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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中国)明前雨后
明前雨后,晋江网知名小说作者。本科就读于北京大学,热爱运动和旅行。已出版作品:《忽而今夏》、《眼泪的上游》、《再见,蔚蓝海岸》、《思念人之屋》、《直到春天过去》。
「未读文艺家」年度重磅作品。
原创青春文学经典作品《忽而今夏》10年限量版,独立硬纸盒封装。精美上下册精装+读者来信,另新增限量版明信片1套6张+限量版四季主题随身笔记本1套4本+限量版四季主题拍立得相册1本+相册照片角贴不干胶3张。
内容经全新修订、新增5万余字,含全新后记、全部番外及部分情节修订。
国内一线设计师操刀整体装帧设计。
相比于同时期的《泡沫之夏》《致青春》《左耳》《何以笙萧默》,《忽而今夏》是至今还没有被翻拍的畅销青春小说。十年里,每当有一部畅销青春小说改编成电影上映,都会有人感慨:那么多被搬上大荧幕、被明星们演绎的名字,都不如章远、何洛、蔡满心让人念念不忘。十年过去,这个故事依然在流传……
读者在得知10年纪念版即将推出后的微博评论:
我看的一本言情小说!这本书对我的意义,就是代表了我的青春。
这才是青春小说呢!两个学霸的校园爱情故事!不狗血没堕胎而且还有做不完的习题!
没有狗血,那才是大多数人的青春。
比其他乱七八糟堕胎抽烟拉帮结派的疼痛文学好了不知道多少!这个才是我记忆里的青春啊。
动笔写这篇后记的时候,我坐在时速三百公里的高铁上。
不知你是否知道,在何洛刚读大学的时候,她和章远之间一千多公里的距离,最快的火车也要走上十八个小时。在《忽而今夏》上一版的宣传语中,曾形容青春像呼啸而过的列车。这些年来,全国不知道进行了多少次铁路大提速。但是回过头,他和她还在那里,仿佛从来不曾远离。
一路同行的,还有你们。真好。
《忽而今夏》是我写下的第一部长篇,最初在网上连载时叫作《双城故事》,因为这个故事最初的构思就来源于莫文蔚的同名歌曲中那句 千山万水沿路风景有多美,比不过在你身边徘徊。 有一些感情,一些人和事,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褪色的,无论走得多远,看到了怎样广阔的新天地,都有一些美好的记忆无法磨灭,深藏心底。
那已经是初版连载之前两三年的事情了,还刚刚进行第五次铁路大提速。那时候的我更习惯写散文和游记,偶尔也会构思一些短篇,但遗憾的是我并不擅长这种体裁,总觉得难于在数千字的篇幅内写尽起承转合。于是写了若干开头,基本都半途而废。不过也积累了一些情节和句子,很多出现在随后的长篇连载中。其中就包括原文的第一句,也是出现在实体书封面上的那一句, 我爱过的男孩,有世界上最英俊的侧脸。
曾经有人质疑这句话,说故事都是写帅哥美女的,那我们这些普通人还活不活?不过我想看过全文后,大多数人会明白,文中要描写的并不是一个靠 帅 来吸引眼球的男生。所谓最英俊的侧脸,是因为一个少女把心中所有最美好纯洁的感情寄托在他身上。
自己心爱的,便是最好的。
这样的心情,通常发生在最简单的年纪里。所以是 爱过 的那个男孩,是永不凋零的青春岁月。
说起来,从在网上连载到如今,已经十年。这个故事对我而言已经有些遥远,二〇〇九年再版修订时,已经觉得它不像自己写下的文字了。然而前几日看到编辑发来的大家写给《忽而今夏》的信,最初写作时的心情好像又重新复苏了。我意识到这个故事不仅仅属于自己,而早已经和你们中许多人的记忆融为一体。读着大家的来信,仿佛和你们一同重温了那段青春。
