只露出眼睛,又找了根两米多长的粗树枝,绕过丛丛枣刺,小心翼翼地踩着草根一步步走下去。包包里酸枣装了不少,沉甸甸地垂着,赵洋怕枣刺划了包包,特地逼近了几步,亏的是附近回来的土蜂不太多,赵洋轻手轻脚没有惊动它们,用树枝把包包慢慢地勾了回来。

年龄小的姑娘飞快地扑上来,一把将包包抱在怀里,刚才还沾满泪水的脸颊笑意绽放,“谢谢哥哥!”

赵洋是家中老小,长这么大还没有人给他叫过“哥哥”,*次被女孩子这么叫很不习惯,一下子脸就红了,他慌乱地摆了摆手,赶忙冲下渠里,跑向渠北自家的棉花地。

9月4日是解州中学高一新生开学的日子。尽管校园里的人流络绎不绝,但姚晓云还是在噪杂的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赵洋。这个男生穿的还是那天的衣服,左手拽着一捆被褥斜扛在肩头,右手提着一个木箱子,张望着从姚晓云跟前走过,虽然姚晓云穿的也是那天的红格格衬衫,但显然赵洋没有看见她。

崭新的高中生活对姚晓云来说,没有太大的吸引力。她自己学习成绩不咋好,母亲高淑梅常年抱病在身,地里的农活好多时候都要靠她来干,妹妹晓雨小她2岁,却极是聪明伶俐,上学也早,现在都已经升初三了,那才是块读书的料。父亲姚满财脑瓜子其实也精明,却运气一直不好。改革开放在农村已经好几年了,村里和他相仿年纪的男人,有些出去跑买卖,有些承包土地搞种植,现在都开始腰包鼓了起来,姚满财却是干啥赔啥,早先养兔子碰上了传染病,死得一只不剩,前年种药材,却上当受骗买了假种子,连本钱都搭了进去。老母亲已七十又三,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老婆呢,常年离不开药罐子,眼看着两个女儿都到了如花似玉的年龄,家里的日子却还是紧紧巴巴,不要说给孩子做上几身好看的衣服,就连她们上学的学费都难凑齐。这几年点背,左邻右舍都借遍了,谁还再敢给他?亏的是两个女儿都还懂事,穿戴方面都不怎么挑拣,大女儿晓云一件红格格衬衫,晚上洗,白天穿,一热天就这么搞过去了。小女儿晓雨基本上穿的都是姐姐穿小了的衣服,整天跟着姐姐跑前跑后,也能帮不少大人的忙,光是这一阵子姐妹两个趁闲工夫爬上姚暹渠摘采酸枣都卖了好些钱呢!

但是姐妹两个一齐开学家里还是有些紧张,晓云便吵闹着不想继续上高中了,姚满财也知道大女儿念书不怎么样,但几经折腾都惨遭失败的他心里很清楚文化知识对发家致富的重要性,“读书改变命运”,他不想让两个女儿像他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在田地里讨食过日子,另外,他还有个自己小小的心思,就是想让女儿在高中里结识更多的人,说不定能碰上一个家境殷实的男同学,他对自己女儿的长相还是蛮有信心的。这样即使晓云成绩不好,考不上大学,但若能找一个好人家嫁了也算是对她将来有个交代。所以今天晓云开学,他非要陪着女儿,前前后后帮她打理一切,一边细细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他的视线,这不是高小时的同学李茂林吗?两人在学校的时候关系挺不错,只是后来李茂林考上了雁门关外的晋北师专,而姚满财却因为家庭成分问题回了农村。虽然快20年没见面了,但李茂林看上去却没有太大的变化,依然是白白净净,也许人家是“干事”人,不像他整天东奔西跑、风吹日晒,脸上写满沧桑。现在李茂林既然出现在解州校园里,肯定是他从外地调回这里当老师了。

姚满财紧几步走过去,计划拍李茂林的肩膀,但看了看人家整洁的衣服手又缩了回来,跨到他面前,大声道:“茂林,我是满财。你现在在这里教书?”

李茂林楞了一下,但随即笑了,“满财呀,吓我一跳!”说着一巴掌拍在姚满财肩头,“老同学,多年不见了!”又上下打量着他,“怎么,今天你是送娃上学?”

“可不是!”姚满财点着头,向姚晓云招招手,“云云,过来。”把姚晓云拉到李茂林面前说,“这是你茂林叔,我老同学!”

姚晓云有些紧张,但毕竟是大姑娘了,她脸微红,咬了一下唇,看着李茂林说道:“叔叔好!”

李茂林倒很随和,他笑了一下:“好家伙,满财,你女儿这么大了,都上高中了,我女儿才上初三。”他看着姚晓云说,“你叫啥名字?哪个班的?”