纵然你的、我的、他(她)的记忆发生在不同时空,纵然这些年各类通信方式推陈出新,纵然现在信息爆炸每个人都有了更开阔的眼界,我们并不能因此而跳过成长的历程,甚至是缩短它,还是要用脚步丈量每一寸光阴,在理想和现实之问摸爬滚打。
于是我们每个人,都像时光长河打磨下的石子,慢慢改变了模样。这种磨砺难免伴随着不安和迷茫,所以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在记忆中更加纯净美好。我很庆幸自己在十年前写下了这个故事,它的珍贵之处,不仅仅在于其中的少年心境是此时此刻的我所无法描摹的,更在于它帮我记录了写作阶段对于感情、理想和人生的思考。今昔对比,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成长的轨迹。
有读者说,隔了许多年再看,会有不同的感受。这句话让作者颇感欣慰。也常有人评论说,下卷的结尾是理想化的,现实中的二人,故事多数终结于上卷的 算了吧,散了吧,忘了吧 。
关于这个问题,我想先放一段文字,是二〇〇六年九月发表的博客文章,曾经出现在 忽而今夏 再版时的前言里。
《潜水病》
所谓潜水病,是因为在过深的水中,潜水员呼入的压缩空气压强过大,溶于血液中。而如果过快地返回地面上,外界压力骤然减小,在深水中溶入的氮气等膨胀,并形成无数外溢的小气泡。在血管内的小气泡会阻塞血液流通,在血管外的小气泡会压迫附近组织。
而且,据说在深水强大的压力下,会产生一种类似醉酒一样的迷幻感。称为深水麻醉。
你敢下潜多少米,两米,十米,五十米,一百米?
没有氧气瓶的情况下,四米已经是我能到的极限,再深的地方,我没有勇气去尝试。
带着氧气瓶呢?
我怕潜水病。
请勿回望。
我之所以放在这儿,是因为这段文字漏洞百出,比如休闲潜水所携带的不是氧气瓶,多数时候是压缩空气瓶。那时候我还没有系统地学过水肺潜水。有很多人因为体验潜水时耳朵痛,就认为自己不适合潜水,放弃了再次尝试的想法。这很正常。我最初也是,因为坐飞机耳朵都会痛,一直怀疑自己的耳膜过于脆弱敏感,适应不了水压的变化,所以对于潜水这项运动也曾敬而远之。可后来机缘巧合,我还是学了潜水课,这个爱好自此一发而不可收,背着气瓶到四十米自不必说,不背气瓶憋一口气也能潜十余米。(注:下潜过程中吸人的压缩空气与环境气压相同,所以通过不断平衡耳压,耳膜内外的压力差并不会因为深度的增加而急遽变化。)
这件事告诉我:第一,对于自己没有接触过的事情,多少会有道听途说的错误印象;第二,即使尝试过,也不等于就看到了事情的全部;第三,曾经认为不可能的事情,最后不仅有可能做到,或许还会取得超乎自己想象的成果。
这也是一种成长。
有几位读者曾发消息给我,说自己或者是身边的朋友,就曾经历过和书中相似的分别和重聚,并且现在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由衷祝福那些能够与昔日爱侣携手的圆满幸福,但是也不会哀叹那些无法重聚、各安天涯的旧情。
这十年问, 青春 二字在我心中的定义不断改变。光阴荏苒,而我并不觉得成长意味着变得疲惫了、世故了,或是沧桑了。恰恰相反,当看到越来越广博的世界,一点点实现自己的梦想,应该带来更多的自信和勇气。那些所谓的青春时光,不是前行路上的羁绊,或是沉溺其中的避风港。它已经成为我们身体和心灵的一部分,所有逝去的都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你的生活里,那些你曾拥有的、曾失去的,都让你的人生历程更加丰富而完整。昨天的故事,成就了今天的你。
在初版的后记中,我曾经说,这个故事的文字是 温柔的毒药 ;那么希望这篇后记,是与之相对的 解药 。
向前看,向前走,便意味着无限可能。
依旧将这个故事献给那段似水流年,也献给每一个读过这个故事,并为之感动的你。
明前雨后
2015年7月20日
楔 子
我的亲爱的
怎么不在我身边
一个人过一天 像过一年
海的那一边 乌云一整片
我很想为了你快乐一点
可是亲爱的 你怎么不在我身边
by
江美琪·︽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
There’s a nice restaurant ahead! 少年点点街角,竖起大拇指。
或许自己现在的样子很潦倒,大风雪刚过的夜晚,一个人单薄地走在街上,像觅食的寒鸦。何洛想着,肚子叫了一声。
* * *
店面占据了街边转角,门脸很小,内里却别有洞天。右手边向南是一个咖啡厅,波多黎各咖啡浓郁的香气散开;左手边向东,是一排高椅的酒吧,Happy Hour刚过不久,但因为是雪天,顾客寥寥;正中灯火辉煌,玻璃柜里摆着家庭式快餐,一排何洛叫不上名字的食物。
Ribs,please. 她点了一客排骨,只有这个她可以辨识无误。
老板热情地捞了一大块红澄澄的排骨给她,配饭是细长粗糙的米粒,上面浇一勺熬得浓稠的豆羹。
何洛捧着托盘临窗坐下,桌上有一只翘首的公鸡模型,墙边也是公鸡的贴画,还有波多黎各的国旗。这个加勒比海上的小岛,有着国家的称号,却是美国的一个自由邦。若即若离,名分不清,像疏远的爱人,时而彼此需要,时而彼此厌恶。
* * *
看了看表,将近八点,想来那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她拿出手机来,先第1347次抱怨美国佬的手机设计厚重有余,精巧不足,然后拨通,是一个陌生的女声: 找云微吗?今天是她的婚礼,她现在忙着化妆啊。请问,您是哪位?
哦,我叫何洛,是她在美国的朋友。
听筒中没了说话声,但依旧嘈杂。那边李云微的三星手机从一只手递到下一只,中间谁没拿稳,啪地摔在地上,震得何洛险些将自己的手机丢了。
恭喜恭喜,二十多年的恋爱长跑终成正果。 她笑。
喂,你要不要再把我们娘胎里那一年加上呢? 李云微哈了一声,又低声说, 某人今天也来了!
哦。 都是老同学,意料之中。
何洛……你,还在飘来荡去啊? 李云微顿了顿, 你知道,女孩子还是不要太逞强。
一要嫁人,性子都变了。 何洛揶揄她, 你要洗心革面,做贤妻良母了?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吧?最早嫁人的,大家不用送她红包哦。 笑得狡黠。
切,你现在在美国哎,逃避!本来你要给我美元的。 李云微依旧大大咧咧的。
新娘怎么躲在这里打电话?赶紧出来啊。 那边有人吆喝。
哎,是何洛的越洋电话呢。章远,你要不要和她讲话啊? 李云微招呼着。
不,我不要和他讲。 何洛的大拇指放在红色按钮上, 祝你和常风白头偕老,永结同心,bye-bye哦。 她飞速说完,挂断电话。
与其被拒绝,不如先拒绝对方。
既然已经分开,至少还留住尊严。
* * *
然而爱总是没有什么尊严。找不到合适的问候和对白,不如逃避,比较简单。
或许,下一站可以去波多黎各。
何洛埋头吃着豆饭,想:希望那里除了排骨牛肉,还有蔬菜可以吃。
* * *
离开章远之后,何洛已经忘记该如何爱一个人。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会毫无保留去爱别人。
爱上章远之外的人。