“姚晓云,高一(2)班”

“呵,真巧!正好是我的班。我就是你们班主任,兼数学老师。”李茂林把头一摆,“走,手续办完了就去认一下咱们教室。”

在回村的路上,姚满财骑着他那辆除去车铃不响其它都响个不停的二八自行车,悠哉哉地哼着小曲,心情相当得好。他今天不虚此行,收获了两个重要成果:一来是见了老同学李茂林,女儿放在他的班,多多少少能享受些照顾;二来也是*重要的一个成果是李茂林给他找了一个工作。这眼看中秋一过,棉花一收,小麦一种,地里面的农活基本上就没有了,他这几天正琢磨着赶紧找个事干,家里老老小小几口人天天都要花钱呢。正巧李茂林说他弟弟旭林在金井乡开了个轧花厂,现在正是缺人手季节,雇了好几个人都忙碌不过来,早就想找个人打理照料。姚满财以前干过村里生产队的会计,这种记账、管理之类的活,他还是比较在行的。这几年周围这几个乡镇种棉花的越来越多了,毕竟种棉花的收益比种小麦要大得多。各乡镇上收购棉花的采购站卡得严,人还多,老百姓卖个棉花有时得耗上一天。李茂林弟弟李旭林属于那种脑子灵活、有点关系的人,自己贷款办起了轧花厂,轧花、打包一体化,快捷方便。而且有些人觉得到采购站卖不上价钱的,可以就地卖到这里,这里相对采购站来说,挑嫌的要慢多了,所以来这里加工棉花的农户数量很多,估计到过年的时候都有活干。这样后半年既有钱挣又不受冻,还能给家里省点碳钱,姚满财觉得美太太。

姚晓云呢,这几天心情也不错,脸上笑意盈盈,虽然当初她曾吵闹着不想再上学,那只是因为她不想给家人增添经济压力,其实她对丰富多彩的校园生活还是蛮向往的。作为家中的长女,她乖巧、听话,困窘的家境又迫使她格外地懂事,所以尽管她学习成绩不是很好,但自小还是得到老师们的喜爱,这次的班主任又碰巧是父亲的同学,任命班干部时,她就成了团支部书记。团支书在高中里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职权,但还是给了姚晓云满满的心劲,她觉得自己胸膛一下子挺直了好多,再也不为来自贫困的家庭和身上过时的衣裳而自卑了。

还有一个让她欢心的事情就是赵洋也在这个班,并且还是班长。这个身材略显瘦削,骨架却颇结实的男生自从那天在姚暹渠上帮她们姊妹俩赶跑土蜂群以后,就深深地走进了她的心田。也许是因为没有哥哥姐姐,父母也经常由于忙碌而忽视她们,在姚晓云的心里,自小就渴望能有个人照顾和保护她,在好多次的梦里,她都见到一个人为她遮风挡雨,替她扫清路上的障碍,让她能够大步地向前跑,可是,她却始终看不清这个人的面目。那天在姚暹渠上当她心有余悸地揭开包袱向外探望时的一刻,映入眼帘的这个男生让她产生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一股细流流过一片荒漠,在瞬间渗透遍她全身的毛细血管,使她在麻麻酥酥中感受到舒爽和欣喜。

姚晓云打心底是要感谢他的,只是少女的矜持和羞涩让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向他表达谢意时,赵洋就转身跳下渠,消失在北面的杂树丛中。山不转水转,两人又在解州中学的校园里相遇,并且在同一个班,也真是算有缘!此时,正是下午活动时间,姚晓云坐在教室里自己的座位上,盘算着该怎么把这一小袋酸枣送给赵洋。这些酸枣是开学前卖剩下的,她偷偷给自己带了一些。今天是9月10日,全国第二个教师节,她还计划给班主任李老师送上一小袋,剩下不太好的就留给自己,毕竟其他同学多多少少都可以到学校小卖部买些零食吃,而她就只有这些。

赵洋是低头在书桌抽屉找课本的时候才发现装酸枣的包包,同桌王红雷正在埋头抄笔记,赵洋侧身悄悄打开,一看见颗粒饱满的酸枣,他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左前方的姚晓云,对方正好也在侧头看他,见他往这边看,姚晓云快速地扭过头去,她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赵洋在开学*天见到姚晓云走进教室的时候,也一眼就认出了她,不光是她的红格格衬衣没变,在姚暹渠上她请求他取回装酸枣的包包时,那大大的眸子中隐含着丝丝缕缕的忧郁让他久久难忘,那份忧郁一下刺穿了他内心的*软处,让他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请求。只是他是一个不太爱说话的人,人家又是一个不太相熟的女生,这几天碰见面也只是点点头,没有过多的话语。