十六岁时,何洛爱上章远。此后十年,她的世界只有他。
第 一 乐 章
如歌的行板·回忆之前
我多么羡慕你
有时候 风太急 禁不住 挂念起你
这一刻 离我遥远飞行
by
江美琪·︽我多么羡慕你︾
高一寒假。
何洛不喜欢数学竞赛班,可她还是来了。
因为下雪,教室里空了很多座位。何洛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坐下。旁边的暖气热得烫手,早有人捷足先登,把一副深蓝色的绒线手套放在上面,大大咧咧的,像一双摊开的手掌。何洛摘下自己的,放在旁边。浅浅的茄花紫,手腕处镶一圈白色兔毛,缀着两粒小小的毛球。小指有意无意地搭在深蓝色手套上,更显得纤细秀气。
何洛看着两副手套,心满意足地笑,好像自己的小指真的握在那只宽大的手掌中一样。
* * *
这一堂课讲极限原理,那已经是大学高等数学的内容了,但据说全国数学联赛中会有所涉及。前两周的课何洛都没有仔细听,这堂自然听不懂。她也并不在意,刚刚高一,大学还是一个无比遥远的概念,而且爸妈一向鼓励她报考北京外国语大学,似乎和数学扯不上边。
她来上课,是为了自己未完的心愿。掏出笔记本和铅笔,抬眼,前座的 模特儿 保持着和上堂课一样的姿势,懒懒地趴在桌子上,双臂叠放在脸颊下。何洛有些失望,这个姿势她已经画了三堂课。她很想画他的侧脸,短而平整的头发,略凹的眼眶,挺直的鼻子,还有轮廓分明的下巴。比一般的东方面孔深刻,又比西方人柔和。
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侧脸。何洛想,不画下来太可惜。
可他纹丝不动地熟睡着。老师布置了几道习题,教室中安静得只能听到纸笔演算的沙沙声,还有,前排男生均匀悠长的呼吸声。
睡死吧!何洛诅咒着,保准你起来时两只胳膊都麻掉。
黑板上的题目她不会做,于是从书包中拿出一袋手指饼,窸窸窣窣地拆开。怎么回事?第一层好像少了两根。何洛把袋子放在书桌膛里,一根根摸过去,一、二、三……数了几遍,都是二十八根。太过分了,居然克扣!何洛皱眉,决定下次换一个牌子。
这时,前面的男生懒洋洋起身,手在桌沿一撑,身子仰过来,浅灰毛衣上的网纹在何洛眼中瞬间放大。她呼吸一滞,本能地向后闪躲,同时,看到了那张期盼已久的侧脸。
那张侧脸的主人睡眼惺忪,面颊上红了一片,还印着毛衣的纹样。他说: 同学,请你小声一点儿,很打扰别人的。 可他自己声音洪亮,还带有男孩子变声末期的尖锐,在安静的教室中无比突兀。老师和同学们的目光齐刷刷地射过来。
原来他塞着耳机。何洛忍不住笑了一声,忽然又觉得尴尬。明知道那些眼睛都是看他的,可她却紧张得如坐针毡,好像那个洪亮的声音是从自己喉咙里跑出来的,又或者,她和他是同一国的,是他的共犯。
台上的老师是市教委重金礼聘的全国特教,年逾花甲的老先生很有涵养,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只是淡淡地说: 那两位同学,到前边来讲讲你们的思路,大家讨论一下。
何洛捏着粉笔,紧紧地,不小心掰成两半。暖气是不是太足了?额头上的汗都要渗出来。她偷眼看旁边的男孩子,他飞速地推演,发尖上沾了一层细薄的粉笔灰。
那我又要写什么呢?何洛望着题目出神,写下一个lim,x趋于无穷。无穷符号怎么写来着?她画了两个携手并肩的小写 o 。不知道老先生有没有吐血,但是台下确实传来同学哧哧的笑声。
男生扫了何洛一眼,回头继续推算,在写到无穷符号的时候放慢了笔速,然后又特意擦了,重写一遍。何洛这次看得清清楚楚,原来是一笔,一个侧卧的8。
还不是都长得一样!何洛嘟囔着,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到。或许,她以为只有自己听到了。那个男孩子转头冲她笑笑,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 老师,我做完了。 他言简意赅地分析了思路。老先生频频颔首: 不错,请回座位。
何洛头皮发麻。她只写了两行字,还是些驴唇不对马嘴的公式。莫非,这就挂在黑板上了?她低着头,恨不得将自己嵌到黑板里。
贴墙挂画。她自嘲地耸耸肩膀,想起一项传说中的少林绝学。
忽然,身后的空气停止流动。何洛很怀疑自己的后脑有一只奇妙的天眼,似乎已经看到了男孩子脸上促狭的神色。心跳急促起来,但是肺叶中的氧气供应明显跟不上血液循环加快的节奏,何洛一张脸憋得通红。
这个方法太烦琐了。 他一大步迈过来,拍拍何洛的肩膀,示意她站到一边,然后扬起黑板擦刷刷地抹掉那两行字,何洛没有认真听课的罪证就此被毁尸灭迹。
他一边写,一边讲解着,三两句话,字字点题。
对不起,我性子急。 他把粉笔放回何洛手中,背向众人,眨了眨眼, 其实,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何洛心虚地点头。
就此逃过一劫。
* * *
下课时,两人一起伸手去拿手套。
谢谢。 何洛诚挚地说。
怎么谢? 他扬眉,眼睛亮闪闪的。
喏,都给你。 递过一包手指饼。
女生。 他撇撇嘴,还是拿了一块,嘎吱嘎吱地嚼着, 嗯,味道不错,难怪你上课就忍不住了。
我的声音很大吗?你戴着耳机都听到了。
我没有听歌,只是为了睡得更安稳。
啊,那你是故意说那么大声的! 她恍然大悟。
你数了三遍二十八。我数一的时候你数一,我数二十九的时候你数一,我数五十七的时候你还在数一。 他说得像绕口令一样, 但是我数八十五的时候,你忽然不数了。这样很干扰我的自我催眠。 他笑了,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天真得像个孩子。那时的他就是一个孩子。
你也在关注我吗?何洛低头,咯咯地笑: 那……为什么帮我?
怕你挂在那儿,给我们学校丢脸。 已经做好准备,一闪身,飞来的暗器轻飘飘拍在他肩上。捡起来,是何洛淡紫色的手套。
你认识我? 她侧头。
二班的嘛,何洛。 他佯装撕扯着她的手套, 恩将仇报,我记你一辈子!
你说我叫什么?
何洛,不对吗?单人何,洛阳的洛。
当然是对的,只是这两个字由他说来格外好听,何洛想多听几次。
那你认识我吗? 他问。
何洛微笑不语。
我叫章远,六班的。立早章,不是弓长张。我们班主任也是你们的英语老师。
章……远。 她慢慢念着,烂熟于心的名字,第一次在嘴里打了个转儿,从柔软的舌尖滑过。小心翼翼,有些生涩,但还是忍不住想笑,嘴角开出花,酿成蜜,一直流到心底。
* * *
两个人一起等车。
冬日傍晚五点,北国的天空彤云密布。橘黄的路灯温暖了头顶的夜色,大片的雪花扑簌簌坠下来,漫天舞着。何洛的睫毛上挂了些许雪花,融一些,在零下二十度的天气里又立刻冻结,于是眼前凝着细碎的冰晶,整个世界缤纷起来,流光闪烁。
她偷眼看章远的侧脸,要忍住了才不会傻笑出来。
你学文学理? 他忽然问。
呃?
寒假之后,不是要分班?
嗯,还在想。 假话,不是早就打算好了?何洛咬着嘴唇, 你数学3
这么好,学理科咯?
当然! 章远颇有些自得, 笨人才学文。
偏见…… 她低声抗议。
哦,对不起啊。你八成学文吧? 他说, 我们班主任总提起你,说你英语很好,听说你舅舅是外交官?
对啊,他在希腊待过二十年。 何洛点头, 我爸妈是希望我去读外语,或者国际关系。
那你为什么来数学竞赛班?