赵洋他们村就在姚暹渠的北面,自家的庄稼地就紧靠姚暹渠北堤,只不过北堤相对地面较低较平,好多农户都尽力开发利用种上了庄稼,想吃酸枣还得去坡陡如山的南堤。很小的时候,哥哥赵海就带着他到南堤摘酸枣。南堤向阳迎风,枣树长势良好,果实红润饱满,但是因为坡度大、枣刺密,采摘酸枣经常被钩破衣裤,划破手脸,更可怕的是还有蛇和土蜂,前几年据说有人还在姚暹渠上见过狼,所以采摘酸枣大多都是男孩子,且是结伴而行的。姚晓云和妹妹晓雨两个女孩摘了那么多的酸枣,应该是冒了多大的风险,费了多大的劲呀!

赵洋揣着这包酸枣忐忑不安,他经常摘酸枣,知道一个女孩家摘得这些个大色好的酸枣要多么得不容易,但要是再还给她恐怕不合适,赵洋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另换个方式来回报她。

星期六下午上完*节课后,学校就放假了,学生们争先恐后,蜂拥而出校门,四散回家。赵洋因为是班长,等到班里同学都离开了,他才关上了窗户,又来回看了一下再没有什么遗漏,才锁上教室门回到宿舍,把需要换洗的衣服和咸菜瓶装进一个布包里,然后骑上自行车慢悠悠地踏上归程。

解州是个古老的乡镇,传说是黄帝斩杀蚩尤的地方,故称“解”,镇东有黄帝军师风后的家乡社东村,再往东就是三国蜀汉名将关羽的故乡常平,镇西有全国*的关帝庙。而赵洋的家则在解州以北的龙居镇,相隔十五六里,中间夹着一个车盘乡,解州—车盘—龙居三乡镇之间倒是有一条大路,但是车多,而且在车盘村十字路口偏南的地方,由于地势低洼,经常积水,路况尤其不好。所以赵洋平时往来解州走的都是村间小路。

越过横亘东西的(大)同蒲(州)铁路,穿过水波粼粼的硝池滩,前面就是阡陌纵横的庄稼地。赵洋远远地看见姚晓云在前面走,她提着一个布包包,脚步迈得很快。九月的日头仍然很毒,赵洋能清楚地看到她不时地抹一下额头的汗水,越加近了甚至能听见她明显的喘息。赵洋想了一下,猛地蹬动脚踏,蹿到姚晓云前面,说道:“坐上,我捎你走!”

姚晓云吃了一惊,她楞了一下,看看四周,还是坐上了赵洋自行车的后座。家里面只有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平时父亲还要用,她外出几乎全是靠双脚走路。

80年代中期的高中生,异性之间的交往虽然已不少见,但刚刚相识不久的两个高一新生就这么近距离地同乘一辆自行车,骑行在路人稀少的乡村小道上,还是让赵洋心跳不已。但是他觉得这是回报姚晓云送他酸枣的*好方式,别说是同学,就算是陌生人,他也不忍见一个小女生在烈日下踽踽独行。

通过交谈赵洋得知,姚晓云也是龙居镇的,不过她村子在姚暹渠南侧,与赵洋家的村子隔渠而望,她的初中就是在龙居中学上的,而赵洋却上的是离家较远的羊村中学。

赵洋载上姚晓云以后,自行车骑得就快了,没多久就到了姚晓云的村口,赵洋捏住车闸,姚晓云跳了下来。

“谢谢你!嗯……”

赵洋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说:“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姚晓云咬着唇,低着头想了一会,猛地扬起脸,看着赵洋说:“我刚才走得那么快,是想去接我妹妹,她在龙居中学上学。你能和我一起去吗?”

“行,走吧!”赵洋没有问她为何还要大老远地接妹妹,人家既然急急火火地往回赶,肯定是有原因的。龙居中学距此并不远,翻过姚暹渠往北二三里就到了,赵洋一路疾蹬,很快就到了姚暹渠南堤下,上渠的坡度太大,两人只好下车推行。将近渠顶,渠北路边的树梢已清晰可见,突然前面传过来一阵嬉闹声,姚晓云脸色一下变了,她涨红了脸,急速向前跑去,赵洋推着车赶忙紧追其后。

渠北桥头的大路边,四五个男生斜跨着自行车,把一个女孩子(赵洋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姚晓云的妹妹姚晓雨)团团围在中间,另有两个男生倚坐在桥边的砖台上,拿腔捏调地唱着:“姚满财,没有财,有云有雨下不来……”气得姚晓雨跺脚大骂:“放你妈的狗屁!”

两人的出现使喧闹的场面一下静了下来。赵洋一把拉住了怒气冲冲的姚晓云,他把自行车撑好,随手在砖台上拎起一块砖头,慢悠悠地走到桥边的两个男生面前,选了一个所有人都能看见的角度,把砖头放在台上,一半悬空,抬起左脚踩紧另一半,深吸了一口气,猛地一掌劈下去,砖头应声而断。

80年代初期,电影《少林寺》、《武当》,电视剧《霍元甲》、《陈真》以及大量香港武侠录像在大陆的热播,深深地迷倒了赵洋这个年龄段的大批少年。赵洋曾和同学伙伴们一起,在家里、在地头、在校园,蹲马步、翻筋斗,压腿舒筋,徒手砸砖碎瓦……,用年少热血诠释他们对武侠的崇拜和喜爱。像他们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大多都有过这种经历,单手劈砖好些男生也试过,但这是一块青砖,不是相对松脆的红砖,而且上面还有一层厚厚的水泥,坚实度还是比较大的。那几个可能也“练过几手”的初中男生还算识货,都齐齐吸了一口凉气。

赵洋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指了一下姚晓雨,说道:“这是我表妹。今后不管是在哪里,你们谁再敢找她麻烦,就先好好看看这块砖头!”经常干农活的赵洋身材比较结实,加上又已是高中生,还是有一定震慑力的,这几个初中男生见势不妙,立马一声不吭,骑着自行车瞬间蹿得远远的了。

姚晓雨盯着那几个男生消失在远处,似乎仍余怒未消,她看了姐姐和赵洋一下,没有说话,把书包往肩上一甩,大踏步地走了。赵洋这才仔细地打量了她,初三学生姚晓雨已经长成一个清秀的少女了,她比姐姐要瘦些,但肤色更白,上扬的唇角显示出男孩子般的倔强,走过去的脚步也是铿锵有力,落地有声。

姚晓云走到赵洋跟前,轻声问道:“你手没事吧?”赵洋笑了笑,晃了一下手,“没事,习惯了!”但是还是有些疼,毕竟好长时间没有这样了,他揉捏了一下手掌,准备去推自行车,“走,给你俩送到村口。”姚晓云抢过自行车,“我来推吧。你刚才那么猛,挺吓人的。你还是多揉揉、活动活动筋骨好些。”

这样姚晓雨走在前,赵洋和姚晓云跟在后面,姚晓云慢慢讲了这些事情的缘由:由于这几年父亲干啥赔啥,没有一样顺利,眼看着村里面其他人都发财了,盖新房了,自己家里却还是破破烂烂,而且还欠了不少外债,导致好些人都看不起她们家,偏偏这两个姑娘还算争气,虽然没有穿过一件好衣服,却出落得比谁都水灵,自然就成了一帮男孩子围攻、戏弄的对象。在学校里面有老师管教,那些男生还稍微收敛些,碰到放星期回家,他们就变得肆无忌惮,以前姚晓云和妹妹在同一个学校上学,路上她俩还能相伴照应,现在只剩下妹妹晓雨一个人在龙居中学了,她就十分放不下心,所以一放星期,她就急忙往回赶,去接应妹妹。

两人说着话不觉得就到了村口,姚晓雨在前面远远地停了下来,虽然没有回身,但显然是在等姐姐。赵洋接过自行车,说:“没事!以后每星期回家我都从这条路上走,我村就在龙居中学跟前,我负责把你妹妹送回来,你就别操心了,在村口等着就行。”

“那……太麻烦你了吧?”

“不麻烦,我就是顺路。再说我骑自行车,速度快,不费啥事。估计我照护上五、六次,那些男生慢慢知道了,就不会再欺负你妹妹了。”赵洋斜身跨上自行车,“好了,我走了,你也赶紧回吧,你妹妹等着你呢!”说着脚下一使劲,车和人一下子就蹿得远了。

姚晓云目送赵洋远去,紧走几步赶上妹妹,姐妹两个一起往家走。她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家里可能还有什么活马上要干,父亲是不是在家?摹地姚晓雨问道:“姐,前几天在姚暹渠上是不是就是他?”

姚晓云还没从思绪中反应过来,呆了一下才想到妹妹是在说赵洋,便点了点头,“是,他叫赵洋,现在是我的同学,还是我们班的班长。怎么啦,你认识他?”

“不认识,我就是问问。”姚晓雨摇摇头,把脸侧向一边,不再说话了。

2

姐妹俩刚进院门,就听见父亲姚满财在屋里说话,神采飞扬地,嗓门挺高。见到两个女儿进来,姚满财急忙拿过来自己那个拉链已经坏了,带子也磨出毛边的黑色人造革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塑料袋,“云云,小雨,你俩过来。今天爸在镇上扯了块布料,现在天慢慢就凉了,给你俩一人做一个外套,看看这花样你俩喜欢吗?”