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笨得没边儿了。
那还吃饼干,不认真听课? 果真笨得无极限,都不知道要先飞。
喂,你也在睡觉啊!
我都会。年级组长推荐我来的,总要给个面子吧。
……
真的,你为什么来? 宜将剩勇追穷寇,章远又问。
无可奉告。 地球人都知道的外交辞令。何洛瞟了他一眼,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一长一短,斜斜地重叠在一起。
* * *
如果我说是为了你,你会不会跳起来?你跳得那么高。我还记得,我一直记得。 何洛摊开日记,压在课堂笔记上。
放假就不要这么辛苦了,来看会儿电视啊。 妈妈端来一杯热果珍。
哦,整理完今天的习题。 何洛应着,哗啦哗啦翻着纸,合上日记本,翻开两页笔记挡住。
你不是要学文吗?数学竞赛班就不要去了。 妈妈探头瞅了一眼,满纸天书, 不如这个假期开始学法语好了。
笨蛋才学文。 她脱口而出。
谬论! 何爸是学历史出身的,虽然前两年退了教职投身商海,仍有备受侮辱的感觉。他不是在关心国家大事吗?《新闻联播》那么大声,他都听到了,耳朵比豌豆公主还敏感。
何洛忽然想到另一位听觉敏锐的人来。他说: 结果你就不数了,严重干扰我的自我催眠。
他是一个自大狂,我早就知道。 妈妈离开后,何洛接着写, 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聪明,别人都是笨蛋。可他的确很聪明,我在他面前也总是个手足无措的笨丫头。
闭上眼,是初见他的样子,迅急地奔跑,敏捷地闪身,高高跃起,后仰。篮球在半空划了一道优雅的弧线,刷网而入。而他在球出手后便迅速回防,胸有成竹,对自己的准确性坚信不疑。矫健灵活的男孩子,匀称修长的四肢,还有何洛眼中,世界上最漂亮的侧脸。
* * *
他这样英俊、聪明,刚刚就生动地站在她面前,说: 何洛,我记你一辈子。
那就记着吧。她一直笑,傻傻地,一直笑。
大年初三,何洛在庙会上遇到英语老师林淑珍。她正和男友挽着手,一个个摊位看过来。
林老师过年好。 已经面对面了,何洛毕恭毕敬地说。
何洛,是你啊。 林老师忙甩开男友的手,挤眉弄眼示意他走远点儿。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闲话,谈论起开学分文理的话题。林老师说: 你们班要变成文科班,教师配置也有调整,应该不是我教你们英语。
我不一定学文的。 何洛转着手中的糖葫芦,想了想说。
上次那篇英语作文里,你不说要当外交官吗? 林老师笑, 写得很好,很真实。
老师,作文嘛,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二、快乐在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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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要陪他们学习微笑
青春多美好 时光在摇篮怀抱
没有烦恼
by
江美琪·︽快乐在唱歌︾
那你爸妈怎么说?
他们随我。 何洛顿了顿, 林老师,如果能去你们班,我就学理。 她又赶忙补充, 我最喜欢您的课了,气氛轻松,您就像个大姐姐似的,知识面又广。
都在说什么啊?何洛举着糖葫芦,却开始咬手指头。
好啊,如果你学理,欢迎来我们班!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何洛有一种阴谋得逞的幸福感。
* * *
开学那天,何洛如愿以偿到林老师班上报到。夜里她睡得很不安稳,总担心睡过了。一大早闹钟还没响,她就腾地坐起来,再也睡不着。
何妈起来时,发现女儿已经洗漱完毕,并且热好牛奶,煎了荷包蛋,正坐在桌前安安静静吃早饭。
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她笑, 要是你天天这么勤快就好了,我也能睡个懒觉。
这不是去新班级吗,第一天就迟到,多难看! 何洛擦擦嘴,抓起书包, 我走了啊。
你们有十个班吧,最好你每天换一个。 何妈站在门口,向女儿的背影招手。
* * *
何洛站在教室门前时,发现自己来早了。班主任林淑珍还没有到,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坐在哪儿,只好踱到门后。新班级的同学走过,一张张半生不熟的脸,偶尔在她面前放慢脚步,好奇地看上一眼。何洛有些别扭,好像自己被罚站。
章远和几个男生一起从何洛面前经过,比比画画说着寒假里的NBA全明星赛。他走到门前停住,倒退几步,探身说: 嗯?我走错班了? 又抬头看看班牌,笑道: 还是你走错了?过年过迷糊了吧?!