“爸,你怎么好好想起来买布料了,这又不是过年?家里不是都没钱吗,你挣下钱啦?”姚晓云有些吃惊,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看了看盘坐在炕上的奶奶还有正在张罗做饭的母亲,她们的脸上也都洋溢着喜色。

“我马上还没有挣下钱,但是我已经找下了一个挣钱的好活,咱们很快就有钱了。”姚满财展开布料在女儿身上比划着,“前几天送你俩去书房(方言:学校),看着人家娃都穿着新衣服,爸心里就不美气。你俩都长成大女了,又在外上学,衣着打扮也很重要,不能让别人小看。今年爸挣下钱,过年时候直接给你们买套成衣,给你奶和你妈也做件好衣服,也能在村子里逛逛,风光一下!”

姚满财今天为啥心情这么好?是因为他今天一大早去了趟金井乡,找见了老同学李茂林的弟弟李旭林。金井乡在龙居镇以西,相距不过十来里。李旭林的轧花厂就建在姚暹渠南的大路边自家的承包土地上,场地开阔,交通便利。

姚满财坐在轧花厂的门房里等了好久,李旭林才从外面回来。这家伙和他哥长得不太像,李茂林白白净净,文弱书生一个,李旭林却长得五大三粗,骑着一辆和他体型挺相配的幸福250摩托车,这在农村可是个少见的新玩意,红色的,跑起来排气管直冒蓝烟,挺咋眼。

姚满财才掏出他刚刚在村里小卖部买的四毛钱翡翠香烟(就是这也是他考虑了好半天才狠下心买的),李旭林就一把把他挡了回去,“姚哥你客气啥?这两天忙得,嗓子干的都不敢抽烟了。我这有烟,这烟抽着润润的,不干,口感好。”说着从桌子抽屉里摸出两盒硬春红梅,塞给姚满财,“你的情况我哥都给我说啦,我现在就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我这人文化少,没念下书,在外面跑还可以,厂里面的写写算算,日常管理需要姚哥你来操心。你看你什么时候能过来上班,吃住全包,有我哥的脸面,工资上肯定不亏你,一天6块钱,一个月180。另外,你抓紧时间给咱们招上几个年轻小伙,管吃,一天,5块钱,一个月150,你觉得怎么样?”

这还能怎么样,城里面那些干公家事的不是每月也不过一百四五吗?姚满财心里是十二份的满意。离开了轧花厂,姚满财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穿行在姚暹渠南堤的林间小道上,金秋的凉风凌空吹来,清爽而惬意。他索性车闸一捏,把没有车撑的自行车往路边树上一靠,找了块石头面南坐了下来。蓝天白云下,中条山的每一根筋骨都清晰可辨,大大小小的村庄散落在灰黄绿红交错分布的旷野里,如蚁般的农人在田间忙活着,甲虫一样的拖拉机也在地头穿梭着,发出一阵阵轰鸣……

这,就是他赖以生存的土地!

姚满财在口袋里随手一掏,低头一看摸出的是那盒硬春红梅(他不好意思,只装了一盒),他犹豫了一下,叹了一口气,果断地撕开了包装,用拇指和食指小心地捏出了一根,放在脸前细细端详了半天,终于把它点着了。

这烟一盒估计得5块钱左右,姚满财琢磨着,他妈的,这家伙就是有钱。这年头,种小麦的不如种棉花的,种棉花的不如倒腾棉花的。哎!不过人家给的这个活也不错,就是搭陪个人,又不投资啥,不怕赔了钱。应了人家的事,就得赶紧处理好自己的家务,这两天先抓紧时间把麦子给种了,麦子虽然没有棉花收益高,但毕竟省事呀,抽空浇上两三次水就行了,不需要太多的投资。两个娃也该做件衣服了,两年了娃都没有添过一件新衣服,小雨可以穿云云的衣服,可云云总不能老拾掇她妈的衣服呀,好歹她都是高中生了,还有,老婆的止疼药也该再买些了,断的时间太长病要是加重了就更麻烦了,还有,眼看天气是一天天凉了,老母亲炕上的被褥也该换床新的了,铺盖了这么多年,早都变得又硬又沉,再在太阳下面晒都无法变得松软了。唉,不管怎么样,总算能挣下钱了,手头再紧,这些现在都要办。首先,回到家里面把那些搁置已久的笔墨纸砚找出来,写上几张招工广告,然后,去镇上。就这么办!

赵洋告别姚晓云后,一路疾蹬,没多久就到了村口,正好碰见哥哥赵海的朋友叶运平也骑着一辆自行车从外面回来正要进村。

“洋洋,你哥在家吗?”叶运平脸上洋溢着兴奋,手闸一捏,迎面就问。

“不知道,我刚从学校回来。怎么,有啥事?”赵洋和叶运平也很熟,他和哥哥是自小同学,初中毕业都一起不上了,两家来往很密切。

“好事!得给你哥亲自说。走,到你家看看去。”叶运平脚下一蹬,飞奔而去,赵洋紧随其后。

在家门口,正碰上哥哥赵海要去地里接运父母亲摘的棉花,赵洋便让哥哥和叶运平说事,自己骑着车去了地里。

叶运平进了屋,自己取了一个洋瓷碗,在水缸里舀了多半碗凉水,一口气灌了下去,这才接过赵海递过来的凳子坐下来。

今天下午他去镇上,在供销社门口看见了一张招工广告,说是金井乡一个私人轧花厂招工人,一个月工资150块钱。他和赵海去年在龙居镇上的采购站干过几个月,对这种活比较熟悉,私人工厂可能要累人些,但人家给的工资比采购站要高多了。他琢磨着这是个挣钱的好机会,便急急火火地来找赵海商量了。

两个年轻人自小一起玩大,又是一起商量的初中毕业后不再上学。这几年,改革开放政策的迅速普及,让村里不少的年轻人开了眼界,长了胆子,他们仿佛在一夜间对外面世界的认知一下子扩大了好多,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平静的校园里已容纳不下一颗热血沸腾的心脏。赵海本来停学后想去参军,却在体检的*后一关被刷了回来,叶运平呢,因为父亲早逝,留下母亲和妹妹,让他无心在学校里读书,却也无法远赴大城市打工挣钱。地里面的庄稼活不是他们所擅长的,他们也觉得这黄土地里刨不出来他们所想要的财富,两个人就只能一边干着农活,一边打着零工,时不时坐在一起,聊聊谝谝,说一说感想,讲一讲见闻,共同谋划自己的未来。

年轻人还是比较喜欢干这种活的。虽然轧花厂里整天机器轰鸣,纤尘乱飞,但他们还是觉得比在庄稼地里被太阳晒着舒服,一来挣得钱的多些,现成的也来得快,二来这里年轻人多,男男女女十来号人,大家说说笑笑,干活也不觉得有多累。轧花厂占地2亩多,坐东朝西,大门右侧一排平房是门房、办公用房和厨房。北面是存放籽棉的库房,东边和南边的一长溜八九米宽的石棉瓦钢结构敞棚子,是用来轧花和打包的车间。

叶运平和赵海有过轧花厂工作经验,相对其他人来说算是老手,分别被安排负责管理轧花组和打包组。轧花车间的女工多,附近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八九个人,戴着头套、口罩和袖套,围着两台大型轧花机忙碌不停。旁边还有台可以调节出棉宽度的弹花机,村子里面人需要做新被褥或是旧棉被胎清弹开松,都可以拿过来加工。

有活干的时候机器轰轰作响,大家都紧紧张张,又戴着口罩,自然不方便说话,但稍微能有些空闲,这些女工们便扯下口罩,走到工棚外,呼吸上几口清凉的空气,抓紧时间聊上一会天。三个女人一台戏,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絮絮叨叨没个完。个别胆大的调皮的小媳妇还把话题引到周边这些小伙子的身上。这不,这个叫兰草的小媳妇开始笑嘻嘻地挑逗起叶运平来:“哎,叶大组长,你还没说下媳妇吧?”

叶运平是轧花组*的男工。小伙子瘦瘦高高,白白净净,各项活安排得井井有条,就是不太爱说话,尤其和不熟悉的女性。兰草这么一问,虽然戴着口罩,但还是能看出他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他扭头刚要走,兰草一把喊住他,

“哎呀,走啥呢?姐给你说真的。”兰草压低了声音,看看周围没人注意他们,接着说:“咱们灶房那个姑娘,小芹,那是我小姑子。你觉得怎么样?你要是愿意,包在姐身上!”

帮厨姑娘耿小芹,在叶运平的印象中还是不错的,人家会做饭,尤其做的南瓜面片他特别爱吃。小芹姑娘圆圆的脸蛋,一双时常笑得弯成月牙的大眼睛,两条粗黑的长辫子垂在饱满的前胸,惹得厂里的小伙子经常在私下里议论她,说身材丰满的女子将来好生娃。

家里面确实需要个这么样的媳妇。但人家是否能看上自己家那光景呢?小媳妇家嘻嘻哈哈的说笑能当真么?