我转来你们二班了,哦不,是六班。 该死,又紧张!何洛攥紧书包带,给自己的表现打个不及格。
章远弯着腰,何洛正好可以平视他的双眼,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直视他,连额头上有几颗青春痘都看得一清二楚。
你干吗这么紧张?我们班又没有老虎。 章远都看出来了,右手的大拇指翘着,点点自己的鼻子, 放心,我罩着你。
要保护费吗? 何洛问。
上次那种小饼干吧。
同行的男生看着章远: 新来的女同学你都不放过,兔子不吃窝边草。
又有人说: 咱们年级有章远不认识的女生吗?
是没有女生不认识我吧! 某人大言不惭。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走进教室。
长廊上又安静下来,何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仔细在教室嘈杂的人声中分辨他的声音。以后可以每天都看到他呢。只要这样,何洛已经心满意足。
* * *
她的座位在第五排,章远就在她斜后方。新同桌赵承杰是个热情直率的男孩儿,半天下来,就把班级上的情况讲了个七七八八。
中午,何洛取了饭盒回到座位上,短发女生李云微风风火火跑过来,将赵承杰挤到一旁。
去去,上我那儿坐着去。 她挥手, 你霸着何洛一上午了。
你说话真难听,好像我欺男霸女一样。 抗议归抗议,赵承杰还是乖乖地拎着饭盒和水壶走到后排去,在章远的长腿上踢了一脚, 靠,也不管管你同桌,越来越猖狂了!
你有能耐,你管。 章远懒懒地说。
我同桌才不需要管。 赵承杰偷换概念, 看起来就是通情达理的女生。
你说谁不通情达理? 李云微转身怒喝, 你今天要是再吃了饭不擦桌子,等我收拾你。
何洛喜欢这个大嗓门的女孩儿,佯怒时眼睛瞪得溜圆,带着三分豪爽的江湖气,小兔牙,像年轻时的米雪。
事实证明,李云微的确是个豪爽的女孩儿。她无论做什么都拖上何洛,上体育课她站何洛旁边,买零嘴会给何洛带一份,甚至每到课间都要问: 何洛,洗手间,去不去?
章远捂住耳朵: 你不用什么事情都大声喊出来吧?
李云微哧哧地笑,用力拍他的肩膀: 同去同去啊,反正都一个方向。 她这样毫无芥蒂地和章远开玩笑,何洛怎会不羡慕?
* * *
何洛并不是拘谨内向、和男生说话都要面红耳赤的女孩儿。不几日放学后,就有原班的男孩子在教室门前喊她: 何洛,这一期的《大众软件》有仙剑的攻略,你要不要看?
她跑到门外,和男生絮絮地说了两句,回来时看见章远抱着书包,坐在她座位上,翻着桌子上的演算纸。
不要乱看! 何洛急忙跑回去,按住。
已经看到了。 他阴险地笑。
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何洛这句话说得心虚。她画了满纸的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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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侧脸,削肩长腿,他能看出是自己吗?
你都看什么漫画?画得很像《双星记》。 他说, 少女漫画我也只看过这个,线条很干净,不过故事节奏太慢了。
是,是《双星记》。不要和别人说呀。 何洛飞快地收起本子。就算这个每天嚷着智商一百四十多的家伙看不出,不等于别人也看不出。对于自己的形象特点,当事人观察得最不仔细。
我从没有揭发过你上课走神啊,好几次了。 章远摊开双手,说得她像一个惯犯。
是是,你罩着我。不过,今天我可没带饼干。
《大众软件》借我吧!