这件事对他来说也确实是个大事,所以叶运平在空闲的时候常常不由自主地思考这个问题。这一天早上,连下几天的雨还是没有消停,若有若无时不时地还会滴上几点。10点多的时候,库房积存的棉花都全已轧成皮棉打成包了,赵海所在打包组的几个小伙子,除了一个嚷嚷着昨晚没休息好,拿了几条编织袋往棉花包上一铺,外套往身上一蒙开始呼呼大睡外,其他的都围在一起开始打起扑克来。轧花组的女工们则拿出纳个半截的鞋垫、才织成一个袖子的毛衣,围坐在一块,一边谝闲,一边忙开手中的活计。叶运平融入不到叽叽喳喳的女人群里,也没有心思去掺和打扑克,他给门房打了个招呼,独自走出了工厂。

深秋时节的田野咋看上去是萧条的,尤其是在淅沥的雨中,田野里的庄稼都收割得差不多了,间或有几片玉米和棉花地,空空的枝杆还在顽强地挺立,执着地守候着,但灰蒙蒙的天地间,如果你仔细看,就会发现湿润润的土壤缝隙里,嫩嫩的冬小麦已经开始露头,一行行细细的绿线,浅浅深深,时隐时现,遥看近却无。

希望,只是暂时蕴藏在土壤里,只要用心经营,*终会收获颗粒满仓!

出了厂门往北,便是草树苍茫的姚暹渠。叶运平刚刚走到跟前,一眼就看见渠顶上那个帮厨姑娘耿小芹正弯着腰,在草丛树间走走停停,好像在寻找什么。这姑娘,也真是嘴馋,这草坡又湿又滑,这么难走,也敢抽空上来找酸枣吃?叶运平一边思忖着,一边踩着草小心地往上走,突然间脚下一滑,他赶忙抓住一根树枝稳住身子,低头一看,鞋底上沾着几片黑乎乎的东西。

地地蔓!叶运平眼睛一亮。

当地人口中的地地蔓,其实就是地皮菜,一种真菌和藻类的结合体。夏秋时节的雨后,在姚暹渠的草丛里,这种东西如春笋般疯长,遍地开花,简直比酸枣还多。在这时令蔬菜逐渐淡出的季节,地地蔓无疑是一种美味!

耿小芹听到响动回过身来,看见叶运平被握拽的树枝洒了一头雨水,衣服上也是花花点点,一双好看的眼睛刚要弯起来笑,却又不好意思地忍住了。

“呀,是你呀,叶组长!这地湿路滑的,你怎么也跑到这里来啦?”耿小芹说着,放下手中的洋瓷盆,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绢递给叶运平,“擦一下你脸上的水吧!”

叶运平狼狈地摇了一下手,“不要紧不要紧!活都干完啦,我是闲的没事,出来胡乱转转。叫我运平就行了,什么组长不组长的,还不都是给别人打工的?”

耿小芹“扑哧”一下笑了,“头发上的水都流到眼窝里了,你还客气呢!”把手绢硬塞给他,“虽然都是打工,但是你懂技术,靠脑子吃饭,而我们啥都不会,只能下死苦。”

人家一片真心实意,叶运平不好再推辞了,他接过手绢,擦着头发和脸上的雨水,看见耿小芹放在地上的洋瓷盆里已捡了近半盆黑软溜滑的地地蔓。

“你到这上面是来捡地地蔓的?我还以为你是来摘酸枣呢!”

“下雨天的酸枣不好吃。我是见今天不忙,大家能有时间悠闲吃顿饭,就想着给大家改善一下伙食,捏个地地蔓胡萝卜包子,这东西烧个鸡蛋汤也挺好喝的。”

叶运平脸上微微有些发烫,他原以为这姑娘是嘴馋的抽空出来找酸枣吃,不曾想她又湿又滑地爬到这上面是为了让大伙能够美美吃上一顿中午饭。按说一个帮厨小姑娘,一天只有2块钱工资,主家买下啥就做啥饭,可她每次总是想着法子变花样尽可能让大伙吃得开心些,还费这么大劲捡地地蔓给大伙做“稀查”(方言:不常见的好吃东西),心中不禁对这个姑娘的好感又增添了好多。

反正自己也没事,叶运平便卷起袖子,和耿小芹一起在草根间寻捡起地地蔓。两人一边捡着,一边聊些家常,这耿小芹父母早逝,她就跟哥嫂在一起生活,而叶运平呢,家里也只有母亲和妹妹两个人,妹妹与耿小芹正好同龄。相似的家庭背景让两个人产生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越说话越多,不觉间洋瓷盆就捡满了。估摸时间也快12点了,叶运平便端着盆子,耿小芹跟在后面,两人小心地下了渠,向厂里回。

地地蔓好吃,但做起来麻烦。先要将地地蔓用水泡开,拣择出里面的杂草,再用清水淘洗多次去除泥沙才能干净。叶运平便把自己组的那些女工叫来,炒鸡蛋、切萝卜,粉条已经提前泡好,和的面也发酵了,大伙七手八脚,擀皮的、包馅的,摆笼的,烧火的……,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地地蔓包子终于踩着午饭时间点顺利出笼。

吃了中午饭,淅淅沥沥又下起雨来。看形势不可能再有人过来加工棉花,姚满财便让大家提前回家。本来正常下班时间是下午6点,但忙碌的时候经常加班,今天没有活干,加上现在天黑得早了,又下着雨,姚满财考虑到还有好几个女工,便决定在四点半收工,留下自己和门房老张守护工厂。

叶运平回到家的时候,妹妹俊萍正在门洞里洗衣服。连着阴雨几天,她终于有时间把家里的脏衣服都清洗一遍,却苦于没有地方晾晒,便在门洞两头扯了根塑料绳当晾衣杆。叶运平骑了一路自行车,衣服上溅了不少泥点,俊萍便让他脱下来换洗一下。

吃晚饭的时候,叶运平发现母亲和妹妹脸上都荡漾着一种喜色,而且两人不时还有眼神交流,似乎有什么好事在偷偷地乐。母亲一个劲地给他夹菜,劝他多吃些。叶运平中午在厂里地地蔓包子吃得挺多,本来就不怎么饿,加上刚才在路上和赵海说好的要去他家。赵海要在年底前结婚,秋忙过后家里就开始慢慢收拾了,拾掇房间,找木匠做家具,他和赵海整天忙于轧花厂的活,又没有个节假日,偏巧今天回得早些,叶运平便决定去赵海家看看有什么活能帮忙干干,因此尽管他心里有些疑惑却没有多想,吃了点饭就匆匆去赵海家了。

回来时已是晚上九点多了,母亲好像还没有睡下,一听见叶运平叫门就赶紧出来开了,迎他进来后,母亲飞快地关了大门,却没有回她和妹妹住的南屋,跟在他后面,一起进了叶运平住的西厢房。

15瓦的灰黄灯泡下,叶运平简单地清扫完炕铺,展开被褥后回过身,看见母亲坐在炕角,还是在静静地看着他,笑眯眯地一动不动,仿佛是他刚出了一趟远门,好久都没有见了。

“妈,怎么啦?你是不是找我有什么事?”叶运平大脑飞速地旋转,猜想着发生了什么事,从母亲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应该不是坏事,他绷紧的神经一下放松了。

“没……没有事……”母亲轻轻嗫嚅着,明显地欲言又止。

叶运平把母亲扶上炕,“妈,下雨天凉,你坐上去用被子盖住。没有事就没有事,你想和我谝闲我就陪你谝一会。你靠在被窝上舒服些。”

母亲赶忙摆摆手,“不啦不啦,你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呢,我也没啥事,就是想…看看你……”

叶运平“噗嗤”笑了,“哎,妈,咱们这不是天天都能见吗?”

“哎,是天天见面,可每天你晚上回来和早上走的时候还是不一样的。一天要出现多少事呀?你天天都在长大!”

“妈,你肯定有什么事要对我说,是吧?你就直说吧,把我都急的。”

母亲轻轻笑了,“哎,那我就直说了,妈也是心急得火燎火燎的。平娃呀,妈问你,你是不是在厂里找下对象了?”说着拿出一块手绢来,正是耿小芹在姚暹渠上给他擦雨水的那块,“萍萍在给你洗衣服的时候从裤兜里找见的,这上面的花花图案一看就是女娃家用的。妈就是想问一下……”

叶运平这才想起擦了雨水后,随手把手绢塞进了自己口袋,就忘了还给耿小芹了。叶运平面皮薄,即使是在自己母亲跟前,也不禁脸上一红,他从母亲手中接过那块已经洗净熨干,叠的四四方方的手绢,“妈,人家只是见我淋雨了,临时让我擦一下,我忘还给人家了。这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有合适的我会及时给你说的。妈,你看,也不早了,你回房休息去吧,我也瞌睡了。”

“好,好!你看这娃,一说这事你就撵我走。”母亲笑着嗔道,抬起腿下了炕,走到房门口,又扭头说:“人家女娃要是能看上咱们家这光景,你就把她领回来叫妈看看,行吧?记着喔!”

送走母亲,叶运平上炕脱了衣服,拉灭了电灯,静静地躺在被窝里,却没有一丝睡意,母亲的话语在耳边一遍遍回响着,耿小芹的面容在眼前一遍遍跳跃着。他明白母亲的心思,理解母亲的焦急。好朋友赵海眼看也要结婚了,而自己父亲早逝,母亲拉扯他们兄妹二人不容易,他的婚姻,是家里的头等大事,是母亲*的一块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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