我没要。
为什么?
我已经通关了。
好多支线!你都玩遍了? 章远痛心疾首, 哎,门口报亭卖完了,这期销路特别好。拜托借来看看吧。
嗯,好吧,晚上我打电话给他。
谢了!我请你喝冰红茶吧。 章远等着何洛收拾书包。
不,酸奶。
为什么?红茶解渴。
酸奶助消化。 何洛坚持,又补充说, 我妈说的。
嗯,的确,你吃那么多零食。 章远呵呵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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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洛,吃饭了! 何妈大声喊着, 回来就在那儿乱翻,也不过来摆碗筷。
哦,哦! 何洛应着,仍不停手,一只只箱子找过去。
找什么,又有什么宝贝不见了? 何爸举着报纸踱过来, 还不洗手去?看你弄得尘土飞扬。
爸,我的《双星记》呢?
双星……那不是鞋吗?你找书看? 何爸叹气,放下报纸,从书柜上层抽出一本薄薄的册子, 幸亏你没去学文,喏,《双城记》,英国小说家狄更斯的代表作之一。
哎呀,我知道,《双城记》的背景是巴黎和伦敦,讲一个高尚的男人为爱情牺牲。 何洛推着父亲, 来来,别挡着书柜,我要找的是一套漫画书。
你那些小人书啊,我都扔到阳台上去了。 何爸蹙眉, 多大孩子了,还看漫画!
天,那都是我的宝贝啊。 何洛哀叹一声,推门直冲阳台。
穿件衣服,外面冷! 何妈从厨房里探出头, 这丫头,还看漫画,怎么也长不大?
长不大倒好。 何爸小声和妻子咬耳朵, 她一说《双城记》,就只想到伟大的爱情故事。
难道不是? 何妈挥着菜铲,用手背敲敲丈夫的额头, 也就你,能看到什么折射出波澜壮阔的法国大革命,我们娘俩都是小市民,可不是历史系的高材生。
何爸呵呵笑了两声,不无担忧地说: 最近是不是总有男生打电话找洛洛,一聊就是半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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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是洛洛打给别人,你怕什么? 何妈一挺胸, 我信得过女儿。
是,你们娘俩总背着我说悄悄话。 何爸说得有些凄凉,两个女人总挑他看新闻的时候躲在书房中叽叽喳喳,分明趁他无暇分身,将他从家庭讨论中三振出局。
那个男生是何洛早先的同学,留在文科班。 何妈尝了尝西红柿牛肉汤的咸淡, 如果洛洛对他有什么意思,哪能那么坚决去学理?
何爸想起女儿学理的理由,再一次感到很受伤。
学理出路多,全年级前三十名,哪儿有学文的? 何洛亮出全学年榜单, 北大、清华一共招收几个文科生?
看来今天需要多吃一碗肉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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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的阳台还能当天然冰箱。何洛翻开几棵白菜,在纸箱中找到自己的珍藏。她鼻子通红,捧着《双星记》,如获至宝。
大笑的赛瓦,穿宽大白衬衣的赛瓦,斜背着书包的赛瓦,满脸黑线的赛瓦,的确很像章远。尤其是在第四册里,赛瓦和安妮选修同一堂体育课,穿T-shirt、短裤的赛瓦,夹着篮球,微笑着站在场边,神态和章远如出一辙。
真羡慕安妮呢。何洛举着书,仰面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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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借给你《大众软件》,你要教我打篮球。 何洛心中默念着,把手中的水杯向前一送,佯装是一本卷起的杂志。不行,这个表情太横了,好像别人欠自己钱一样。她一边刷牙,一边对着镜子摆出各种笑脸。
还是把书背在身后,然后歪头,眯着眼睛笑,这样够俏皮吧!何洛嘴角还带着白沫,摆个姿势。太嗲了,自己已经出了一身鸡皮疙瘩。